他倆約朱翔吃飯,朱翔說明天有空。
明天就明天。
白天鄧言要參加活動,官君得回老宅見爺爺,于是定下吃晚飯。
官君在老宅度過童年,奶奶去世后過了幾年官培新帶著妻兒搬出去另住。再過兩年,官培新向趙素芬提出離婚。
從那以后官君很少再回老宅。
說不清楚為了什么,可能潛意識不滿爺爺沒管束父親?官君把車駛入前院,默默分析自個的心理,結論是確實在遷怒。盡管明白他人無法干涉一個成年人的決定,但人仍然會抱虛妄的希望。孩子指望有人主持公道,然而長輩的形象挨個崩塌。
大姑姑的一兒一女,站在紫藤架下聊天,見他下車,出聲叫住他。
表姐撇了下嘴,“那個人也在,不知道外公怎么想的。”
官君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官培新的外室。官培新后娶的孫薇盯得很緊,但沒想到官培新吃窩邊草,在公司里發展了一個“紅顏知己”。外室唐以珍以前是官培新的助理,現在做著部門經理。
“血緣放在那里,不可能不管。”表哥替外公解釋道,對官君親昵地說,“倒是你,不是已經辭職,怎么也不過來多陪陪老爺子。這些天你這倆小媽帶著孩子忙壞了,忙在老爺子面前賣乖,又忙在公司刷存在感。”
官培新猝死,沒留下一言半語。幸好股份在官長安手上,總經理的離世雖然對公司有影響,但仍在可控范圍。其他的財產,因了唐以珍帶著孩子出現,暫時也沒定下如何處理。
官君只是微笑不表態。
官長安白手起家,官氏集團是標準的家族企業,大姑姑嫁的生意人,小姑姑就在自家公司做事,都有利益相關。
表哥有些失望,在他胳膊上輕拍了下,“我們只認你。”
官君回拍一下表示會意,“我去跟爺爺打聲招呼。”
看著他走遠,表姐又撇了下嘴,“以為他會謝你?”
表哥還是笑瞇瞇,“和氣生財。”
官君在客廳里等了好些時間,喝了傭人端來的茶,看著三個孩子鬧成一團。兩個保姆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孩子們身邊,生怕這仨寶貝疙瘩傷到彼此。
最大的是官軍,最小的是小姑姑的外孫,還有一個是唐以珍生的。
官軍推倒異母的弟弟,弟弟扯著嗓門哭得聲嘶力竭。小姑姑的外孫兩歲多,含著拇指看熱鬧,看了會跟著上躥下跳亂揮狗屎拳。
不可開交的時候,孫薇沉著臉從樓上下來,后面跟著小姑姑。
“阿君,你爺爺讓你上去。”小姑姑對官君說,“他在你從前的房間里等你。”
官長安腿腳不便,臥室在二樓。三樓原先住官君一家三口,官君在最盡頭的房間。那間飄窗格外大,官君喜歡半躺著看星空。其實一年也就夏天能看到比較多的星星,但哪個少年不中二。
官君推開門。
官長安站在窗前,他叫了聲爺爺。這里重新裝修過,墻上的籃球海報已經扯光,墻刷過,家具換過,如今是陳設簡單的小會客室,空調靜靜吐著冷氣。
官君走到官長安身邊,跟著他目光看過去。
是那架紫藤。花期早就過了,茂盛的枝葉纏繞在柱上。
官長安說,“你小時候非要住這里,說春天看到紫藤花就想起奶奶。你爸不放心,你哭著鬧著就是不肯搬。”
官君摸了摸鼻子,不太記得了。
“你媽想出法子,把窗特意做高,就不用擔心你爬上去掉出去。”官長安轉過身,在桌邊坐下,“重新裝修以后,你再也沒上過樓。”
官君幫老爺子倒了杯茶。那時不想再看見官家任何人,但被趙素芬女士壓著,說婚姻是她跟官培新的事,與他無關,讓他跟老人保持著聯系,逢年過節過來問候。
官長安話題一轉,“我把你爸留下的東西按法律規定的分了,孫薇和官軍占大頭,你和小的那個也有一份,律師會同你辦手續。”
官君笑笑,“行。”
官長安盯著他,過了一會才說,“什么時候變成了乖孩子?”
官君無語,長大了唄。
“前年有個調到刑警大隊的機會,干嗎讓給同事?無論做哪行,我都支持,只要你干出名堂。”官長安搖搖頭,有些痛心,“明明小時候認定就不會改,想要的就不放手,現在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老頭是老了,可目光逼人,官君有點受不住,微微側過眼睛,“懂事了,知道強求沒幸福。”
他還挺想說先放棄的不是你嗎。
考慮到老頭的年紀,算了算了。
人老成精,官長安何嘗不知道他的想法。當初孫薇懷孕在身,他可以用錢逼兒子跟她分手,只是問題出在兒子身上,逼走一個還會有新的。兒媳看得透徹,讓他不要插手。到如今,果然又出一個唐以珍,證實了兒子的不爭氣。
官長安說,“既然辭職了,明天回公司上班,各個部門呆上一個月熟悉情況,看你喜歡哪處。”
官君沒推。
中午老爺子沒下樓吃飯。他的飯菜是另外做的,小姑姑叫上官君一起送上去。
進了電梯她說,“你那個后媽,平時搶在前面給老爺子送餐,生怕別人得了好處。”
但老頭子心里大孫子的地位是不同的,小姑姑想。她對官君越發和顏悅色,“上次說的周家的女孩子,要不要抽時間見個面?小姑娘挺有性格,但是善良、爽快,是個好孩子。”
官君笑問,“小姑姑跟周家熟?”
“那倒也沒有。只是圈子有多大,適齡的不好找。前兩年你沒抓緊,眼下不要給別有用心的機會。不要說別人,我也是年輕時沒睜眼睛,嫁給了你小姑夫。”一樓到二樓沒幾步路,小姑姑搖頭沒說下去,“周家比我們家差點,但可以了,低娶高嫁。”
官長安在書房,“哪個周家?”
小姑姑把飯菜端上桌,一碗素炒什錦,一碟青菜,還有盅雞湯燉海參,大半碗米飯,“周正行女兒跟阿君年紀合適,我在說見一面先看看,也不是一定要成。”
“大的那個?”官長安狐疑地問,“她跟韓家小兒子恐怕早有約定。”
小姑姑愣住,“他家還有個女兒?”
官長安盯了她一眼,“啥也沒搞清就插手,亂管閑事。”
“爸-”
官君笑了笑,“爺爺,周家大女兒已經不在了。”
老年人忌諱說生死,常用些別的話替代,“不在了”,“走了”。
官長安聽懂了,手里的筷子落在桌上。
小姑姑卻仍停留在前一問題上,“記起來了,是那個嗎?瞧我這記性,當年周家還到……”講到這里,被官長安看過來,她改口道,“我去開窗透透氣。”
沒想到家里有兩個知情者。
別想從爺爺嘴里問到,但小姑姑就不一定。明天起要去公司,打交道的機會多,小姑姑早晚漏出口風。
傍晚官君提前去燒烤店,就看晚上從朱翔那里問點什么出來。東湊湊西拼拼,總能把周家往事拼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