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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9 章 第 219 章

    端午將近,襄州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艾草。粽子的糯米清香飄滿大街。</br>  李鶩兩手提滿咸粽甜粽走回家,卻被門口兩只石獅子上的血跡嚇了一跳。</br>  李府門口空無一人,本應看門的門房不見蹤影,只剩門口一灘血泊。</br>  李鶩心里一沉,扔了粽子沖入府中,一邊環顧四周一邊焦急呼喊沈珠曦的名字。</br>  平日那些日日相見的下人變成了橫七豎八的尸體,李鶩找遍整座李府都不見沈珠曦的身影。</br>  “大、大人……”一個吐著鮮血的下人抓住了他的褲腿。</br>  終于發現幸存者,李鶩立即扶起他,厲聲道:“發生什么事了?夫人呢?”</br>  “大人……快跑、跑吧……武英軍打、打過來了……”</br>  “什么?!”</br>  李鶩還待追問,下人卻身子一僵,眼皮聳落了下去。</br>  武英軍怎么會攻打襄州?而且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就攻入了鎮川節度使的府邸?!再多的疑問也比不上眼前看見的真相,李鶩再怎么想不通,也不得不接受現實:襄州破了,敵人打上家門,沈珠曦不知所蹤。</br>  一聲地動山搖的轟鳴從東面響起,李鶩沖出府門,發現外邊也大變樣了。</br>  襄州陷入火海,街上倒滿百姓的尸骸,所幸,他看見了沈珠曦呆滯的身影。</br>  “你愣著干什么?!”李鶩沖了上去,拉著沈珠曦的手就跑。</br>  “襄州……”</br>  “先逃出去再說!雕兒會在城外來找我們!”</br>  李鶩拉著她直奔城門。</br>  襄陽的四個城門淪陷了三個,僅剩的一個城門前擠滿逃難的百姓。</br>  人們擦肩擦踵,互相推搡,爭先恐后地想要逃離襄陽。</br>  慌『亂』之中,李鶩和沈珠曦緊緊相牽的雙手被人撞散了。</br>  “沈珠曦!”</br>  他大聲呼喚,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流沖走。</br>  “沈珠曦!”</br>  李鶩在人群之中奔走呼喊,卻再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br>  再次相見,已是三年以后。</br>  他靠掏大糞為生,掏遍大燕只為尋找失散的妻子。某日,他挑著大糞走過街頭,卻聽見街邊有人議論越國公主和天下第一公子夫唱『婦』隨,舉案齊眉,孩子都生了一串,天倫之樂艷羨旁人。</br>  這不可能!</br>  他挑了三年大糞,壓根沒聽說過越國公主重回宮廷!還什么孩子生了一串——三年時間,夠生一串嗎?又不是母豬下崽,哪有這樣的道理!</br>  李鶩沖到議論的那人面前,揪起他的衣襟和他扭打起來。</br>  傍晚,他帶著一身臟污回到破舊的棚屋,想起三年前的節度使生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br>  沈珠曦呢?</br>  雕兒呢?</br>  雀兒呢?</br>  他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只有他孤寂一人。</br>  強烈的違和充斥他的內心。</br>  淳于安搶了他的地盤,天下第一公子搶了他的女人,他卻在這里挑大糞?</br>  “他娘的,老子不把這桶大糞挑到你們頭上我就不姓李!”</br>  李鶩的怒罵沖出喉嚨,他倏地睜開了雙眼。</br>  灼灼耀目的夕陽沖入眼睛,他下意識瞇了瞇眼。歸家的鳥雀在山林里嘰嘰喳喳,不遠處的溪流還在叮咚作響。正在從灰燼里扒拉鳥蛋的沈珠曦和李鹍保持動作一動不動,滿臉詫異地看著他。</br>  “……你做噩夢了?”沈珠曦說。</br>  “餓了,餓醒了大哥……”李鹍說。</br>  “你還知道回來?”李鶩蹭地坐起,橫眉怒目看著李鹍道,“你嫂子被狗搶走的時候你怎么不在?!”</br>  李鹍一臉懵地看著他。</br>  “哪來的狗?”沈珠曦也一臉茫然。</br>  “你以后見到狗就繞著走,千萬不要和他搭話!聽見沒有!”李鶩沒好氣道。</br>  “我怎么和狗搭話?”沈珠曦奇怪道,“你睡糊涂了?”</br>  “你才睡糊涂了!”李鶩說,“晚上回去吃燙皮狗肉火鍋!”</br>  “還要吃?!”肚子里已經塞滿食物的沈珠曦叫道。</br>  “吃燙皮狗!燙皮狗!”李鹍嘴里含著熱乎乎的鳥蛋,嘟嘟噥噥道。</br>  當天晚上,李鶩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把白日夢到的景象從頭到尾推了一遍,又從尾到頭推了一遍,一個細節也不落下,就連夢里襄陽城破時不知哪個角落里瞥見的武英轄內東都旗幟,都被他地毯式的搜索想起來了。</br>  “你在翻什么呢……”沈珠曦已經半夢半醒,被旁邊的動靜折騰得發出含糊的問話。</br>  “你睡你的。”李鶩說。</br>  沈珠曦不說話了,又一次沉睡過去。</br>  李鶩繼續在床上烙餅。</br>  奪妻之恨和被迫挑大糞的痛苦始終纏繞著他。</br>  李鶩越想越氣:這他娘的都被人打到家門口了,還不做點什么,豈不是欺負鴨子沒牙?</br>  他左思右想,第二天天沒亮,他就第一個到了官署。</br>  方庭之得知節度使大人天不亮就趕到官署,連早膳都沒用就匆匆趕了過來。他踏入辦公房間時,李鶩正坐在桌前,手里拿著昨日收到的那封公文,緊皺眉頭盯著看個不停,桌上攤著一張輿圖。</br>  方庭之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大燕輿圖,被擺在中間的,是武英節度使的管轄范圍。</br>  “大人這是……”</br>  方庭之行了一禮,試探地問道。</br>  “還沒有人響應討伐令嗎?”李鶩頭也不抬道。</br>  “尚未收到消息……”</br>  “行,”李鶩說,“老子就來做這一個吃螃蟹的人。”</br>  方庭之一愣,完全不知李鶩為何一夜變了想法。</br>  “大人決意何時出兵?攻打何州?”</br>  “點好兵就出發,打他個措手不及。”</br>  李鶩卷起桌上的輿圖,連著討伐書一起塞進懷里。</br>  “就從狗日的東都知府打起。”</br>  考慮到上次被人偷家,李鶩這次點兵出征時特意留下了三虎和守城精銳留守,李府門外也派了一隊心腹層層把手,以免出現夢里那種失散后再度重逢,黃花菜都生了一串的慘劇。</br>  沈珠曦雖然吃驚他突然決定和武英軍開戰,但得知是應召朝廷發下的討伐令后還是表達了支持的態度。</br>  李鶩再三叮囑這呆瓜,在他離家</br>  的時候離不知名土狗野狗雜種狗各種狗遠一點后,終于帶著大軍開出了襄陽。</br>  從起意到出征,一共只經過了一天一夜。</br>  東都知府頭一天還在和同僚得意洋洋地說不會有人響應朝廷號召,愚蠢地來和武英軍作對,第二天晚上就被兵臨城下的鎮川軍用閃電戰術割了腦袋。</br>  等消息傳到武英軍腹地,鎮川軍已經勢如破竹地攻下了武英兩州。</br>  “一群廢物!”</br>  武英節度使府邸,淳于安一腳踢翻戰戰兢兢請罪的敗將,充滿異族特『色』的方臉上滿是怒容。</br>  “那李主宗是何方神圣,難道有七頭六臂不成?東都和汝州竟然無一人能夠讓他折戟!簡直是我武英軍的奇恥大辱!”</br>  “大人,請再給末將一次機會,末將一定將功贖罪,帶著李主宗的人頭來見你……”</br>  在汝州防衛戰中大敗的守將磕頭如搗蒜,汗如雨下。</br>  武英節度使出身異族,『性』情暴戾,勇冠三軍,手下將士都畏他如鬼。唯獨有一人,得他信任,能遏制他的殺『性』,讓武英軍至今凝聚成一團。</br>  那就是武英軍的二號首領,淳于安的左膀右臂韓逢年。</br>  敗將因為淳于安臉上的殺氣而心驚肉跳,乞求地看向袖手一旁的韓逢年,終于,后者站了出來,向身材魁梧的淳于安揖了揖手,吐字清晰,冷靜道:</br>  “大人,汝州失守,也不單是守將的原因。汝州常年受東都庇佑,無論是駐軍還是武備都遠不如旁邊的東都,東都一旦失守,唇亡齒寒,汝州失守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現在武英受大燕討伐,內外交困,正是用人之際,不如再給他一次機會吧。”</br>  淳于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怒不可遏的視線依然剜著跪著的敗將,過了半晌后,他壓下心里的殺氣,揮手道:</br>  “滾!”</br>  敗將死里逃生,急忙告退。</br>  “大人,一城兩城的失守如今已經不重要了。”韓逢年揖手道,“李主宗開了先頭,宣懷軍和瑯溫軍都已出現在武英邊境,滄貞軍和隴北軍的軍隊也在路上。想必再過不久,暨海軍和舒安軍等也會出動。武英軍無論對上任何一軍都有一戰之力,但若節度使們聯合起來,我武英恐怕獨木難支。”</br>  “……韓軍師可有高策?”淳于安滿臉煞氣。</br>  “依下官看來,大人應該忍一時之忍,暫且和大燕達成和解。”</br>  “你是要我去向那小皇帝低頭?!”淳于安大怒。</br>  在淳于安的怒火面前,只有韓逢年才能保持如此平靜。</br>  他低著頭顱,態度恭敬,說出的話卻很堅決。</br>  “只有保存了現在,將來才會可期。大人又何必去逞一時之強?”</br>  “……沒有其他法子了?”</br>  韓逢年沉默不語。</br>  “大燕不會接受求和的。”淳于安陰沉著臉說,“傅氏早就看不慣我們一家獨大了,這么好的機會,傅氏怎么可能放過?”</br>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韓逢年說,“我們可以從傅氏的敵人處下手。”</br>  “你是說?”</br>  “消滅大人的勢力是傅氏所欲,傅氏所欲,必然不是陛下所欲。”韓逢年緩緩道,“除了我們,這天下就當真沒有力量可以與傅氏抗衡了。大人以為,這會是陛下想要見到的局面嗎?”</br>  淳于安緊皺的眉頭逐漸舒緩了,他『摸』著方正的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br>  “我懂你的意思了……”</br>  “大人大才。”韓逢年點到即止,揖手恭維道。</br>  “那橫空出世的李主宗究竟是什么人?橫空出世,一出名便是因為斬了偽帝頭顱,若是有如此氣運,怎么此前從未聽說?”淳于安道。</br>  “此人甚是神秘,有人說他是金州人,有人說他是襄州人,還有一種說法是他是徐州人。說法頗多,最重要的原因是此人孤兒出身,恐怕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來歷。據說前二十幾年,都是在坊間捉雞遛狗,不務正業。直到成親后,才逐漸起勢出頭。”韓逢年頓了頓,說,“此話也不是毫無道理,他娶的那位襄州夫人,確實當得上一個賢名。”</br>  “我倒要看看這大器晚成之人長什么模樣,你想個辦法,給我弄一張畫像來。”淳于安冷笑道。</br>  “喏。”韓逢年揖手道。</br>  “和大燕和談之事——”淳于安看向韓逢年。</br>  “下官和陛下身邊的近臣有幾分交情,大人不妨將此事交給下官。”</br>  “你辦事,我放心。”淳于安點了點頭,“你放心去做。”</br>  “下官定然會將好消息帶到大人面前。”韓逢年說,“大人也不必過于憂心,如今聯合起來的節度使中,只有鎮川軍稍微棘手,我們只要防住鎮川軍,事情就還有轉機余地。”</br>  淳于安深信不疑。</br>  被武英軍視為當下的心腹大敵之人,渾然不知自己已經上了淳于安的重點關注名單。</br>  李鶩拿下東都和汝州后,沒有像其他人預想的一樣,繼續攻打武英軍剩余地盤。</br>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即使吃成了,也早晚會讓人打出來。</br>  李鶩深諳其道。</br>  他沒有繼續攻打武英軍的地盤,而是調頭去了鄧州。</br>  他要看看對他的命令屢次視若不見,這次甚至無視了征召命令的鄧州知府想干什么。</br>  鎮川軍開到鄧州城下后,身在鎮川心在舒安的鄧州知府知道舒安已無力和十六節度使中的新貴抗衡,不得不親自打開城門,低聲下氣地負荊請罪。</br>  一月后,武英軍和朝廷達成和解,武英被重新劃分,李鶩作為第一個響應討伐令中的節度使,獲得了東都作為封賞。</br>  端午真正地來了。</br>  在滿街的艾草清香中,李鶩帶著滿載而歸的軍隊回到了襄陽。</br>  .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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