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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下雪

    ,芙蓉帳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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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光線昏暗, 只壁上兩盞燭火,柴火聲噼噼啪啪。她攏著裙擺蹲在灶臺前, 拿著空心柴管鼓著腮幫子往里吹氣。被煙嗆到, 琬宜咳兩聲, 太專注, 連謝安什么時候站她身后都不知道。
    “嘖。”他還沒睡醒, 手抬起來揉兩把眼睛,拽著她后衣領給提起來,往旁邊搡搡, “教了你多少次, 怎么就學不會,你這么吹,天亮了火也燒不大。”
    琬宜笑著摸摸頭發, 讓了地兒給他,轉身去拿碗筷。
    瓷器碰撞聲音悅耳, 她看謝安一眼, 聲音輕柔, “昨晚上燉了豬骨湯,還剩大半鍋,正好在上面蒸饅頭, 沾了肉味, 肯定好吃。”
    謝安困著, 火燒起來后把管兒往旁邊一扔,懶洋洋靠在旁邊凳子上,打個哈欠,“有沒有點別的,總吃肉,多膩啊。”
    琬宜手上忙著,沒回頭,“別人家想吃肉都吃不上,你還嫌。”
    “那是別人家。”謝安哼笑一聲,兩腿交疊,“爺們兒有本事,山珍海味也吃的起,誰管得著。”
    琬宜輕笑著搖搖頭,沒別的話。
    見她不理,謝安嘟囔兩句,又開腔,“那你給不給我做啊。”
    “成啊,給你做,哪兒敢逆著你。”琬宜架一個竹簾在鍋上,饅頭貼著壁擺整齊,歪頭,“蒜泥胡瓜吃嗎,還是蒜末茄子?”
    阿黃也惺忪著睡眼從門口進來,謝安沖它招招手,彎腰一把拎起夾在臂彎下,“我不吃蒜。”
    琬宜“嗯”了聲,蓋上鍋蓋,面過身子瞧他,“那醋拌胡瓜,吃嗎?”
    “醋……”謝安擼兩把阿黃的后頸毛,沉思一會,“吃吧。”
    琬宜應聲,又轉身去籃子里翻胡瓜。昨天中午楊氏買的,和一堆白薯放在一起,她翻幾下沒見著,就蹲下仔細找。
    光影朦朧下,天邊微微曙光。小小廚房里,她在那蜷縮著,像只兔子,鍋里湯汁翻騰著,撲鼻菜香。謝安手扶著額坐著,阿黃乖順伏在他懷里,氣氛和諧溫暖。
    他半掀開眼皮瞧她半晌,舒坦地像是寒冷冬日里剛洗了個熱水澡,暖流從心中蜿蜒而過。
    又過了會,琬宜嘆著氣站起來,頹喪靠著墻邊,喊他名字,“謝安,我找不到了。”
    她早就不再喚他哥哥,總是直呼其名,第一次時,謝安還有點不高興,后來就也習慣,甚至覺得這樣有種別樣親密。
    什么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比如她適應他的壞脾氣,比如他容納這樣一個陌生姑娘的存在。從討厭,到不嫌棄,直到現在連謝安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他思考過這個問題,不得其解,最后歸因于自己的善良。雖然這兩個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稍顯諷刺。
    阿黃叫了一聲,扭屁股跳下去,趴到籃子邊,對著一堆白薯端詳。
    謝安手撐著扶手搖晃起來,腳尖挑著阿黃的胖肚子弄到旁邊去,低聲呵斥,“哪兒都有你的事,滾一邊去。”
    琬宜咬著下唇,忍回笑意。她立在一邊,安靜看著謝安粗蠻地把白薯都挑出來扔到一邊,不多時就滿地狼藉。
    冷風從門縫中鉆進來,順著衣領鉆進后背,琬宜一顫,捂鼻子打個噴嚏。
    “怎么了?”謝安眉頭一擰,抬頭看她,眉心幾道褶皺,“冷就回屋穿點去。”
    “沒事,我烤烤火就行了。”琬宜搖下頭,往爐子旁邊蹭,“一會菜就熟了,我看著點。”
    謝安嗤笑一下,隨手拿塊生姜扔她腳邊上,“你穿九天玄女衣啊,折騰那么久,一會兒的事兒,耽擱的了什么。就在那磨磨唧唧。”
    琬宜揉下鼻尖,聽他又說,“再說,我是死的?”
    她抿抿唇,還是笑出聲,手腕在一起活動活動,攏緊襟子往外頭走,“那我先去了,你看著點火。要是湯嫌少,就加點水。”
    謝安隨意敷衍了幾句,拿個木桶過來,裝一半熱水,提到她房門口,“順便洗把臉。”
    琬宜愣一下,彎彎眼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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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方便,吃飯是在楊氏的屋子里。弄了張桌子在炕頭,楊氏在里頭,琬宜挨著炕沿兒,謝安嫌擠,自己端個碗到旁邊,和阿黃成伴兒。
    從那日花送過來后,楊氏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緩解了許多。
    雖然沒幾日就起了秋風,牡丹零落一地有點可惜,但也值得。家里和和氣氣的,比什么都重要,謝安混慣了,她治不了,不過看這樣子,琬宜有些本事能降住他。
    人家說水柔能克剛,楊氏覺得不假。這才沒多久,謝安就已經服了軟,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他還真能再收些心,更服帖些。
    前幾天陳媒婆又來找過她,說張家姑娘有意和好,不再提起謝安斷了張家哥哥腿的事,問她愿不愿意。要是在以前,楊氏說不準就答應了,但這次,她躊躇一會,推了這門親事。
    在楊氏的心里,沒誰比琬宜更好。有可能制得住謝安的姑娘,少有。
    她心里高興,給琬宜夾一筷子肉,笑吟吟,“入秋了,以后一天比一天冷,琬宜還沒有厚衣裳呢。”
    琬宜把飯咽下去,筷子搭在碗沿兒上,溫聲笑,“沒事的姨母,我今天就做。家里有棉絮和布匹,我勤快些,兩日就做好了。”
    她偏頭,看向悶不吭聲的謝安,“我這幾天不繡帕子了,多做幾身,咱們換著穿。哥哥的外衣也舊了,正好有兩匹玄色布料,就是棉絮少了些,要再買點。”
    楊氏答,“這個好辦,待會讓謝安和你一起去。正巧他有馬,方便。”沒人吭聲,她又叫了句,“謝安?”
    屋里靜默一會,謝安扒兩口飯進嘴里,半晌才“嗯”了聲。埋著頭,看不清神情。
    阿黃吃完碗里的飯,扯著嗓子叫了一聲。謝安把肉丟一塊給它,狠眉狠眼,“閉嘴。”
    語氣雖兇,但聽得出心情不錯,尾音輕快。琬宜唇彎了下,給楊氏挑一筷子胡瓜在碗里,問,“謝暨呢?弟弟什么時候放學回來,他在外辛苦,我多給他也做幾套好了。”
    “就這半個月的事情。”提起小兒子,楊氏搖頭嘆氣,“回來了便就不會再去了,他給我寫信,把那里的先生同窗挨個數落了一通,差點要自己跑回來。還說要是我不答應,一路要飯回家也不會再上學。”
    琬宜聽的詫異,“是有人欺負他嗎?”
    “怎么可能。”楊氏哼笑一聲,“他沒比他哥哥差多少,小混蛋一個。七歲時就拿著石頭給人家開了瓢兒,上躥下跳,像只瘋猴子。我就沒擔心過他會受欺負,要不是為了挫挫他的氣,也不會送他到那么遠的學堂,半年才回來一次。”
    琬宜有些怔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謝暨都這么野,謝安小時候,得是什么樣子。
    楊氏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含一口飯進嘴里,撇撇嘴,“知道為什么咱家住這城郊,連個鄰居都沒有嗎。”
    琬宜搖搖頭。那邊,謝安把筷子往碗里一戳,氣急敗壞,“娘,您今早上話怎么這么多。”
    楊氏不理他,繼續跟琬宜講,“因為他十二歲的時候,鄰居家小孩罵他,話我就不重復了,反正不好聽。謝安被逼急了,可人家家里兄弟多,他和謝暨也打不過人家,就想損招。”
    琬宜瞥謝安一下,看見他繃緊的嘴角。他瞪她一眼,琬宜微微彎下唇,沒理,繼續看著楊氏。
    “一連半個月,他和他弟弟晚上不睡覺,披著白布到人家窗門口裝鬼,掀人家瓦片往窗戶上砸,把雞往糞坑里扔。”楊氏回想著,被氣笑,“他哥倆從小主意就正,什么都不告訴我,直到鄰居一臉青白地舉家搬走,我才知道了這怎么回事兒。”
    “……”琬宜頓了頓,笑的彎腰。
    緩了會兒,琬宜又說,“挺好的,這樣不受人欺負。”
    楊氏點頭,“所以二十歲還是光棍一條,人家都躲著他,給錢都不愿意嫁。”
    謝安把碗“嘭”的一下放旁邊桌上,氣沖沖說了句,“有完沒完。”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轉悠半圈,賭氣推門出去。
    琬宜笑的更止不住,捂著唇,眼眶里聚了汪淚珠。楊氏把窗戶推開些,揚聲對著謝安喊了句,“待會帶琬宜去買布和棉絮,記得沒有?”
    謝安冷著臉給馬喂草料,直到楊氏又喊了兩聲,才一臉不耐哼哼兩聲,“啊。”
    楊氏頓了頓,又道,“其實,我們謝安也沒外面傳的那么不堪。他就是脾氣躁了些,但也是個有本事的人,長得還俊。你看他雖然總是惹禍事,卻沒其他男人的劣根性,不喝花酒,這多難得。”
    福嬸兒看著她,淡淡道,“不逛窯子確實是好,但是打人就不好了吧。人家張家姑娘長得也沒多差,雖然家貧了些,但清清白白的,是個好姑娘,這次答應了這媒,還是她爹看在我的面兒上。你看你家謝安,那是人干事兒?打人家哥哥,還打斷腿?”
    楊氏這次停頓的時間長了些,聲音漸小,“是張家哥哥先借著這層關系欠錢不還在先,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謝安打斷他一條腿,可給了藥費,也沒再要欠錢……”
    “還有理了?”福嬸兒哼了聲,“佩娘,你家謝安在臨安什么名聲,你自個門清兒。你再瞧他干的那活兒,賭坊管事,跟把腦袋拴在褲腰上有什么區別?好人家誰肯相中。能有姑娘肯嫁,便就不錯了。你看謝安,還誰都看不上,說話時連個好氣兒都沒有,你要是再不管管,我看你再等十年也討不到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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