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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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高興,琬宜也笑, 站起來迎她,“姨母, 都說什么了?”
“謝暨過不幾天就能回來了。周掌柜說,他長高了許多, 也壯了許多, 更像個大人了?!睏钍习咽掷镄磐踩耸掷?,牽她進屋子,“姨母年紀大了, 眼睛發(fā)花,看不清那小字,琬宜來給姨母念念那小混蛋寫了些什么?!?br/>
兩人脫了鞋坐在炕頭,阿黃湊熱鬧地跳上來趴琬宜腿上, 聽她柔柔地讀。
謝暨沒寫幾句話, 寥寥數(shù)語, 大部分是關(guān)于吃。說回來后要吃蔥香排骨,蒜蓉排骨,紅燒排骨,糖醋排骨……一列的排骨排骨,看的琬宜笑的不行。
楊氏哼哼一聲, “就知道吃, 小兔崽子, 什么也不給他做,讓他吃雞屁股。”
琬宜彎唇,目光往下掃,繼續(xù)念。剩下的,便就沒什么了,無非是希望楊氏能念著母子情深,攔住謝安揍他,還說自己這半年來認真讀書了,進步斐然,先生對他大加贊賞。
楊氏不相信,理理袖子,念叨著,“小混蛋慣會編瞎話,為了躲他哥揍,什么都說的出來?!彼寸艘谎?,拉拉她手腕,“等謝暨回來了你就知道了,你躲他遠些,別被騙咯?!?br/>
她話說的厲害,可臉上笑容壓抑不住,到底母子連心,半年不見,早就想的很了。琬宜背靠墻壁松散坐著,也歪頭陪她樂。過會兒,她問一句,“姨母,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睏钍仙焓直葎澅葎?,“年紀小,體格像他哥,長得可高。離家前就到你耳上位置了,這半年沒我看管著,不定瘋長成什么樣子?!?br/>
阿黃動動屁股,琬宜垂眸給它理順背毛,彎彎唇,“男孩子長得壯實些才好,撐得起家。”
楊氏笑兩下,拉了旁邊針線簍子過來,邊把新買的繡線纏到針板上去,邊和琬宜搭腔說著話。
陽光從窗戶灑過來,暖洋洋落在炕上,阿黃舒服地翻著肚子打小呼嚕,旁邊時不時傳來兩人的輕笑。細小灰塵在空中旋轉(zhuǎn)跳動,書被翻開放在一邊,風吹過發(fā)出嘩啦啦響動。
日子充滿煙火氣,看起來平靜無波??砂档乩?,卻已風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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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抽空做繡活兒,攢了五條帕子,琬宜午后閑來無事,便就溜達去城里,找鋪子賣掉。老板今個看著心情也挺好,爽快給了她銀子,臨走時還揣給她一個巴掌大的甜鴨梨。
琬宜把錢袋子攏袖子里用左手緊攥著,右手捧著鴨梨在市集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人散去不少了,攤子卻還多。東邊有個小姑娘在賣發(fā)繩,五顏六色的絲線打成漂亮的結(jié),有的還穿了銀色小鈴鐺,精致好看。琬宜走過去,歡喜挑一個,勾手指里頭晃一晃,叮叮當。
小姑娘嘴甜,笑瞇瞇夸她,“姐姐真美吶,妞妞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姐姐?!?br/>
琬宜羞澀笑一下,想了想,又多給了她兩文錢。街上人來人往,不好再梳發(fā),琬宜便就將發(fā)繩纏在手腕上,紅色細線映襯雪白肌膚,鮮亮水嫩。
秋日天黑的越發(fā)早了,琬宜沒敢多逛,左右再瞧了瞧,便就想要回家。路過街口時候,看見官兵拿著張布告往墻上貼,她離得近,隨意瞟了一眼。
……可那入眼的幾個醒目大字卻讓她再也移不動步子。
她不敢相信,眼睛從頭至尾再次掃過……沒看錯。
手腕上紅線緩慢脫落,鈴鐺墜在地上,清晰聲響。琬宜木然站在那,一瞬間,只覺渾身冰冷,血液逆流。
來看的人愈發(fā)多了,私語聲在耳邊的位置,雜亂吵鬧,直到有個人不小心碰她肩膀一下,琬宜才恍然回神。
她攥緊手指,這才驚覺指尖早就涼的發(fā)顫。
那人看她面無血色,也有些慌,手在她眼前晃晃,“姑娘?怎么了?”
琬宜艱澀咽下一口唾沫,連回答的話都說不出,魂不守舍搖搖頭,轉(zhuǎn)身疾走。有人在后面喚她,“姑娘,你發(fā)繩掉了……”
……那張布告上寫的每個字她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她卻看不懂了?;蛘哒f,她一點也不愿相信。
圣安帝染寒疾駕崩,太子悲痛,三日后薨。先帝唯一皇嗣年紀尚小,經(jīng)眾臣商議,由昭郡王為攝政王,輔佐協(xié)理朝事。改國號為天啟。
當年廣郡王府被圣上錯殺,其弟昭郡王功不可沒。什么叫恩將仇報,什么叫人心叵測,他和沈青城父子二人將此表演的淋漓盡致。可如今,他竟成了掌權(quán)人。
先帝寒疾駕崩,太子哀痛病逝……這些話,琬宜一個字都不信。
她真真切切能察覺出來沈家父子的狼子野心,從陷害她父親,覆滅廣郡王府,到設(shè)計讓先帝太子雙雙病逝,只留三歲幼帝一人,昭郡王絕不可能甘心只為攝政王。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連自己都保不全了。
沈青城得權(quán),定不會放過她的。那人的溫潤外表后的陰鷙,琬宜領(lǐng)會的清清楚楚,就算掘地三尺,沈青城也定是會找到她?;蛟S無關(guān)情愛,他就是偏執(zhí),得不到的寧愿毀掉。
傍晚涼風胡亂吹在臉上,琬宜急匆匆地走,卻不知道該去哪里,發(fā)絲被淚水黏在眼角,擋住前面路。琬宜吸吸鼻子,用手去抹,這才發(fā)現(xiàn)眼淚早就無聲無息流過下額。
她停下來,茫然無措。
有的店鋪點起燈籠,橘紅色,光暈溫暖,照亮周圍一點的路。街上人神情閑適,牽著孩子緩步走著,有人提起那張布告,唏噓著低語,與琬宜擦肩而過。
對旁的人來說,無非是皇帝死了,換一個,又能怎么樣??蓪λ齺碚f,這或許就意味著她好不容易安穩(wěn)下來的生活的崩塌,前路又要被封死了,但她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心尖的地方好像被刺了一刀,緩緩往下滴著血,琬宜肩膀聳動一下,終究抑制不住痛哭出聲。她蹲下來,蜷在旁邊小樓的墻角,無助抱著自己的膝。
光從上方搖晃著照下,她影子就剩小小一團兒。
……
小九門的門口,春東正一腳踩在凳子上嗑瓜子,身后是不受影響的熱鬧喧嘩。賭徒的情緒永遠高昂,無論誰當朝執(zhí)政,他早已習慣,恍若未聞,目光隨意在街面上掃來掃去。
等到視線落在墻角時,他動作一頓,瓜子皮含在唇間。春東跳下去,猶疑著往那邊走,在她身邊站定,試探喊一句,“……琬宜?”
朦朦朧朧,聽見耳邊似是有人喊她名字。琬宜微微偏頭,紅腫眼睛從臂彎里露出一點,瞧見面前彎腰站著的身影。春東看清是她,渾身一顫,下意識回頭撕心裂肺喊一聲,“哥!”
……謝安出來的時候,琬宜已經(jīng)站起來了。淚痕未干,裙擺臟了,飄飄搖搖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得走。她手指摩挲過眼下肌膚,尷尬沖他牽牽唇角。
謝安呼吸一滯,沉著臉扯她手腕拉進屋子,讓她站在避風位置,回頭喊春東去拿件厚襖子。
琬宜局促蹭蹭腳尖,看著眼前陌生情景,覺得渾身不舒服。她開口,聲音低低,帶些啞,“我在這……是不是不好???”
謝安擋在她身前,察覺身后有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心下郁火壓不下,掀了個放茶壺的托盤狠狠砸到身后。他轉(zhuǎn)身,瞇眼低喝,“再看一眼別怪老子不客氣!”
……沒人再敢有異動。
琬宜心中更慌,往樓梯上看一眼,見春東仍舊沒影子,搓搓手,“我……”
“閉嘴?!敝x安罵她一句,手撐在她身后墻上,聲音里怒意明顯,“你這么晚不回家在做什么?”
他太兇,琬宜唇癟一下,想解釋,出口的卻又是哭音。她覺得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垂著頭不說話了。
看她這樣,謝安的心被扯了一下的疼。他緩一口氣,手指抬起她下巴的動作輕柔許多,語氣帶著誘哄,“得了,別哭了,跟我說,到底怎么了?”
“謝安……”琬宜嗚咽一聲,手指攥住他袖子。身前男人身形高大,以保護姿態(tài)護著她,胸膛溫暖,能驅(qū)散寒意。琬宜低語,“我怕?!?br/>
謝安摸摸她頭發(fā),離她更近些,低聲問,“怕什么?”
她還沒想好怎么和他說,從舌尖上吐出顫音,“我怕有一天……會給你帶來麻煩?!?br/>
謝安不明所以,可看她脆弱哭著,好像一碰就會碎的樣子,也不敢多問。
“屁話?!彼稽c身子,正對琬宜眼睛,“在臨安,敢動老子的人還沒出生?!?br/>
琬宜搖頭,“不一樣的……”
春東已經(jīng)把衣裳拿下來,謝安接過來給她穿上,打斷她的話,“得了,”他拽住她手腕,帶她往門外走,“有什么事,回家再說。”
琬宜猶豫一下,謝安察覺,偏頭看她,語氣淡淡,“我昨晚跟你說什么來著,忘了?”
琬宜凝眸看他,聽他繼續(xù)道,“天塌下來,爺頂著,你安心。”
……
到家時,楊氏剛做好晚飯。見他們回來,從廚房探身笑一句,“又這么晚,琬宜怎么愈發(fā)貪玩了。”
琬宜輕笑一下,把錢袋子塞謝安手里,讓他遞給楊氏。她不敢過去惹楊氏擔心,就隨意尋個借口,躲進屋子。
沒過一會,謝安也進去,手里端一碗甜米粥,袖子里揣個雞蛋。阿黃蜷縮在爐火邊,琬宜倦了,和衣躺下,望著棚頂發(fā)呆。
謝安瞟她一眼,沒出聲,安靜靠在一邊剝雞蛋。蛋清嫩滑,順著碗沿兒溜進粥里,旁邊臥著咸蘿卜絲和臘肉。弄好了,他去支炕桌,碗放上去,提著琬宜肩膀給她扶起來。
“先吃飯?!币娝龖兄辉敢鈩樱x安把筷子拍她面前,“等著喂哪?”
琬宜抿一下唇,含進嘴里一口,咸辣滋味。她咽下去,感受肚里暖融溫度,這才覺著餓了。
謝安手枕在腦后,倚著炕邊柱子瞧她,“多吃點,爺可沒伺候過誰。別不給面子。”
“你吃不吃?”琬宜停住,抬頭看他。
“你事兒都沒說明白,吃不下。”謝安手敲敲桌子,察覺到她驟然暗下去的眼睛,聲音放輕柔些,“你乖,吃凈了這一碗飯,就算白日里你闖了天大的禍來,爺也給你兜著,不罵你?!?br/>
他話音里縱容太過,琬宜心頭熱燙,眼中又開始發(fā)酸。沒一會,她乖順吃完,半個飯粒沒剩下。
“說吧?!敝x安滿意勾勾唇,撤了碗筷放一邊,胳膊拄在炕桌上,歪頭看她,“你是怎么了,還能給我惹來麻煩?”
琬宜盯著自己的指尖,半晌,抬眼問他,“姨母,是怎么和你說起我的。”
“哦,這個啊?!敝x安掏掏耳朵,“就京城來的,嬌生慣養(yǎng),家里算是富裕……”
“不是的?!彼挍]說完,琬宜便就打斷他,正色,“姨母是幫我瞞著你的?!?br/>
謝安坐直身體,凝神看她,“什么意思?”
琬宜吸一口氣,問,“你知道今天貼出來的布告嗎?”
謝安點頭,“知道?!?br/>
頓一下,那邊姑娘低語,“昭郡王,是我曾經(jīng)的叔父。”
“……”謝安瞇一下眼,本想追問一句,可看著她已經(jīng)抖的不像話的指尖,盡力平靜的神色,話在舌上轉(zhuǎn)一圈,怎么也舍不得說出來。
他手勾一勾額角,把炕桌放地上去,推她躺下蓋好被子。阿黃顛顛過來,謝安提它前腿放琬宜身邊,轉(zhuǎn)身吹滅燈,走出去。
“謝安……”琬宜不知所措,急慌慌喊他一句。
“你睡你的,別的事我問我娘。”謝安回頭,陰暗中看不清臉色,只聽見沉穩(wěn)的聲音。他說,“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安心睡,我在這。”
門被合上,輕輕一點聲響。臉頰濡濕,琬宜摸一下,又是淚流滿面。
這里沒有京城的繁華,人丁稀少,山脈綿延,風像刀子一樣,半點不知溫柔,只顧刮得人臉頰生疼。她還穿著兩個半月前的衣裳,臟了沒洗過,破了沒補過,臉上臟的看不出本色,只剩雙眸子還算出彩。有些黯淡的頹色,因為寒冷,里頭聚著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