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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和你長命百歲。”

    白糖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周遭一片寂靜,蔣云書側身躺在距離他兩個拳頭的另一張病床上,腰背拱起來,一只手搭著他的腰,額頭抵著他的肩膀,呈一個依賴姿勢,皺著眉毛閉著眼睛睡著了。
    alpha穿的是自己的休閑服,在白糖睡著不久后,醫生就過來給他檢查了一遍,說已經完全沒問題了,然后將隔壁的床位“收”了回去。衣服是林白晝去他們家帶過來的,順便喂了波黑糖。
    白糖的頭側過去,一眨不眨描繪著alpha的面容,看了十幾分鐘。之后他微微抬起右手想摸一摸alpha的臉,卻感到一陣痛意,他愣了下,將目光挪到上邊。
    他的右手被繃帶全部包了起來,連屈起手指都有些困難,他有些發怔,右手也受傷了......?腦海里驀地閃過幾個片段,是他瘋狂地用手背錘著床沿的畫面。
    很多細節,白糖想不起來了。
    他又抬起左手,左臂上一條蜿蜒的疤痕,從肘關節一直延伸,手腕處也被繃帶包了好幾圈。
    白糖眨了下眼睛。
    好丑。
    白糖盯著死白的紗布看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眼睛彎出一個細微的弧度,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但沒關系,只要蔣醫生沒事就行。
    所有的傷,包括未來的,下半輩子所有的不幸,都落在他身上吧。一點血,蔣云書都不要流。
    他重新伸手輕輕地撫平了alpha的眉毛,又摸了下alpha的手和腳,不冰。
    現在是凌晨三點,白天因為鎮定劑睡了幾小時,白糖現在毫無睡意,他輕輕地轉過身,攬過alpha的后腦勺,讓后者靠得更舒服些。
    早上6:00,周朝雨面無表情地從omega休息室走出來,去到醫院飯堂:“阿姨,一碗白粥兩個蛋兩個肉包一杯豆漿。”
    “好嘞!跟以前一樣的打包是吧?”
    周朝雨“嗯”了一聲,又改了口:“再來三份一模一樣的吧,都打包。”
    吃完一碗白粥和一個蛋后,6:10,他將裝著早餐的塑料袋和一份文件夾輕車熟路地放進秦終南的柜子里,正打算拉過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準備走時,轉頭瞧見了不知什么時候靠著柜子站著的alpha。
    秦終南說:“又要自己一個人走?”
    周朝雨說:“哪里有又,怎么這么記仇?”
    “那這不就第二次了?”秦終南摸了把周朝雨的臉,“昨晚是不是又沒睡?”
    “睡了,”周朝雨沒動,“就是有點沒睡好。”
    秦終南抱住他,“你待會在飛機上補會覺,知道嗎?”
    周朝雨鼻尖抵著襯衫,他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秦終南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起:“你想好了?”
    “嗯,”周朝雨說,“交接好了工作,也請好兩個月假了,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幫別人進行疏導了,抱歉。”
    秦終南道:“那其實你可以再多休息一天,在家陪陪跳腳,何必今天這么快就.......”
    “沒事,”周朝雨單手拍了拍alpha的后背,“還沒那么脆弱。”
    秦終南嘆了一口氣,諄諄善誘:“那你現在想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周朝雨安靜了幾秒,妥協道:“你放點信息素給我吧……”
    秦終南咧開嘴笑了,推著人往樓梯間的監控死角走,“去老地方。”
    十分鐘后。
    欺負完自己omega的秦終南神清氣爽,他打開自己的柜子,一大坨早餐袋子掉下來,他提著往住院部走,大老遠地就看到蔣云書已經醒了,正在門外講電話。
    他一直等蔣云書掛了電話后才走近,“別和我說你已經開始工作了。”
    “沒有,”蔣云書說,“你們不是幫我申請了提前休年假?是蔣勁生那邊的事,因為白糖現在不太適合被取證,所以要再推遲兩天。”
    秦終南不再過問,提了提袋子,“吃早餐?進去還是去休息區。”
    蔣云書輕輕擰開門,突然手一頓,回過頭來,語速很急:“等等!江女士她那邊......”
    秦終南連帶著被嚇了一跳,他捂著自己心口,“你嚇死人了,別擔心,朝雨當天就安排了人送飯。”
    蔣云書松了口氣,“那進來吃吧,白糖沒人看著不安全。”
    帝都醫院的飯堂早餐,最好吃的便是肉包子,但每天的分量總不夠,早來早享受。因此將肉包塞進秦終南的柜子里,周朝雨已經習慣性地做了兩年。
    兩人沉默地吃了會包子,蔣云書突然開口:“其實我是有些心理問題的,我.....”
    秦終南聽到他坦白,松了口氣,他都想拿小問卷讓蔣云書做了,“打住,我會給你推薦心理治療師的,這些你和他說,不用和我說。自從熟起來后,朝雨就不再擔任白糖的心理醫生了,我和你也同理。”
    蔣云書閉上了嘴。
    秦終南咬了一口:“其實白糖兩個星期前來問過我。”
    蔣云書也咬了一口,肉汁溢出來,他聞言看過去,“白糖?”
    “嗯,”秦終南說,“白糖和我說你總是不好好睡覺,只顧著工作,但是因為涉及到了你的隱私,所以他不好告訴我。白糖不是心理醫生,所以應該沒往那方面想,而那段時間很忙我們沒有見過面,不知緣由我也不敢妄下定論,總之沒有及時跟進你的情況是我的失職,直到前天我見到了你,察覺到你的精神狀況不對,便讓白糖勸你去看下心理醫生,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蔣云書看了眼在病床上睡得很不安穩的白糖,說:“我在這點上的確做得很不負責任。”
    “其實,”秦終南道,“你或許可以多依賴白糖一點。拿我和周朝雨舉例吧,我們兩個之間,他一直處于主導地位。工作上,職位比我高,一開始幫了我非常多。感情上,性格比我強勢,常常在我徘徊之時給予建議。但長期下來,這種關系非常不利于情侶之間的感情,因為,我依賴他多于他依賴我。而這種關系累積的錯覺,也就造就了周朝雨的壓力越發大,什么事都要自己扛起來,他不可以出錯,因為萬一我也出錯了,就沒人救火了。”
    蔣云書很認真地聽著。
    秦終南循環漸進,聲音領著蔣云書一點一點沉進去,“你和白糖同理。你會和周朝雨一樣精神越發緊繃,習慣性地什么事都自己消化。而白糖會和我一樣越發地不安,自己好像什么忙都幫不上,只能看著自己的伴侶日漸疲憊。但因為我是alpha和我們兩個的工作性質都一致的原因,所以周朝雨會聽,他已經改了很多。假如白糖和你說的話,你會聽嗎?”
    蔣云書沉默了。
    “白糖有沒有和你說過,一些工作他可以幫忙做?”
    蔣云書張了張嘴。有,而且說過不止一次,每晚都在說。
    他聽了進去,默了默,說:“原來你不吊兒郎當的時候,還挺可靠的。”
    秦終南揶揄的臉僵了一下,金絲眼鏡鏈晃了晃,不爽道:“我收回那一大段交心的話,為了你,連我不是處于主導地位的事實都說出來了。”
    “這不用說,”蔣云書道,“有眼睛就能看出來。”
    秦終南“嘖”了一聲,“真的,工作上白糖可以做的你試著放一下手,雖然他比你小這么多,目前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多給他一點信任,之前資料不是有好幾次都是白糖整理的嗎?馮書記也夸過,條理很清晰。”
    蔣云書第一次談戀愛,受益匪淺。
    “感情上你也可以放肆一點。例如......嗯,累的時候,想吸信息素就把人抱起來拋到床上去吸,管他在做什么,不用那么顧及對方的,偶爾任性些也行,這樣對方會感受到你需要他,你也會輕松很多。”
    放肆一點......蔣云書在心里重復。
    秦終南:“你一副耳朵會做了,身體不會做的樣子。”
    蔣云書說:“我會試一下的。”
    “不過,”秦終南道,“如果你聽的話,我倒也不擔心,畢竟白糖的耐心比我好,不會像我一樣出現一些過激行為。”
    蔣云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過激行為?”
    秦終南沒什么感情地晲了他一眼,涼涼道:“情侶之間,還能出現什么過激行為。”
    蔣云書這才反應過來,腦子里霎時非常流暢地出現了一些畫面,停都停不住:他不聽,白糖一氣之下將他壓在床上,漂亮的臉急速放大,又慫又兇地咬著他的嘴唇,行為大膽聲音卻有點抖地說著“你還聽不聽話啊......”
    他咳了一聲,剎住了車。
    “對了,”蔣云書想起什么,“白糖說蔣云蘇回來了,我暈倒的途中,握住了他的手,還睜開眼睛瞪他了。”
    秦終南有些詫異:“他這么說了?”
    “嗯,”蔣云書說,“是不是他當時處于應激狀態下,所以出現了幻覺?”
    秦終南用手指摩挲著下巴,思考半晌,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的確出現了幻覺,第二種是你的確握住了他的手。我想了下,90%的情況是第二種。白糖的情況一天天在好轉,雖然你在他面前暈倒足以讓他應激,但不會直接跳到自殺的地步。畢竟之前也說過,你早已壓過了蔣云蘇帶給他的恐懼,所以中間應該出現了一些強烈刺激變故,這樣就說得通了。”
    “那我要怎么和他解釋?”蔣云書說,“我并不知道我有握住他的手。”
    秦終南嚴肅起來:“你確定,那真的不是蔣云蘇嗎?”
    “確定,”蔣云書說,“他死透了,回不來。”
    秦終南道:“那我建議,你和白糖說,你那時候是有意識的,握住他手的是你。”
    白糖迷迷糊糊之下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弄自己的肚子,又舔又咬的,弄了很久。他皺著眉掙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掀了起來,周遭的被子堆在一起,alpha的頭埋在自己的肚子上。
    白糖怔怔地眨了下眼睛,隨即一陣血氣上涌,脖子都被憋紅了。
    是這樣的,大冬天的,哪怕肉包子和蛋在蔣云書兜里放著,可時間一久,還是冷了下來,于是他打算把人喊醒,吃了再睡。
    他很自然地親了下omega被悶紅的臉頰,然后把手伸進暖熱的被窩里,揉了下omega軟乎乎的肚子,“白糖,醒醒。”
    似乎是知道alpha在旁邊,白糖睡得還算熟。
    蔣云書用牙齒叼著磨了下,五官陷在柔軟細膩的肚子肉上,低聲贊同秦終南所說的:“真的解壓……”
    白糖還沒完全清醒,手覆在alpha的頭上,下意識喊:“云書......”
    蔣云書愣了下,這還是兩人確定關系后白糖第一次這么叫,他輕輕捉住白糖的手,把唇一下又一下地印在潔白的紗布上,“嗯,是我。”
    白糖兩手都是傷,沒法用力,被alpha攬著背坐了起來,“你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睡不著就起來了。”
    白糖去洗手間刷了牙,清清爽爽的,還沒放下杯子就被站在身后的蔣云書捏著下巴抬高,親了上來。
    白糖往后仰著脖子,后腦勺抵著硬邦邦的肩膀,他感受著唇上冰涼又炙熱的溫度,隨即衣服下擺也被alpha撩開用力地揉著側腰。
    白糖順從地張開嘴,殷紅的舌尖一閃而過,他怎么覺得alpha......變主動了那么多?
    一吻閉,蔣云書攬著有些腿軟的omega,親了親白糖的頸側,“下午我去看心理醫生,對不起,之前讓你擔心了那么久。”
    白糖喘著氣,只能搖頭。alpha之前的親吻都是溫柔、克制又纏綿的,這一次卻傾略性十足,嘴唇被用力磨得發紅,舌頭都快被咬掉了.......
    蔣云書問:“討厭嗎?喜歡哪種接吻?”
    面前是方方正正的鏡子,白糖低垂著眼睛不敢看,他抿了抿發燙的嘴唇,“不討厭,都喜歡的......”
    蔣云書徹底放下心來,側著頭一下又一下親著發紅的耳朵尖,直到懷里omega的肩膀都縮起來了,他說:“白糖,我會像你一樣努力去治,以后也會注意身體。但是你下次不可以再隨便傷害自己了,知道嗎?”
    “我沒有傷害自己,我還要和你長命百歲的!”白糖有些委屈,“是蔣云蘇他......!”
    蔣云書聽到白糖的話心里一暖。
    “沒有他,白糖,他真真正正地死掉了,永遠都回不來,”緊接著他有些不自然地撒謊道,“握住你手的是我,我當時想讓你別擔心,但是沒撐住就暈過去了。”
    白糖微微瞪大眼睛,“真的嗎?”
    “嗯,我保證,”蔣云書說,“只有當醫生宣布我死亡,我才是真的死亡了。只有,知道什么意思嗎?就是萬一我出了什么意外,流了很多血、不省人事又或者沒了心跳和呼吸,但只要醫生沒宣布,我就沒有死,知道嗎?”
    白糖總覺得這邏輯有什么不對。
    蔣云書笑了一下,低聲說,“我也要和你長命百歲的,所以別怕。”
    下午蔣云書去心理科,出門時恰好碰上了從外面來的鄭如云。
    兩人都愣了下,都沒有選擇開口。
    還是白糖看不對勁,及時過來,“怎么了?”
    蔣云書搖搖頭,牽了下白糖的手,說:“那我先下去了。”
    鄭如云將手里的蘋果泥放在柜子上,沒說話。
    “怎么了呀?”白糖試探地問,“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之前不是挺友好的嗎?”
    鄭如云如實答道:“他第二次醒來的時候,我差點打了他一拳。”
    白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驚訝之余力道沒收住,揪了下鄭如云的外套,“你打他了?!”
    “差點,”鄭如云說,“當時我的確是沖動了,對不起。快打到的時候,我想到他是你喜歡的人,如果我打下去了,你會不開心。”
    白糖久久未說話。
    男朋友與朋友之間的矛盾,應該由自己去調解。他平復了下心情,問:“如云你能說一下發生了什么嗎?”
    鄭如云簡單地說了下,草草帶過。
    白糖的臉開始皺了起來,“唔但是,這不關蔣醫生的事,是我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暈倒,你就不會出事。”鄭如云說,“白糖,在那間病房里的那么多人,只有躺在隔壁病床上的你是我的朋友。”
    白糖正在思考怎么解釋,“但是蔣醫生他有太多事要忙了,他也不想暈倒的,主要是我被嚇到了......是我的問題。”
    “但是他上一輩子不就是這樣死的嗎?”鄭如云說,“那他這一輩子,難道不知道,這樣遲早會出事?”
    “或許蔣醫生打算忙完這件事就去看醫生呢,”白糖突然一個機靈,說道,“你說對不對?只能說是意外的錯!”
    一個面容和藹的女人聽完蔣云書所說的前情后,聲音溫潤,問道,“蔣先生,因為一個外界的突發情況,可以看到你來了。那么如果這個外界的突發情況沒有發生,你主觀上是否愿意解決問題呢?”
    蔣云書沉默了下,“否。”
    他從上一個世界就清楚地知道,他有陳年已久的心理問題。上一輩子,他沒有牽掛,所以不在乎,死了也不在乎,甚至想著,或許死了后,會不會看到那對夫妻臉上稍微傷心的表情。
    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白糖。大概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找到伴侶,他會像上一個世界一般,像機器人一樣生活,每天做的事情只有:上班,吃飯,上洗手間,晚上再獨自一人入睡。
    然后無可避免的,再次過勞死。
    或許在這個世界猝死后,他是真的死亡解脫了,又或許,他到了第三個世界、第四個世界......第一百個世界,他只會一個世界比一個世界活得更像行尸走肉,結局都是無一例外地死去。
    這一輩子,他有過主動去看醫生的想法,但都被手頭上的事情所阻擋,他總是想著,做完這里就去了。
    但他永遠都做不完,因為做完了“蔣家父子”的事,還會有“王家父子”“李家父子”。
    心理治療師沈婷是一個女性beta,她一點一點地引導蔣云書,引導后者說出所有。
    聽完大概后,沈婷懂了,這又是一個被原生家庭、被父母傷害過的孩子。
    工作可以讓蔣云書不必直面內心的孤獨感以及被剝奪的童年和成人生活;其次,工作也強化了他長久以來抱定的信念——無論多么努力都不為過。
    除了原生家庭給他戴上的沉重枷鎖外,蔣云書的潛意識也相信,只要自己投入了足夠的時間與精力,就一定能證明自己確實是個能干而有價值的人。對待感情也是同理,只要這樣,他在乎的人就會對他投以愛意。
    沈婷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她會時不時告訴蔣云書,告訴他你有這樣的感覺是非常普遍且理所當然的,那是你父母的錯,與你無關。
    鄭如云看白癡一樣看著白糖,“意外要是告訴你什么時候來,那還叫意外嗎?而且這算什么意外?他首先上輩子就是這么出事的,其次他還是個醫生。如果你這么折騰自己的身體,折騰進了醫院,我也會很生氣的啊......”
    “主要是蔣醫生也不想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醒來后肯定很難過了,他也會去注意的,大家沒必要再去說他,”白糖眉毛皺起來,“而且蔣醫生他不僅要工作,而且也在幫我們,在幫omega。”
    鄭如云不贊同道,“哪有全心全意幫omega的alpha?omega得自己站起來......”
    “是真的,”白糖激動地說,“第二星omega救助基金會就是他們成立的!”
    “什……”
    鄭如云猛地愣住了,似乎是聽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沒法理解,好半天了才艱難地說:“這是他們成立的......?”
    “嗯!準確來說,是他們組織成立的,里面有很多很厲害的omega和alpha,蔣醫生、秦醫生、學長還有林醫生都在里面,而且我聽蔣醫生說,最后還是因為負責人加上了林醫生爸爸的名字,才通過的。”
    “林白晝也在里面?”
    鄭如云面色木訥,把這些話放在舌尖上滾了好多遍,他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做了這些。”
    作為一個12歲就在社會上打拼的omega,他遇到過許多alpha,壓榨omega的,不管omega死活的,冷漠的,嘴上說著尊重的,打著旗號要幫omega卻從omega身上盈利的,數不勝數。
    卻唯獨沒遇見過真心待omega好的。
    就連當時住在小破居民樓隔壁,從鄭如云3歲到10歲,7年了,在他看來非常非常愛妻子的alpha,后面也出軌了別人。雖然沒有狠心到讓自己的妻子去集中生育所,但也不再回那個家。
    連排一個通宵的隊,只為買一張妻子所愛CD的alpha都能出軌,世界上真的還有好alpha嗎?
    真的有這樣的alpha嗎?鄭如云有些失神,“......我真的不知道。”
    兩個小時過去,兩人都有些疲憊,但沈婷能明顯感受到,她面前這個患者,并沒有對她卸下所有的心理防備,而從這些信息中,她能提取到蔣云書有一個能讓他感到安心的愛人。
    結束后,沈婷聊天一般地問道:“蔣先生,你會讓你的愛人參與到你后續的治療過程嗎?”
    蔣云書說:“會。”
    沈婷:“那么,下一次見面,和他一起來如何?效果會出乎意料的好。”
    蔣云書愣了下,說:“好......我問問他吧。”
    沈婷笑了笑:“他會陪著你的。”
    蔣云書手里拿著一沓資料,關上了心理咨詢室的門,他鬢角出了點汗,此時此刻,他只想跑回去病房吸一下omega。
    今天的他,什么都沒干。組織那邊給他減了一半的的工作,半個月不用上班,那未來這15天,要干什么呢?
    蔣云書回到病房,發現鄭如云還沒走,正坐在沙發上發呆,余光見到他,忽然站起來,很干凈利落地鞠了一個躬,“對不起,之前是我錯了,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在幫omega。”
    蔣云書安靜幾秒,說:“不用,你也為了救白糖抽了很多血。”
    白糖的小腦袋瓜扭來又扭去,眼睛睜大:“如云你抽了血?怎么沒人告訴我啊!你......”
    鄭如云不在意地說:“很快就再生回來了。”
    蔣云書表情平淡:“起碼要兩個月后,血紅蛋白的數量才能恢復到獻血前的數量。”
    鄭如云張了張嘴,想反駁的話懟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說道:“總之真的很抱歉,我不該那樣對你,也……謝謝你們幫omega,真的。”
    讓他對alpha這個物種改了些許的看法,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好alpha的存在,原來這個社會并沒有被黑暗完全吞噬。
    鄭如云走后,蔣云書才在白糖面前露出了臉上的疲憊,他把白糖抱了個滿懷。
    白糖緩慢地釋放了一些信息素,親了親自己的alpha,“有什么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煉乳的甜味宛如有著觸*手,輕緩地幫他撥正緊繃的神經,蔣云書說:“你可不可以......”
    頓了下,他改口:“我想你陪我去看心理治療師。”
    “好啊,”白糖答應得很快,他順著alpha的后背,“什么時候去?我要準備些什么?”
    蔣云書說:“明天,看完我們就回家。”明天白糖就可以出院了。
    兩人抱了一會,又開始黏黏糊糊地親了起來。
    “蔣醫生,”白糖遲疑地說,“我想幫一下如云......可以嗎?你是不是很討厭他?他其實童年有些黑暗,現在生活也很拮據,抽了血他肯定不會特意去買肉補一下身體......可以嗎?”
    “我不討厭他,你自己決定。”蔣云書能猜到鄭如云的過去肯定發生過什么,沒有什么怨恨是無緣無故的。
    如果可以,誰不想把自己活得恣意又美好呢?
    第二天,白糖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穿著卡其色的呢子大衣,有些緊張地坐在蔣云書一旁,看著面前這一位看起來就很適合做朋友的心理治療師。
    沈婷笑著說了句“不用緊張”就進入了今天的正題,她寥寥幾段話就在蔣云書腦海里種下了一個意識:白糖在旁邊,他會安撫你,所以不要怕。
    心理治療師一般會引導受害者經歷三個階段———憤恨、悲傷和釋放,而完成這一整個流程,短只需要一個月,長則可達幾十年。
    大多數有過創傷的成年人都會時感悲傷、孤獨和不適,悲傷的情緒是他們所熟悉的,而憤恨不是。他們常常試圖跳過自己的憤恨,盡可能快地進入悲傷的環節。
    但這樣做是錯誤的,憤恨必須先于悲傷。
    不過當然,強烈的情緒徹底分離開來是不可能的,憤恨里含著悲傷,而悲傷里也有憤恨的痕跡。但是就此種治療工作而言,它們代表著不同的治療階段。
    在沈婷的引導下,蔣云書對父母的不滿逐漸發泄出來,低沉的聲音含著不解的憤怒,“明明他們的父母都不是這樣教他們的,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工作永遠會比我優先,既然這樣,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
    白糖緊緊地握住alpha的手。
    蔣云書頓了下。
    他的憤怒與悲傷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情緒越發地不穩定,“家里會有一張表,上面排列著我做了什么事會打幾次手掌心,足足一百多條,微不足道的事10次,小事20次,其他事情按照嚴重程度來50——200次。”
    “在冰冷的、毫無人情味的房間里,戒尺打在手心上,手心最疼,然后是大腦,再是心臟,最后是戒尺。”蔣云書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一顆下來,打在布料上,“連戒尺都會疼,可是他們不會。”
    沈婷聽得心也有些堵,見alpha哭,便想著差不多到收尾了。大部分人來咨詢的第一次就是以哭來釋放,后期大部分都是比較平穩的談話。
    突然,帶著顫音的一聲在安靜的治療室響起:“我也會疼的。”
    沈婷看過去。
    蔣云書一直在苦苦壓制著自己鼻腔的酸意,他驀地抬起頭來,看到白糖眼眶通紅,抖著聲音說:“沒關系,我們才不需要他們疼,我來疼你就好了。”
    白糖的一句話,讓蔣云書的情緒徹底決堤,他不想讓外人看到他流淚的樣子,便用力地攬過白糖,將臉埋在omega瘦削的肩膀上。
    從斷斷續續的哭腔到崩潰的大哭,31年死死埋藏在心底下的委屈,在這一刻發泄了出來。
    白糖心疼地一下又一下撫著alpha的后背,重復地說著:“是他們的錯,我們云書可好了,是他們配不上......”
    在模糊的視線中,白糖看到沈婷對他揚起一抹鼓勵的微笑。
    面前這對情侶感情很好。沈婷心想,omega看起來很依賴alpha,但許多細節表明,是這個omega牽動著alpha情緒的一絲一線啊。
    十五分鐘后,alpha不愿抬頭地一直埋著臉,沈婷琢磨著他的狀態,用語言慢慢地開導。
    等蔣云書的情緒平復下來已經過了半小時,沈婷說:“首先我們知道了,一切的源頭都源于你的父母,所以我們第一步要先克服面對父母時的恐懼,但因為蔣先生你說父母都不在世了,我們可以試試另一種方法———寫信。”
    “主要涵蓋了四個點:1、這就是你曾經對我做的,2、這就是當時我的感受,3、它就是這樣影響了我的生活,4、這是我現在對你的要求。”
    “那么,我先出去,你們倆都冷靜一下,”沈婷看著互相埋著的兩人,覺得又好笑又安慰,連帶著她剛剛共情的壞情緒都好了些,“我們兩天后再見。”
    白糖吸著鼻子抬起臉,他看到蔣云書的外套上濕了一大塊,還有一些亮晶晶的鼻涕......他心虛地用紙巾瘋狂擦著。
    蔣云書啞著嗓子:“你要不要先背過臉去。”
    “為什么?”白糖問。
    蔣云書還是不肯抬起頭:“丟人......哭過之后不好看。”
    白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你這是在說我嗎?”
    蔣云書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抬起臉,“你好看,我不好看。”
    白糖看著alpha除了眼睛有些紅和英挺的臉上有些壓痕之外,其他壓根就沒變化,“騙人......帥死了,而且為什么你的眼睛不腫?”
    蔣云書收拾完自己后,抓住白糖的手固定,開始用紙巾狠狠擦著白糖外套的肩膀位置。
    白糖愣了下,突然開始笑了起來,笑得腰都彎了,頭頂抵著alpha的胸口。又想到剛剛兩人像鵪鶉一樣縮著的畫面,笑容越發大,笑聲壓制不住。
    他想,心理治療師肯定都覺得很無語。
    蔣云書本來面無表情的,最后抵不過白糖情緒的感染,跟著勾起嘴角。
    omega笑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可兩人都沒有放手,就這么互相依偎著抱在一起。
    半晌,蔣云書聽見omega在他耳旁輕聲說,“蔣醫生,如果你沒法為了自己下定決心去注意身體,那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他沒有停頓,認真道:“好。”
    下午,猛烈的陽光一點一點地透進車內,白糖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他望著車外逐漸熟悉起來的風景,心里一陣雀躍。
    因為他的身體恢復和他一定要堅決陪著蔣云書的緣故,所以白糖也請了15天假。
    兩人久違地搬回了那棟小別墅,連帶著江阮嘉一起。
    花園里的草長得很高了,足足到白糖的小腿。
    黑糖一進門就像條出了獄的瘋牛,在草地上撒潑打滾,撞倒了好多東西。
    只是蔣云書沒想到的是,鐵門外堆了很多快遞,都是些非常大的包裹。
    蔣云書與快遞面面相覷:“?”
    白糖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我買的......我做了很多功課。”
    他從車里跳下來,跑進花園里,轉過身來張開手臂,臉上染上了金黃的光,他彎起眼睛,朝自己的alpha笑道:“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們可以一起改造花園嗎?要來嗎!”
    另一邊,林白晝突然被鄭如云約了出來。
    自從經歷過上一次吵架后,兩人就沒有再說過話。
    兩人一言不發地面對面坐著。
    半晌,鄭如云開了口:“對不起。”
    林白晝心驚了下,但還是不太想說話。
    “之前我不知道你們在幫omega,所以對你們都抱著偏見,但是......”鄭如云的臉上閃過一絲空白,“但是怎么會有幫omega的alpha呢?”
    林白晝把抱著的手臂放下來,嘆了口氣,說:“很少很少,但會有的。”
    鄭如云的目光定在林白晝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上,看了很久,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我昨天去入職了,我......”他還想說什么,但最終閉上了嘴,只把一沓東西從袋子里掏出來推到林白晝面前,“雖然這里只有四萬塊,但十年......我真的已經盡可能存了。”
    林白晝的火氣又上來了,大聲道:“誰他媽要你的錢?”
    “但是,”鄭如云說,“這是我唯一可以給的東西了。”
    林白晝不知什么心情,他生硬地說:“操,不用,對于alpha來說真的就是舉手之勞。”
    這句話,要是放在平時,鄭如云早炸了,可他沉默半晌,眼前只閃過小時候被血浸濕了半條褲子跑去醫院的自己,他問:“你一直都是這么熱心的嗎?為什么?因為我慘嗎?”
    林白晝說:“媽的說你不慘誰信啊......實話說,我的確是很同情你,當時只是想著能幫一把就幫,而且又在我的能力范圍內。”
    鄭如云又不說話了,林白晝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怎么了alpha不能熱心腸嗎他好歹也是個醫生啊看到能幫的為什么不能幫.....…
    “林白晝,”鄭如云打斷,突然說,“你很好。”
    林白晝又震驚了。
    正想開始吐槽對方時,又聽鄭如云道:“小時候,我討厭一切桃子味的東西,直到我8歲,托一個人的福,我開始變得喜歡喝桃子汽水。如果后來沒有發生鄭鴻乾那件事。如果重新見到那個人,我或許會有勇氣頂著耀眼的光走上去問,問你曾經是不是........”
    “但,算了。”
    半晌,鄭如云說服自己似的,又重復了一遍,輕聲說,“算了。”
    林白晝看到面前的人很輕微地笑了下,像是嘲笑自己竟還有著這樣的幻想。鄭如云的眉間因常年皺眉導致有著兩條深深的紋路,皮膚也不像其他omega一般光滑,一笑起來,林白晝才在他臉上找到一絲“原來他真的是omega”的真實感。
    “像白糖,或者其他omega,他們值得被人拯救,但唯獨我———”鄭如云打心底地接受這個結果,“我,不值得。”
    “因為我心里只剩仇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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