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漕連府外的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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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四勤見她生氣，便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如何說話賠禮，只呆看她嗑瓜子，過得半晌，抓了幾顆瓜子，小心用手捏碎了殼，把瓜子仁放在小碟兒上，推到齊粟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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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嗑瓜子的動作一慢，也不抬頭，過得半晌，把碟兒上的瓜子仁一把兒抓了，丟到了嘴里，抬頭瞪了李四勤一眼，提了酒壺給他面前的酒杯倒滿，“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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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四勤豁開嘴笑了起來， 一口喝干酒，便開始和齊粟娘胡侃，大聲吹噓他押船時和其他漕幫搶道的本事，齊粟娘不時打斷他，小聲吹噓她當年把李四勤騙上當的本事，直讓站在兩人身后的連大河和連大船聽得暗暗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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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人正笑鬧間，連震云走了過來，坐在兩人之間，齊粟娘消了聲，李四勤卻越發起了興，提了壺給連震云、齊粟娘倒酒，便要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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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瞟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發瘋，站起就走到了欄桿邊，和蓮香、蕊兒她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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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時近午時，灶火雜戲散去，蓮香等人便回了連府用飯。 正廳中安了兩席正宴，上席請府臺夫人獨坐，齊粟娘自然不能如此自重自高，連連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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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四勤笑道：“大哥，小嫂子和她好著呢。 她們都沒親沒眷的，往后還要常走動。 她和俺一樣不講究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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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亦笑道：“大當家客氣，原是舊識故人。 不需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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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震云慢慢點了頭，撤去了上席，蓮香看著媳婦丫頭們擺了桌子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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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先是兩大盤撒了白砂糖的玫瑰果蒸餅，然后是一碗燒鴨子、一碗釀螃蟹、一碗頓爛蹄子、一碗黃芽驢肉，一個七砸清雞湯，再加四個冷盤、四個熱盤，梗米軟粥兒。 一齊送上，又有高郵木瓜酒、長白山葡萄酒、泰州五加皮、紹興燒飯酒四樣。 各人俱都隨意用了些，齊粟娘不過用了一碗梗米粥，應了蓮香敬地三杯木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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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夫人，若是興致未減，午后我們可乘畫舫去北郊虹橋賞秋，這會兒滿城的人怕是都涌過去了。 ”蓮香見得連震云果然未惱怒，已是安心。 滿臉歡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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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知曉揚州雖是風氣大開，但官家女眷們出府游船賞景，多是有當家理事的男子前后打理方行。 陳演雖是未約束她，她也不敢獨自帶著比兒出游，免得失了陳演的體面。 她偷偷瞟了連震云一眼，見他一言不發地喝著酒，多半也要去的樣子，便覺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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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震云若是在。 蓮香等人必是拘束，便是她也不敢當著連震云的面把船簾兒揭開了看景致，讓他的一群老婆被人看了去，哪里還有半點樂趣？便笑道：“鬧了一上午，你也不乏？我可是沒法子和人去擠了，人多眼暈。 你讓我回去歇會兒，咱們日子還長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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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滿屋子地媳婦丫頭俱露出了失望之色，尤以桂姐兒為甚，蓮香亦不例外，齊粟娘卟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不去，你也不去么？大當家在，帶著你們一塊兒去玩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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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蓮香偷偷看了連震云一眼，卻不敢說話。 齊粟娘正要辭去，連震云慢慢道：“今日便也罷了。 梗枝有身子。 累不得。 就把畫舫放到湖里，你們陪著夫人坐一會。 夫人初來。 這也是禮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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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桂姐兒一聽說放船到湖里玩，喜道：“爺說得是，那新畫舫總要試試才行，別說到外頭出紕漏了，可要嚇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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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眾人皆是失笑，蓮香連忙命媳婦丫頭，收拾飲食茶具、葉戲玉牌。 連大船出去喚了小廝家人，打理竹篙，檢視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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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蓮香微微躊躇， “夫人可要聽些曲兒？家里常有三個姐兒走動，曲兒唱得都不錯，在揚州城里也是有名的，不比雙清班地角兒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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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齊粟娘原是想走，見得蓮香滿心歡喜想坐畫舫，知曉她們在宅子里呆得憋悶，好不容易有機會玩樂，不想太掃了她的興，再聽得連震云說起禮數，也只得留下。 現下聽她說有三個姐兒常走動，一時也未想太多，點頭道：“若是方便叫來也好，人多熱鬧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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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震云看了看齊粟娘的臉色，召了連大河過來，低聲吩咐道：“叫她們打扮素凈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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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大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親自出府，到河房里接秦萼兒、秦八兒姐妹倆人和董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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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家姐妹住在新城河南頭，董冠兒原住在舊城官河邊，連震云為了方便歇宿，特意給她在新城小秦淮河南買了一座三層的枕河小樓，兩家相距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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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大河先接了董冠兒，傳了連震云的話，見她穿了身素青衣裙，只戴了枚宮制珍珠鑲銀珠花，斜插一枝新翦下的并蒂粉色醉芙蓉花，懷中抱了月琴，甚是雅致，便讓人抬過小轎，帶著她到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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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艘花船停在彩衣街秦家水巷前，秦家兩姐妹從箱底翻了兩身素色綾襖兒，將花船送來地香噴噴的新鮮桂花塞了貼身香包，出門到了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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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董冠兒悄悄將一對足金耳環塞進連大河袖口，“大管家，平日府里喚奴們，不過打發小廝們來，最多也就是二管事走走。 今兒怎的巴巴兒使了你來？爺向是喜歡濃艷些，今兒怎的——奴們心里沒底兒，怕舉止出錯，惹爺生氣，還請大管家提點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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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大河看著那花船慢慢駛離了秦家小樓，從水巷駛向了城外虹橋，回頭掃了三女一眼，輕輕笑道：“我原也要提醒三位姐姐一聲，今兒府里不同往常，請了府臺夫人飲宴，你們只要唱曲兒便是，記得別向爺跟前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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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女聽得是新任揚州府臺的夫人，皆是一驚，知曉禮數半點亂不得，連忙應了。 董冠兒輕笑道：“便是大管家不說，奴們也不敢，不說姨奶奶看著，便是那位桂姐姐也好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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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姐姐們，這話兒也就能唬唬大船那傻小子，一個月有十五天，爺是住在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么？府里幾位再厲害能強得過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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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秦八兒嘆了口氣，“大管家，奴們更厲害也比不上那位梗枝姐姐，便是一個月里不見得去一回，也生生地懷上了……奴們雖是被爺梳了籠，插了釵，訂了下來，如今都過了兩三年，還是沒下茶抬進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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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現下且別思量這些，爺向來不虧待自個兒的女人，你們的吃穿用度不比府里的桂姐姐、蕊姐姐少了半分，不過是等一陣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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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董冠兒聽得他話里有話，連忙從手上褪下赤金鐲子，塞了過去，“大管家，還請看在平日里奴們一向敬禮大管家地份上，給奴們一個底兒，也好叫奴們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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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連大河微一猶豫，秦家姐妹上前含淚哀求，連大河低聲道：“我也是私下揣摸的，作不得準，我估摸著你們若是要進府，多半得等爺娶了當家奶奶，當家奶奶點頭了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