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為官多年的楞頭青補(bǔ)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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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宋清的人還沒有出天津城,水患的警號兒已是從黃河邊送了過來。 黃河下游幾省今冬極寒,河面還未解封,上游初溶的河水夾雜著大量的冰凌順流急下,在山西、山東、河南境內(nèi)堵塞河道,大水禍及三省沿河州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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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無處入海的大水再一次向北沖出黃河故道,沿著十余條小河,沖入了直隸省。天津衛(wèi)雖是還未波入,但西邊山西、南邊山東、河南,還有直隸省邊界上的災(zāi)民卻紛紛向天津衛(wèi)涌來,怕不有百萬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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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一面替災(zāi)民們難過,一面擔(dān)心著還在黃河邊上開冰通河的陳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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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奶奶,聽說是黃河上游涌下來的冰塊堵塞河道,一路來得急,洪水一下子就泛出了百里,淹死的不算,凍死的都數(shù)不清了……”比兒的臉色一片黯然,“天津城里設(shè)了三十個(gè)粥廠,都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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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半晌沒有言語,“銀子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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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已經(jīng)送到衙門里去了,沒說大人的名諱。直隸城里縉紳捐銀施粥的不少,只是都不多,查家算是最多,也只有二千兩……他們家的家財(cái)是咱們家的多少倍?倒和奶奶捐的一個(gè)數(sh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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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嘆了口氣,“難怪你爺.到直隸后每日里忙著制新河圖,黃河的凌災(zāi)一發(fā),受災(zāi)的民眾怕是遍及直隸、山東、河南、山西幾省了,靠救災(zāi)是靠不了的,還是得治水患。”抬頭看向比兒,“咱們再捐些,拿我的名諱兒去捐,天津城里的官家女眷總要跟著捐一些的。”嘆了口氣,“查小姐成親后就和干舅舅上京去了,若是她在,或許也能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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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冰凌水災(zāi)過了半月,便也漸漸退.了,天津城里的災(zāi)民們卻沒有歸鄉(xiāng)。天寒地凍,回家也是餓死,靠著天津城里的施粥,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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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接著信兒,陳演已是進(jìn).了城,她忙忙叫人備好了午飯,卻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掌上燈來,才見得陳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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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見得他面色沉重,久久不語,吃飯也是心不.在焉,小心問道:“黃河下游冰災(z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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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卻是出神,壓根沒聽見齊粟娘說話。齊粟娘一.驚,她和陳演相識這些年,只有當(dāng)初在江寧小院中相處時(shí),陳演曾經(jīng)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自打在德州成親后,陳演在治河、漕運(yùn)、民政這類公事上再是用心,也從未漏聽她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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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心中忐忑,腦中尋思半會,正要開口。陳演.卻丟下碗筷站了起來,急步走出廳堂,進(jìn)了書房。他翻出自制的黃河圖,走到窗邊,借著窗外的夕陽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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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持著兩.支明亮的五柱燭臺走進(jìn)書房,將一支放在書桌上。持著另一支走到陳演身邊,替他照亮羊皮青絹上的河源圖。待得他習(xí)慣了這份光照,便悄悄兒半步半步走著,用燭臺將陳演慢慢引到了書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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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放下燭臺,站在陳演身后偷眼看去。陳演的手指正指著此次巡河的凌訊地段。齊粟娘微微咬著唇,知曉他必是憂心黃游下游冰塞水堵。陳演的手指隨著黃河河口一路向上,過山東,經(jīng)河南,便入了寧夏、內(nèi)蒙,北上溯源,皆北河督臺所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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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在燈下將舊制的黃河河源圖反復(fù)校對,齊粟娘坐在書桌對面,借著兩支燭臺光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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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永定河到高家堰,從揚(yáng)州到天津,這一路上來,陳演的鞋總是她親手做的。打袼褙,捻麻線、裁鞋面鞋底,而后倘鞋、宣鞋,在鞋幫上納上同色的蓮枝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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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是也時(shí)常制衣,但總覺不及做鞋精心。每一只都縫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每一只鞋邊上都繡上了蓮枝紋,僅僅是因?yàn)樗粫p這一種花樣么?也是,卻也不是。黃河奔涌,東去不絕,千里漫漫,崎嶇艱險(x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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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看著即將燃盡的紅燭和窗外方升起的太陽,緊握手上的鞋,閉上雙眼,愿陳娘子在天之靈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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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日子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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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連連遞上了重制河源圖的奏折,康熙雖是用朱批駁了幾回,陳演仍是尋著各種理由上奏,終是被康熙召入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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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滿心擔(dān)憂,跟著陳演入了京城。進(jìn)了朝陽門,陳演也不叫進(jìn)齊府,而是直接命人去了京城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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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京城查府之主劉和亭早早兒在大門口接住陳演。齊粟娘跟著查小姐入了后宅,聽著查小姐笑道:“你和陳大人只管在咱們家里住,咱們府里和別處不一樣,各位爺?shù)拈T下都賞臉,便是皇上跟前的親信人,咱們下貼子去也能給幾份面子。再說了,咱們兩家可是有說頭兒的親戚。陳大人住在這里,別人半句話也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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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暗暗驚異查府里門路兒廣,劉和亭那樣年輕公子也能在京城里吃得開,倒也明白了陳演這時(shí)節(jié)也是要讓皇上安心。齊粟娘想到此處,卻是苦笑一聲,皇上讓陳演守著天津衛(wèi),他卻偏偏要去黃河源,皇上終歸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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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查府里的自香齋里,齊粟娘替陳演換好了官服,遞上官帽。陳演看了齊粟婦一眼,似是要走,卻又站在她跟前不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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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看著陳演,久久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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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內(nèi)室里一片寂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一起一伏的回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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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面上盡是猶豫之色,他伸出手,將齊粟娘抱入了懷中。齊粟娘聽著陳演的心跳聲,輕輕道:“你既是北河河總,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不出聲,你好好和皇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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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想好了法子,我打算奏呈皇上,不單是為了制河源圖,也是為了準(zhǔn)噶爾部策旺阿布坦不斷襲擾藏地,現(xiàn)在探取黃河源精細(xì)地勢,也是有備無患。” 陳演慢慢道:“你放心,皇上會準(zhǔ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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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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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晨雞啼曉,九阿哥府的宮燈紅燭悄悄兒燃盡。花廳已換上整套雕龍鑲云石鐵力木家私,在初春不冷不暖的朝陽下,泛著一層疲憊的色彩。但因著是極上等的鐵力木,在那層疲憊著又透出一層根深蒂固的堅(jiān)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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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因著一宵未睡,十阿哥原本粗硬的臉部輪廓有些綿軟,突地,這份綿軟被瞪圓的雙眼撐破,“陳變之請旨去重探黃河源?!”他騰地從椅上跳了起來,“新任北河總督是誰?!東河總督已經(jīng)是咱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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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八爺雙眼的神彩依舊,嘴角的微笑卻也有了些倦意,“現(xiàn)在什么時(shí)節(jié)?太子爺日日折騰著,咱們疲于應(yīng)付,皇上就好過?皇上還沒有糊涂成這樣,讓北河總督這個(gè)位置換來換去。河南、山東、陜西、寧夏的凌災(zāi)雖是極重,他也是不想讓陳變之去的。陳變之——看著是個(gè)老成持重的純臣,其實(shí)還是個(gè)只會治河的愣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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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那些心眼兒一到治河要緊的時(shí)節(jié),全拋到一邊去了。聽說他在上書房里和皇上頂嘴,把皇上氣得摔了碗。”九爺笑了出來,“因著那玉碗盛的是太后差人送過來的杏仁酥,第二日皇上還得去慈寧宮里請罪。這回兒太后萬壽節(jié)必是更要大辦一場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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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阿哥著急催道:“到底誰是新任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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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是他!”九爺將手中烏骨折扇向茶幾上一丟,端起龍井茶喝了一口,借著那冰涼的苦味醒了醒神,“皇上還沒尋著能替他的人。只讓通州道臺李明智暫屬北河河務(wù)。這李明智我還記得,查家當(dāng)初就是靠他幫襯才做了長蘆總商,如今聽說還做了兒女親家。”看向十四阿哥,“好像和你門下的奴才也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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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七八個(gè)丫頭們捧著熱騰騰的飯食走了進(jìn)來,在鐵木力八仙大桌上布早膳。十四阿哥待她們退了出去,站直身子伸了個(gè)懶腰,打著哈欠坐到了八仙桌邊,不在意地道:“不過是為了成親好看拜的干娘,算得上什么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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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九阿哥搖了搖頭,“沒見著這幾家走得近么?查家大女婿舉家入京,在西直門大街虎頭胡同新置了一所大宅,李明智和陳變之上京陛見都是住在他家里。等得陳變之今日起程出了京,你那奴才這幾日怕是也要搬進(jìn)齊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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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京城郊外,十里長亭,紅梅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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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看著默默無言的齊粟娘,接過她遞來的一包鞋子。黑布鞋子上用藍(lán)線繡著熟悉的蓮枝紋,十來年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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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快則半年,遲則十月,我早去早回。”陳演慢慢握住齊粟娘的手,輕聲道:“這回我已是失了圣心。等我回來后,便向皇上辭官,帶著你回高郵老家,免得在皇上跟前礙他的眼,皇上必定會準(zhǔ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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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心中一驚又是一喜,抬頭看著陳演,“陳大哥,皇上不會怪罪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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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微微笑著,看向亭外遠(yuǎn)處等待的探源官員,除了理藩院和欽天監(jiān)的官員、喇嘛,跟隨的趙把總和親兵,還有何圖華、訥定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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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格外看重的還是滿蒙人,只是因著無人可用,方在河道上重用漢人。何圖華跟著我去探源,雖是辛苦,但一年下來,我能教的必都教明白了,比在宮里和河漕上學(xué)的都多。到那時(shí),皇上就用不著我了。”陳演替齊粟娘攏了攏披風(fēng),“何圖華是個(gè)用心治河的人,又是貴勛出身,我一直等著他事務(wù)精熟了,河道上有了人,我也能放心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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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聽得陳演已是計(jì)劃周詳,打算著辭官回鄉(xiāng),心中的歡喜一波一波涌了出來,一雙眼睛笑得彎成了月芽兒,“陳大哥,你放心。等你走了,我天天呆在哥哥府里,半步兒也不出,就等著你回來。回了高郵,我天天小心過日子,也不會惹事,咱們不做官,也能安安生生過日子。”想了想,又搶著道,“我在京城里,讓哥哥替我尋個(gè)好大夫,他讓我吃什么藥我就吃什么,我把身子養(yǎng)好了,快點(diǎn)兒懷上孩子——”說話間,臉上已是漲紅了,但仍是沒辦法停嘴,“到時(shí)候,你想生幾個(gè),我就能生幾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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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含笑看著齊粟娘,“我回來后,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就辭官。咱們就去高郵城扇子巷里住著,播種收割的時(shí)候就去老家里住。你想生就生,若是不愛生孩子,咱就向齊強(qiáng)哥過繼一個(gè),他府里肯定一個(gè)接一個(gè)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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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咯咯笑著,已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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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陳演慢慢彎下腰,伸出雙手撫著她的臉,“你等著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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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今天晚上的工作還沒有處理完,明天早上的八點(diǎn)例更如果沒有準(zhǔn)時(shí),就是中午十二點(diǎn)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