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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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話。
自小到大, 她所接觸的男子并不多, 除了父兄與家中小廝, 便就只有沈青城。而無論其內里如何,表面上都是斯文知禮的。與她說話都是輕言細語, 斟酌著不會逾矩。
像謝安這樣咄咄逼人, 盡顯囂張的男子,琬宜從未碰見過, 也未曾想過有一日會與這樣的男子朝夕相處。即便只是共處一室, 她也覺得根根汗毛直立, 像只受驚的兔子。
楊氏去的時間并不長,可琬宜還是覺得這等待實在難捱。
等聽到門口的響動, 琬宜幾乎是立即就抬了頭。與此同時,謝安也正巧看過來, 那是雙黑的過分的眼睛, 單眼皮, 眼型狹長,眼尾微挑,有著淺淺醉酒似的紅暈。鼻梁挺直,嘴唇微抿, 冷淡的沒有一點弧度。
本是張頗為俊俏的臉, 卻因為眼里鋒芒而變得難以接近。
琬宜愣了下, 緩過神來沖他微微欠身, 而后小心繞過他肆意伸著的腿,小碎步跑向門口。楊氏正在叫她。
謝安用食指勾了勾眉峰,又去挑著劍上的穗子玩,“嘁”了一聲,“跑那么快,怕爺吃了你?”
琬宜隱約聽見他在說什么,但沒敢停留,急急推門而出。
楊氏剛才是給她燒好了洗澡水,放在她屋里的屏風后面。她領著琬宜過去,又拿了套新的褻衣和衫裙,搭在旁邊的架子上,笑道,“琬宜慢慢洗,姨母去給你做飯吃,今晚吃好的,你太瘦。裙子是姨母的,顏色不太鮮亮,你先湊合一晚,明日帶你去買幾身好看的。”
“謝謝姨母。”熱水冒著氣兒,熏得屋子霧氣朦朧。琬宜手攥著浴桶的邊沿,沖楊氏淺淺笑著,“姨母的衫裙也好看的,素雅大方,琬宜喜歡。”
楊氏更高興,過去掐掐她的耳朵尖,“琬宜真貼心。”
她沒有立時就走,怕琬宜自己弄不來,陪著她更衣入水后,又指了各個瓶瓶罐罐的用處,才轉身。琬宜下巴抵在水面,濕發散開,猶豫了下,還是出聲喚住了楊氏。
“姨母,”她蹙蹙眉頭,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謝安,“哥哥……回來了。”
“謝安?”楊氏走過去,摸摸琬宜被水浸的愈發粉嫩的臉頰,有些擔憂,“你們見面了?他欺負你了嗎。”
琬宜搖搖頭,嘴唇一不小心埋到水下,隨著說話吐了兩個泡泡,“但是他好像不太高興。”
楊氏被她難得的嬌俏逗得笑了下,安慰地撫弄她的長發,“他就那樣,整日里酸著張臉,好像誰都欠他的錢。不過你別怕,謝安本性不壞的,也聽我的話。姨母護著你呢。”
琬宜彎眼,乖巧點頭,“姨母安心,我肯定和哥哥好好相處。”
楊氏有兩個兒子,都不是什么省心的性子,身邊冷冷清清了好多年,現在看著柔順懂事的琬宜,打心眼兒里喜歡。兩人又說了些旁的,楊氏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
屋子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不用再提心吊膽,剛剛吃飽飯,現在還有熱水澡。琬宜掬了捧水淋在頭頂,任溫水順著鼻尖淌下,心里安然滿足。
她想,到底還是幸運多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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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里,楊氏正舀了勺湯試咸淡。謝安本不愿動彈,可被楊氏拉著,不得不過來幫著燒火。
他年輕體熱,脫了外衣,袖子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上面被火烤的蒙了層細汗。拾起根柴火棒子,在膝上一劈,輕松斷成了兩截,再隨意扔進火堆里。
楊氏瞥他一眼,勺子敲了敲鍋邊,“你怎么每天都苦大仇深的,能不能笑一笑。”
謝安“唔”了一聲,嘴角扯扯,皮笑肉不笑,“我笑的好看嗎?”
“你真是糟踐了這張臉。”楊氏斜他一眼,把蔥花撒進鍋里,“怪不得人家張家姑娘要跟你退親,哪家姑娘愿意嫁個板磚臉。天天陰陽怪氣的,煩死個人。”
謝安沒在意楊氏損他,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前半截,“張家來跟咱們退親了?”
楊氏皺眉,“嗯”了聲,把鍋蓋扣上,奇怪看他,“你怎么突然又高興了?”
謝安手摸摸鼻子,把笑斂回去,淡淡道,“還行吧。”
楊氏哼了聲,不再理他。
今天吃小燉肉,加足了料,醇香的味道從壇子蓋兒的小孔那里飄出來,勾的人眼饞。謝安把柴火弄得足夠,手在衣擺上拍了拍,拿了筷子想去挑一塊。肉質酥爛,他力道沒控制好,戳碎了塊,再去揀另一塊的時候,被楊氏拍了下手背,“干什么呢你?”
“吃飯。”謝安扭頭,又湊過去仔細瞧了瞧,“熟了吧,吃不壞肚子。”
楊氏笑罵,“誰管你的肚子。不許你吃,我跟你說,今天是你琬宜妹妹來家的第一天,你把禮數做周全一點。她膽子不大,你粗手粗腳,可別嚇壞了她。”
琬宜……謝安還記得她的樣子。柳葉眉桃花眼,怯生生的,白的會發光,好像掐一把就能出水兒。瘦的太過了,腰細細一小條,腳還沒他巴掌大,一看就是個軟柿子,不會作妖,好拿捏。
謝安把筷子夾子食指與中指間,擰著眉念了遍她的名字,而后混不在意地“哦”了聲。楊氏盯著他瞧,謝安無奈,把蓋子扣上,筷子放在一邊,背靠著灶臺掰手指,“待幾天啊?”
“什么待幾天?”楊氏正色看他,“琬宜的娘親是我的故交,她就像是我的半個女兒,如今她家里出事,咱們不可以坐視不管。你最好給我老實點,要是敢犯渾欺負她,我定是不會幫你。”
楊氏說了一長段,謝安手掐了掐脖頸,還是從中找出了重點。他臉色漸冷,“不走了?”
“你那是什么臉色?”楊氏平日里溫溫和和的,但對著謝安,總是不自覺提高音調。她有些氣,“你心眼怎的那樣小,琬宜嬌嬌小小的,能吃你幾兩米,我照顧著,又不勞煩你費心。瞧你那樣子,像是生吞了只死耗子。”
謝安煩躁地抹了把頭發,偏頭,“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他是怕麻煩。家里突然就來了個嬌姑娘,大事小事,得多出多少瑣碎事來。他體熱,平時在家里走動最愛赤膊,現在可好,吃飯前夾一塊肉都要被劈頭蓋臉罵一頓。再加上,那小姑娘看著弱不禁風的,要是一不小心惹著他,他沒摟住脾氣發了火給她弄哭了,算誰的責任?
思來想去,謝安的那點子好心情都沒了。他往旁邊的小凳子上一坐,腿曲起來,手搭在膝蓋上,抬眼,難得好聲好氣,“娘,沒別的法子?你看我平時早出晚歸的,身邊的朋友也總會來家里吃飯,琬宜在這,多不方便,吵著她可不好。要不這樣,我出錢,咱們在城里最好的酒樓定一間天字間,留她在那里住著……”
話沒說完,楊氏便就打斷,“我不同意。”
謝安更煩躁,手指抹過顴骨,猛地站起身,黑著臉往外頭走。
楊氏呵住他,“干什么去?”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謝安從門口的架子上撈過衣裳,利落穿上,一腳踏出門檻,“娘,我最煩嘰嘰歪歪的姑娘,你要是非留她,那我住酒樓去。”
“你敢!”楊氏捂著心口喘了幾聲,氣的一把將筷子擲在他腳邊,“謝安你給我站住。”
謝安抿抿唇,停住腳,卻沒回頭。
楊氏追到他身后去,拍打他的腰背,“你今年都二十了,已過弱冠之年,可連個媳婦都還沒有,你就不著急?你看你那活計,每天喊打喊殺的,睡覺就安穩了?你哪里也不許去,就在家給我留著,琬宜來了,正好也能收收你那野性子。”
謝安吸了一口氣,回頭,面上楊氏繃緊的臉,“我告訴你,那些狐朋狗友,不許來咱們家。你按時出去按時回來,早晚兩頓必須在家,不許喝酒不許罵人,不許對琬宜大呼小叫。要不然,我用馬鞭子抽你。”
一溜的不許不許,聽得謝安頭皮發麻。他心中火氣更大,本來覺得那姑娘長得乖乖巧巧的,該翻不出什么波浪,可楊氏這么一頓說,他倒是對琬宜看不順眼了。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省心,麻煩死了,而且還挺會討好他娘。謝安瞇起眼,甩了袖子想要出門。他沒看路,往前走了兩步,一下子撞上團柔軟。一聲驚呼響起,可似乎是懼于他冷淡的臉色,又自己給咽了回去。
謝安低頭,看見琬宜因為吃痛皺成一團的臉。她剛洗完澡,穿著楊氏的素色衣裳,但也不顯老氣。安靜嫻雅的樣子,身上若有若無飄著淡香。
拋去她給他帶來的麻煩不說,謝安還是得承認,這姑娘忒好看。西北荒城,女人多是漢子一般,臉上還帶兩團紅,少有這樣雞蛋清兒似的姑娘。但是,再漂亮,也是個大啰嗦。
琬宜被他唬的心砰砰直跳,看謝安沒有說話的意思,趕緊沖他福了福身,輕言喚了聲“哥哥”。言語神態間,討好意味兒明顯。可惜謝安并不領情。
他淡淡“嗯”了聲,而后便就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個背影。
琬宜呆呆立在原地,還被他的不善震懾著。楊氏心疼嘆氣,沖她招手,“琬宜過來,陪姨母燒火。”
琬宜緩過神來,應了聲,小跑過去。
姑娘體輕,腳步聲不重,提著裙擺,窸窸窣窣的。謝安走到房門口,往后看了眼,琬宜正蹲著,笨拙地拿著柴火往灶里塞。她頭發半干,濕濕的垂在身后,側臉精致好看,縮在那里,只有小小的一團。
耳邊好像還殘存著她怯怯叫他的那聲“哥哥”,柔婉動聽,很小心的語氣。謝安掏掏耳朵,大步往前走,面上沒什么表情。
琬宜是吧?爺要是不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就愧對了爺臨安小霸王的稱號。
琬宜不明所以,溫聲答,“喜歡的。”
謝安點頭,眼中笑意再濃些,“那你喜歡鐲子嗎?”
他袖子抖了抖,里面東西露出半截。琬宜瞧見,心下一驚,明白了七八分,恍然抬頭看他。
“路邊隨手買的。”謝安忽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頭別過去一點,食指勾著那鐲子,在她眼前晃了圈兒,“送你算了。”
話落,他又覺著這樣說有些不好,硬生生在后面加了一句,“拿了我的東西,以后老實點。爺脾氣不好,你別頂著風往上湊。”
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樣子,后半句,琬宜沒理。
她出身嬌貴,金玉首飾自然見得多了,眼前這只,不算便宜的翡翠。琬宜在心里估摸了個價兒,匆忙擺手,“要不得的。”
聽她推拒,謝安眉頭一擰,歪頭過來,盯著她瞧,“為什么?”
“太貴重了。”琬宜咬唇,手在臂上搓了搓,“不合適。”
“怎么就不合適了。”謝安嘴角扯了扯,神色稍顯不悅,“你倒是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顯然是不合適的。女子本不該平白無故收男子的首飾,又是在三更半夜,無旁人在的時候。再者,她留在這里本就是給他們添了許多麻煩,這手鐲少說三十兩,并不是小數目。
琬宜嘴唇動動,不知該和他從何說起。她有些冷,手捂著唇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想與他好好解釋,“從身份上就不合適……”
謝安頭皮一緊,耳邊響起春東說的那句話,“良家姑娘,哪個看的上咱們”。
他手指捏住鐲子,指甲無意識地刮擦過,目光追著她的眼睛。琬宜被他看的發慌,往后小小退一步,嘴唇微張,鼻翼小巧好看。她說,“我來這里,本就是……”
心底的火倏地便就燃起,謝安來不及等琬宜把話說完,手一推把門打的大開,眼睛對上她的,冷聲道,“你瞧不起我?”
這話無頭無尾,琬宜聽的云里霧里,愣了下,輕輕搖頭,“怎會。”
可落在謝安眼里,這就像是刻意的掩飾。她縮在陰影里,軟了氣力的樣子,就是心虛。
他“呵”了聲,一腿跨進去,堵在她身前,語氣低沉,“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誰嗎?”
琬宜蹙眉,攏緊了自己的外衣。月光灑在對面男人的頭頂身上,鍍層銀光。他目光幽深,怒意明顯,眼下有著睫毛落下的陰影。
琬宜嘆氣,怎么就又不高興了。一直想著要與他好好相處的,但謝安似是怎么都哄不好,她從未遇見過這樣混不講理的人,心下也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