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算學(xué)館里的齊粟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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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夕陽在宮禁中撒下最后一抹黯淡的光影,四月里的晚風(fēng)帶著寒意。齊粟娘開先出了身冷汗,在宮里呆了這許久,便覺著身上有些發(f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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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一面想著自個(gè)兒身子果真比以前弱了許多,一邊笑著別過何圖華。慢慢走在算學(xué)館與毓慶宮間無人的青灰色宮巷中,齊粟娘看著比昨日更晚的天色,苦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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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在半道上,天已是全黑,只有通向?qū)m門的大道上立起了成列大紅宮燈,加上各宮門前的燈籠,不足以照亮各處的宮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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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身上越發(fā)冷了起來,不知覺的,便有些暈暈沉沉。她迷迷糊糊想著,不該為了省事謝絕了何圖華遞來的燈籠,前頭的路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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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前面丁字路口,正中是伸向毓慶宮的宮巷,右邊回算學(xué)館,左邊通向?qū)m門大道。通向?qū)m門的宮道上兩個(gè)紅燈籠忽明忽暗,隱約有太監(jiān)提著,引著晚歸的主子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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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強(qiáng)振起精神,快走了.幾步,打算跟上那紅燈籠離宮。突地一陣呼刺刺陰風(fēng)刮起,她立時(shí)被吹得打了個(gè)寒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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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扶住墻,用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覺得燙手,宮道上的紅燈籠漸漸又遠(yuǎn)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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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甩了甩頭,把暈沉沉的.感覺拋了開,正要邁步去追,卻猛見得對(duì)面毓慶宮宮巷中搖晃出一個(gè)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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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疑疑惑惑看了過去,頓時(shí)驚得手腳冰涼,她.尖叫一聲,撥腳向?qū)m道上兩個(gè)搖晃的紅燈籠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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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紅燈籠停在了宮道上,叱罵聲傳來,“沒規(guī)矩!哪個(gè)宮.里的奴才!亂叫什么?驚著主子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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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提著裙子在宮道上飛跑,一顆心狂亂地.跳著,只覺四面陰風(fēng)慘慘,盡是冤鬼索命之聲,那鬼魅般的人影似是緊緊在身后追來。這太監(jiān)的叱喝聲聽到她耳中竟是萬分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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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跌跌撞撞狂.奔到近前,撲過去一把抓住那太監(jiān)的衣袖,喘著氣道:“李……李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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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全兒被齊粟娘驚了一跳,“齊姑娘?”見得她面上嚇得一片慘白,死死抓著他的衣袖,一個(gè)勁向燈籠邊湊,不由苦笑道:“齊姑娘,四爺和八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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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縮在燈籠邊,聽得“四爺”和“八爺”幾個(gè)字,只覺那陰風(fēng)兒越來越寒,呼號(hào)聲越來越大。這時(shí)節(jié),算她在內(nèi),一窩子的同伙佇在這里,難怪讓鬼不得安寧。她哆哆嗦嗦行禮,“給四爺請(qǐng)安,給八爺請(qǐng)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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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全兒把手中的燈籠向齊粟娘移了移,頓時(shí)換來了她感激涕零的目光,四爺看了她一眼,“行了。跟著一起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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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全兒看著齊粟娘掛在李全兒身上,一步一回頭,牙齒打戰(zhàn)的聲音越來越響,看了看四爺和八爺,開腔問道:“齊姑娘見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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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滿臉恐懼,顫抖道:“劉……劉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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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同行的四人皆是一驚,四爺和八爺互視一眼,四爺慢慢道:“處置干凈了。”齊粟娘聽得他在這陰風(fēng)慘慘的地方,說出這話,只覺寒毛兒直豎,滿耳都是訴冤索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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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眾人走到了宮門邊,各府里的馬車前皆吊著角燈,停在不遠(yuǎn)處。八阿哥微微一笑,“四哥若是這樣說,必是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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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看著八爺面上如陽春三月般的微笑,打了個(gè)哆嗦,松開李全兒的衣袖,僵著臉施禮,“臣婦告退。”待得四爺微一擺手,立時(shí)急急退走,只覺離這兩位更應(yīng)該被索債的爺越遠(yuǎn)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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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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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提著燈籠,扶著齊粟娘下了馬車,立時(shí)便吃了一驚,“奶奶可是著涼了。”一面將齊粟娘扶回房里,一面差人去請(qǐng)大夫,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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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折騰了半宿,齊粟娘吃了苦藥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想著做了替罪羔羊的劉三兒,久久無法入睡。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終是深更半夜喚了比兒進(jìn)來,叮囑道,“明日到大爺府上,請(qǐng)大爺?shù)每諆哼^來和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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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比兒滿心疑惑,也只得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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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日,齊粟娘還在睡著,陳演差人捎回信來,皇上帶著他巡視黃河河工,又得過幾日方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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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接了信兒,倒也未放在心上,只琢磨著不想再去宮中。然則,榮喜兒午后又來了,萬般不情愿的齊粟娘仍是被誠親王召去了算學(xu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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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心不在焉地說了一會(huì)算學(xué),便打發(fā)訥定蘇等人自去做題驗(yàn)算。何圖華已是學(xué)會(huì)西洋虛擬法,自顧自抱著黃河河圖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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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怔怔發(fā)呆,不知不覺眼睛便落在何圖華面前的河圖上,何圖華連忙站起,“先生隨皇上巡了北漕河,現(xiàn)下又到了黃河,捎信兒來命我多多查閱黃河冰凌的卷宗,學(xué)生正在查看黃河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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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意道:“黃河冰凌一向打上游來,與京城想是無干,現(xiàn)下還是四五月,怎的就想起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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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圖華嘆了口氣,“河南、山東、陜西各省這一兩年冬季極寒,下游黃河時(shí)常封凍,上游開凍時(shí),下游還未溶冰,冰凌河水一來,便是大災(zāi)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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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一怔,想起那一世這樣的冰凌洪水也曾有過,都是在河源上觀測溶冰的時(shí)日,根據(jù)流速算好到達(dá)下游的時(shí)辰,用火藥爆開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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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是這時(shí)節(jié)火藥雖有,要到危險(xiǎn)的黃河河源上探查實(shí)據(jù)畫成黃河冰圖卻是極難,怕是丟了幾條人命也不見得辦得成,陳演和何圖華必也知道,她也只能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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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圖華坐了回去,不斷地翻閱卷宗與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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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陽漸漸偏西,齊粟娘再一次站在算學(xué)館門口,看著黑漆漆的宮巷。她接過何圖華遞來的紅燈,微笑道:“何大人進(jìn)去罷,明兒要講三角推論法。今兒把西洋虛擬法好好整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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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圖華面帶猶豫,“聽說師母昨日似是受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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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心中訝異,沒料到何圖華日日泡在算學(xué)館里,消息竟是這般靈通,想來果然是滿旗貴勛出身,總是有些門道。他這樣的人物去治河,想是要比陳演當(dāng)初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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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何大人放心,昨兒沒拿燈籠方才花了眼。今日必不會(huì)有事的。”齊粟娘走下階石,回頭催著何圖華回了館,提著燈籠慢慢走在宮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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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遠(yuǎn)遠(yuǎn)的,毓慶宮里燈火輝煌,把昨日的陰風(fēng)掃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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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眼見得快到丁字路口,宮道上成列的大紅宮燈很是明亮,卻沒有一個(gè)人影。齊粟娘不自禁加快了腳步,突地對(duì)面黑洞洞的宮巷里飄來了一盞燈籠,一忽兒紅,一忽兒白,頓時(shí)把她嚇得腳軟,挪不動(dòng)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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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背心冷汗直流,猛一咬牙,狠狠瞪著那應(yīng)是劉三兒的冤魂白燈籠,正打算不管是人是鬼拼了再說,卻見到燈籠后走出一個(gè)小太監(jiān),打了個(gè)千兒,“陳夫人,小的奉主子命來送您出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