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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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宜起來的時候卯時過半,天還黑著。她探個頭出去,鼻尖瞬間被凍的通紅,一身薄棉夾衣也抵不住風寒,風一來便就吹透。
屋里阿黃閑適靠著火盆懶覺,聽見響動抬起半個腦袋, 哼叫一聲又回去睡。琬宜瞧它一眼, 還是硬著頭皮往屋外踏了一步, 反手關上門。
今天是白露, 秋已至, 楊氏昨天染了風寒,現在還睡著。琬宜搓搓手,小跑進廚房, 引上火, 燒一大鍋水。她嫌冷, 還沒洗臉,正好旁邊灶上閑著,鍋不小,熱水夠一家人洗漱。
屋里光線昏暗,只壁上兩盞燭火,柴火聲噼噼啪啪。她攏著裙擺蹲在灶臺前, 拿著空心柴管鼓著腮幫子往里吹氣。被煙嗆到, 琬宜咳兩聲, 太專注,連謝安什么時候站她身后都不知道。
“嘖。”他還沒睡醒,手抬起來揉兩把眼睛,拽著她后衣領給提起來,往旁邊搡搡,“教了你多少次,怎么就學不會,你這么吹,天亮了火也燒不大。”
琬宜笑著摸摸頭發,讓了地兒給他,轉身去拿碗筷。
瓷器碰撞聲音悅耳,她看謝安一眼,聲音輕柔,“昨晚上燉了豬骨湯,還剩大半鍋,正好在上面蒸饅頭,沾了肉味,肯定好吃。”
謝安困著,火燒起來后把管兒往旁邊一扔,懶洋洋靠在旁邊凳子上,打個哈欠,“有沒有點別的,總吃肉,多膩啊。”
琬宜手上忙著,沒回頭,“別人家想吃肉都吃不上,你還嫌。”
“那是別人家。”謝安哼笑一聲,兩腿交疊,“爺們兒有本事,山珍海味也吃的起,誰管得著。”
琬宜輕笑著搖搖頭,沒別的話。
見她不理,謝安嘟囔兩句,又開腔,“那你給不給我做啊。”
“成啊,給你做,哪兒敢逆著你。”琬宜架一個竹簾在鍋上,饅頭貼著壁擺整齊,歪頭,“蒜泥胡瓜吃嗎,還是蒜末茄子?”
阿黃也惺忪著睡眼從門口進來,謝安沖它招招手,彎腰一把拎起夾在臂彎下,“我不吃蒜。”
琬宜“嗯”了聲,蓋上鍋蓋,面過身子瞧他,“那醋拌胡瓜,吃嗎?”
“醋……”謝安擼兩把阿黃的后頸毛,沉思一會,“吃吧。”
琬宜應聲,又轉身去籃子里翻胡瓜。昨天中午楊氏買的,和一堆白薯放在一起,她翻幾下沒見著,就蹲下仔細找。
光影朦朧下,天邊微微曙光。小小廚房里,她在那蜷縮著,像只兔子,鍋里湯汁翻騰著,撲鼻菜香。謝安手扶著額坐著,阿黃乖順伏在他懷里,氣氛和諧溫暖。
他半掀開眼皮瞧她半晌,舒坦地像是寒冷冬日里剛洗了個熱水澡,暖流從心中蜿蜒而過。
又過了會,琬宜嘆著氣站起來,頹喪靠著墻邊,喊他名字,“謝安,我找不到了。”
她早就不再喚他哥哥,總是直呼其名,第一次時,謝安還有點不高興,后來就也習慣,甚至覺得這樣有種別樣親密。
什么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比如她適應他的壞脾氣,比如他容納這樣一個陌生姑娘的存在。從討厭,到不嫌棄,直到現在連謝安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他思考過這個問題,不得其解,最后歸因于自己的善良。雖然這兩個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稍顯諷刺。
阿黃叫了一聲,扭屁股跳下去,趴到籃子邊,對著一堆白薯端詳。
謝安手撐著扶手搖晃起來,腳尖挑著阿黃的胖肚子弄到旁邊去,低聲呵斥,“哪兒都有你的事,滾一邊去。”
琬宜咬著下唇,忍回笑意。她立在一邊,安靜看著謝安粗蠻地把白薯都挑出來扔到一邊,不多時就滿地狼藉。
冷風從門縫中鉆進來,順著衣領鉆進后背,琬宜一顫,捂鼻子打個噴嚏。
“怎么了?”謝安眉頭一擰,抬頭看她,眉心幾道褶皺,“冷就回屋穿點去。”
“沒事,我烤烤火就行了。”琬宜搖下頭,往爐子旁邊蹭,“一會菜就熟了,我看著點。”
謝安嗤笑一下,隨手拿塊生姜扔她腳邊上,“你穿九天玄女衣啊,折騰那么久,一會兒的事兒,耽擱的了什么。就在那磨磨唧唧。”
琬宜揉下鼻尖,聽他又說,“再說,我是死的?”
她抿抿唇,還是笑出聲,手腕在一起活動活動,攏緊襟子往外頭走,“那我先去了,你看著點火。要是湯嫌少,就加點水。”
謝安隨意敷衍了幾句,拿個木桶過來,裝一半熱水,提到她房門口,“順便洗把臉。”
琬宜愣一下,彎彎眼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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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方便,吃飯是在楊氏的屋子里。弄了張桌子在炕頭,楊氏在里頭,琬宜挨著炕沿兒,謝安嫌擠,自己端個碗到旁邊,和阿黃成伴兒。
從那日花送過來后,楊氏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緩解了許多。
雖然沒幾日就起了秋風,牡丹零落一地有點可惜,但也值得。家里和和氣氣的,比什么都重要,謝安混慣了,她治不了,不過看這樣子,琬宜有些本事能降住他。
人家說水柔能克剛,楊氏覺得不假。這才沒多久,謝安就已經服了軟,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他還真能再收些心,更服帖些。
前幾天陳媒婆又來找過她,說張家姑娘有意和好,不再提起謝安斷了張家哥哥腿的事,問她愿不愿意。要是在以前,楊氏說不準就答應了,但這次,她躊躇一會,推了這門親事。
在楊氏的心里,沒誰比琬宜更好。有可能制得住謝安的姑娘,少有。
她心里高興,給琬宜夾一筷子肉,笑吟吟,“入秋了,以后一天比一天冷,琬宜還沒有厚衣裳呢。”
琬宜把飯咽下去,筷子搭在碗沿兒上,溫聲笑,“沒事的姨母,我今天就做。家里有棉絮和布匹,我勤快些,兩日就做好了。”
她偏頭,看向悶不吭聲的謝安,“我這幾天不繡帕子了,多做幾身,咱們換著穿。哥哥的外衣也舊了,正好有兩匹玄色布料,就是棉絮少了些,要再買點。”
楊氏答,“這個好辦,待會讓謝安和你一起去。正巧他有馬,方便。”沒人吭聲,她又叫了句,“謝安?”
屋里靜默一會,謝安扒兩口飯進嘴里,半晌才“嗯”了聲。埋著頭,看不清神情。
阿黃吃完碗里的飯,扯著嗓子叫了一聲。謝安把肉丟一塊給它,狠眉狠眼,“閉嘴。”
語氣雖兇,但聽得出心情不錯,尾音輕快。琬宜唇彎了下,給楊氏挑一筷子胡瓜在碗里,問,“謝暨呢?弟弟什么時候放學回來,他在外辛苦,我多給他也做幾套好了。”
“就這半個月的事情。”提起小兒子,楊氏搖頭嘆氣,“回來了便就不會再去了,他給我寫信,把那里的先生同窗挨個數落了一通,差點要自己跑回來。還說要是我不答應,一路要飯回家也不會再上學。”
琬宜聽的詫異,“是有人欺負他嗎?”
“怎么可能。”楊氏哼笑一聲,“他沒比他哥哥差多少,小混蛋一個。七歲時就拿著石頭給人家開了瓢兒,上躥下跳,像只瘋猴子。我就沒擔心過他會受欺負,要不是為了挫挫他的氣,也不會送他到那么遠的學堂,半年才回來一次。”
琬宜有些怔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謝暨都這么野,謝安小時候,得是什么樣子。
楊氏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含一口飯進嘴里,撇撇嘴,“知道為什么咱家住這城郊,連個鄰居都沒有嗎。”
琬宜搖搖頭。那邊,謝安把筷子往碗里一戳,氣急敗壞,“娘,您今早上話怎么這么多。”
楊氏不理他,繼續跟琬宜講,“因為他十二歲的時候,鄰居家小孩罵他,話我就不重復了,反正不好聽。謝安被逼急了,可人家家里兄弟多,他和謝暨也打不過人家,就想損招。”
琬宜瞥謝安一下,看見他繃緊的嘴角。他瞪她一眼,琬宜微微彎下唇,沒理,繼續看著楊氏。
“一連半個月,他和他弟弟晚上不睡覺,披著白布到人家窗門口裝鬼,掀人家瓦片往窗戶上砸,把雞往糞坑里扔。”楊氏回想著,被氣笑,“他哥倆從小主意就正,什么都不告訴我,直到鄰居一臉青白地舉家搬走,我才知道了這怎么回事兒。”
“……”琬宜頓了頓,笑的彎腰。
緩了會兒,琬宜又說,“挺好的,這樣不受人欺負。”
楊氏點頭,“所以二十歲還是光棍一條,人家都躲著他,給錢都不愿意嫁。”
謝安把碗“嘭”的一下放旁邊桌上,氣沖沖說了句,“有完沒完。”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轉悠半圈,賭氣推門出去。
琬宜笑的更止不住,捂著唇,眼眶里聚了汪淚珠。楊氏把窗戶推開些,揚聲對著謝安喊了句,“待會帶琬宜去買布和棉絮,記得沒有?”
謝安冷著臉給馬喂草料,直到楊氏又喊了兩聲,才一臉不耐哼哼兩聲,“啊。”
姑娘家買東西總是慢,對著一塊布也要挑挑揀揀好長時間。琬宜耐心地比對著顏色,和老板問著做工和用料,謝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喝茶。
不時瞟一眼她的背影,再懶散移開,盯著門口的某處,心不在焉的樣子。
等琬宜拿著兩段布出來,已經過了一盞茶。謝安擰擰眉,跺著腳站起來,再伸伸胳膊,“那么半天,腿都坐麻了。”
琬宜看著他笑一下,沒說話。
出了門,她對著光摸摸手中的料子,滿意點點頭。
謝安終于注意到她買了兩種布,玄色和藏藍。他歪頭,用食指敲一敲,問她,“這藍的是做什么的?”
琬宜還想著進門前的那兩個人,但目光從街頭掃到街尾,沒見什么異常。她神色輕松下來,溫言道,“謝暨快回來了,給他做個書包。他那個用了大半年,男孩子野,說不定破爛成什么樣子了。”
謝安“哦”了一聲,手捏捏鼻尖,鼻子里哼一下,“你還挺關心他。”
琬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是弟弟嘛。再說了,縫個布包很容易的,他也常用。”
這次謝安沒搭腔,深看她一眼后便將頭轉向前方。他背著手,目不斜視穿過人群,快走幾步后,往后瞧了眼,又慢下來,為了等她。
琬宜碎步跟上,瞧他臉色,試探問了句,“怎么了?要不,我給你也縫個。”
謝安神色稍霽,撇撇唇,“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我又不念書。”他頓一下,又道,“我這么大個人,天天背著那么個斜挎包,不得讓人笑死。”
琬宜疑惑,“為什么要笑你?”
謝安嗤笑一聲,伸手在胸前比劃,“我這么高一爺們兒,弄那么個布袋子掛脖子上,晃悠悠垂腰旁邊,低眉順眼小步走……跟個娘們兒似的,還能鎮的住誰。”
琬宜被他弄得沒話說,半晌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對讀書人有誤解。”
讀書人,她嘴里說出這三個字,謝安腦子里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那日來送花的曾鳴看。酸溜溜,菜的像只小雞崽,手擋胸前頭都快哭了,跟他說,“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