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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3 章 第 273 章

    一路舟車勞頓,沈珠曦一行終于在十月中旬的,悄悄進入了揚州地界。</br>  青鳳軍開進揚州城外的深山隱匿,沈珠曦和李鶩連李鹍也沒帶,扮成車夫和小姐后加進揚州城門外待排查的隊伍。</br>  李鶩穿著洗得泛白的舊布衣,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露』出一截小麥『色』的胸口。他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坐在車頭。</br>  “這位大哥,你知道揚州為什么戒嚴嗎?”李鶩望著排在身側的一位中年樵夫,狗尾巴草在他口中一上一下。</br>  樵夫腰間別著斧頭,正等得百無聊賴,聞言好奇地看李鶩一眼,說:“你是外地來的?”</br>  “我們小姐是從京城來的,家中遭了難,大老遠地跑來投奔揚州的親戚——路上沒聽說揚州發生什么事啊?”</br>  京畿地區在過去幾年里屢屢逢難,家道中落和顛沛流離的昔日貴人數不勝數,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樵夫對李鶩的說辭毫不懷疑。</br>  他粗聲粗氣,大大咧咧道:“你們忙著趕路,能聽見什么消息?揚州白氏你知道吧?”</br>  “當然知道!”李鶩說,“天下豪富,那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全天下都有他家的銀號,誰還不知道揚州白氏的大名?”</br>  “對啰,就是他——揚州白氏這一代唯一的子嗣,前些日子挾持越國公主后不知所蹤。這白家今被圍得鐵桶一般,就是為這逃犯自投羅網!”樵夫咂咂嘴,說,“我是搞不懂喲,好好的日子不過,這白公子為什么要去挾持一個公主?”</br>  “是啊,為什么呢?”李鶩一臉真情實意,“我覺得,這人腦子指不定有點『毛』病。”</br>  樵夫往周圍看兩眼,臉上『露』出談論小情感消息時特有的表情。</br>  “……我聽別人說,這白家公子指不定是戀慕越國公主,不愿見到心上人嫁給他人,這才冒險掠走公主。表哥和表妹——戲本里還缺這種故事嗎?”</br>  “還有這種事?”李鶩也跟著咂咂嘴,津津有味道,“還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消息嗎?”</br>  “其他的……沒有。”樵夫搖搖頭,“傅家軍就駐守在城內,誰還敢鬧事啊?最近城內的茶肆酒坊都冷清許多,沒有秘聞可聊,大家都寧愿在家待著。”</br>  李鶩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樵夫聊著天套話,不知不覺間,輪到了他們過檢。</br>  樵夫和城門守衛面熟,輕輕松松就過檢查,剩下李鶩,嘿嘿笑著將一錠銀子塞進城門守衛的袖管里。</br>  “幾位大哥辛苦了,為我家小姐還未出閣,就不方便『露』面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請你們喝杯涼茶,還請你們行個方便。”</br>  守衛頭子捏了捏袖管里的銀錠,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李鶩和他身后緊閉的馬車門。</br>  “路引呢?”</br>  李鶩拿出偽造的路引,守衛頭子掃了一眼,沒有看出端倪,將其還給李鶩后,說:“規章制度還是要照著辦的,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開車門我看看。”</br>  李鶩頓了頓,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轉身將車門開一半。</br>  沈珠曦側坐在車內,以袖掩面,袖管上方『露』出半張黃黃的臉,守衛頭子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br>  “……過吧。”他揮了揮手。</br>  李鶩聲謝,駕著馬車進揚州城。</br>  沈珠曦悄悄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透過這條一線天觀察后退的街景。揚州城內和上次來時沒什么變化,店家依然是那些店家,只是氣氛大不相同。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這座城鎮的上空,來往的行人失去了從前的悠閑和散漫,神情略為嚴肅和緊張。</br>  沈珠曦和李鶩來到城中一家老牌客棧住了下來。</br>  想要見到白家主事人,去白家自投羅網肯定不行。兩人稍一合計,決定抓住另一個機會。</br>  白家有傅家軍盯著去不,但沈家可以啊。</br>  沈珠曦上次來揚州,落腳的地方就是沈家,沈家在揚州并不起眼,但當初白家將她安置在沈家,就決定兩家必然私下聯系緊密。</br>  今也只能賭一把。</br>  當天傍晚,兩人就登門拜訪了沈家。</br>  沈老爺和沈夫人見到沈珠曦二人大吃一驚,連忙將人迎進去。他們先前所料,沈家在揚州看似獨立,實則早已依附白家,和白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br>  今白家逢難,沈家在揚州的日子也不好過。</br>  聽聞沈珠曦的請求后,沈老爺略一沉『吟』便答應她的請求,答應為她安排機會,面見白安季。</br>  兩日后,機會來臨。</br>  白安季同生意伙伴在風平浪靜的大運河上乘坐畫舫游江,中途沈老爺敬酒時,不小心將桌上果盤打倒,熟透的葡萄落到白安季的袍子上,擠壓出的汁水弄臟了他的衣裳。</br>  畫舫上的侍女將白安季帶到隔壁更衣,白安季推門而入,見到的卻是沈珠曦二人。</br>  沈老爺安排的侍女悄悄關上門,隔絕外界的一切窺探。</br>  沈珠曦一路打很久的腹稿,神情緊張,剛要開口說話,旁邊的李鶩撲通一聲不帶猶豫地跪下去。</br>  “小婿李鶩,見過舅舅。”</br>  白安季還沒回過神來就受一禮,他又驚又喜地看著沈珠曦:“殿下!”</br>  “舅舅……”</br>  沈珠曦原本沒覺得有什么,可當親人真真正正站在眼前,她的聲音還是不免顫抖。</br>  “我聽戎靈說,你墜崖失蹤——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戎靈那小子一問三不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還不知道你墜崖的消息——是我叫人瞞著的。兩個老人身體已經不從前,要是知道你生死不知,肯定堅持不住。”</br>  “舅舅考慮得妥當,若換做是我,也會瞞著的。”沈珠曦哽咽著說,“要是外祖父母我有個三長兩短,珠曦就真的是罪不可赦。”</br>  “……如今你活著回來,我也不必再忍著愧疚對二老說謊。”白安季神『色』復雜地感慨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br>  白安季眼里只有沈珠曦,慘遭忽視的李鶩只能訕訕地自己站起來。他咳了兩聲,硬生生『插』入久別重逢的兩位親人的談話之中。</br>  “要說那日究竟發生什么,這事兒說來話長——”</br>  他拍著膝蓋上的灰,故意賣個關子。</br>  “那就長話短說。”白安季掃了他一眼,神『色』冷淡。</br>  李鶩一點沒往心去。</br>  沈珠曦的舅舅就是他的舅舅,自家人給自己冷眼還不是只能受著,反正——</br>  他可以去白戎靈身上收債嘛!</br>  李鶩將墜崖當日,以及之后發生的事草草說了一遍——他說的太草,以至于沈珠曦還要時不時進行發言補充。</br>  白安季緊皺著眉頭聽</br>  完兩人的話,總算對事情的樣貌有一個大致的解。</br>  “想不到傅玄邈此喪心病狂……竟然連你也能夠下手……”白安季嘆了口氣,“當初結下這門婚事,當真是個孽緣……”</br>  白安季的嘆氣聲散開,房內一時無聲。</br>  過片刻,他神『色』猶疑地開口道:“你們上次離去時,殿下腹中剛有新生命,今是……”</br>  再怎么不顯胎,也不可能像沈珠曦今日的小腹一般平坦。白安季猜到此事有變,不想冒然發問惹得殿下傷心,但回去二老定然又要問及此處,左右為難后,終于還是問了出來。</br>  白安季不提,沈珠曦都要忘記這番烏龍,她紅著臉解釋清楚后,白安季也是哭笑不得。</br>  “……往好的方向想,要是真有,這一遭下來也肯定是留不住。這樣也好……”白安季頓頓,說,“殿下現在住在沈府嗎?揚州現在四處都有傅家軍巡邏搜人,你們在揚州一定要小心行事,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沈老爺是可信之人,非常之時可讓他代傳話。不知和殿下同行的可有其他人?”</br>  “還有三千五百名青鳳軍。”沈珠曦道。</br>  這回輪到李鶩為她補充:“三千五僅是我帶來揚州的兵力,青鳳軍的主力在金州候命,襄州也有我的部署,舅舅放心,只要白家支持,從傅家軍手中取回揚州輕而易舉。”</br>  李鶩能從一言半語里猜出深層含義,讓白安季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br>  “有一事須得再三確認,起兵之后,便會被朝廷冠以逆賊之名……殿下可是已經想好?”白安季向沈珠曦揖手,神『色』嚴肅。</br>  “現今的朝廷是傅玄邈的朝廷,而非大燕的朝廷。”沈珠曦說,“我們起兵是為清君側,問心無愧。”</br>  “好!”白安季撫掌,“殿下既然有此決意,我就不必多言。待我返回白家后,立即會將此事告知父親,商量出個一二再來稟告殿下,還請殿下在沈家靜候消息。”</br>  初步商量好后,白安季換上沈老爺準備的衣裳,若無其事地離開房間。</br>  待畫舫靠岸,沈珠曦和李鶩假扮成船員的親屬留在最后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br>  白安季匆匆返回白家,將越國公主這一路發生的事告訴毫不知情的白游庚及其夫人,二老不可避免地又抹了眼眶。</br>  “想不到這傅玄邈……竟是如此歹毒之人。”白老夫人抹著眼淚,“殿下要是真下降過去,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br>  “殿下既然已經到了揚州,我白氏就絕不可能再將她交出!”白游庚板著臉,沉聲道,“大不魚死網破!別以為我白家真怕他傅玄邈,我在江南叱咤風云的時候,他不過是剛學會站著撒『尿』的黃『毛』小兒罷!”</br>  白游庚冷哼一聲,說:</br>  “他還想裝深情給自己臉上貼金?想得美!這門親事——我白家不認了!”</br>  白老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br>  白安季想到此事會引發的波瀾,猶豫片刻,還是低頭默默贊同老爺子的決定。</br>  當天傍晚,連日被李家軍把守,所有人員出入都要提前申請和篩查的白家大門從打開。衣著儒雅精致的白安季從中走出,將一封信遞給門口守衛的頭頭。</br>  他行一禮,彬彬有禮道:</br>  “這是白家家主寫給參知政事的信,請大人代為轉交。”</br>  守衛頭頭狐疑地打量著他,沒有立即接過白安季手中的信箋。</br>  “這面是?”</br>  白安季懶得解釋,直接將信拍進守衛頭頭的懷。</br>  他不咸不淡地看守衛頭頭一眼,說:</br>  “這是我白家的決意,你不必知道。”</br>  不守衛頭頭回過神來,白安季已經跨進白家門檻,大門再次緊閉起來。</br>  而墨跡剛干的退婚書,則被加急送往建州。</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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