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滄海再次醒來時精神了許多,除了高燒后身子還有些乏力酸軟,沒有覺得其他不適。</br> 他轉著頭四處尋覓,卻沒能找到他想見的人。</br> 有護士小姐姐來查房,見紀滄海醒了,拿來體溫計給他量體溫。</br> “嗯,燒都退了,等等可以出院了?!弊o士小姐姐看著體溫計說。</br> 紀滄海:“出院?”</br> 護士小姐姐:“對啊,還好你只是感冒高燒,沒發展成急性肺炎,不然有你苦頭吃的,你這瓶藥水掛完就辦理出院手續吧?!?lt;/br> 她說著,檢查了下紀滄海的輸液情況,確保滴速沒有被更改,輸液針頭沒有滑脫。</br> 紀滄海又問:“送我來醫院的那個人,現在在哪?”</br> “嗯?我不清楚啊,他不是你的同伴嗎?”護士小姐姐一臉懵,“我記得上午的時候他交完住院費回來還問我有關你病情的事,我說你已經沒事了,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好像就沒看見他了。”</br> 聞言,紀滄海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心臟抽疼。</br> 他知道凌云帆肯定是離開了。</br> 將自己送到醫院,凌云帆已經仁至義盡,凌云帆沒有逗留的理由。</br> 紀滄海閉眼,想感受之前凌云帆的手心余留在他眼瞼上短暫卻溫熱的觸感,可他只能聞到醫院濃郁的消毒水氣味,這讓他胃液翻騰,忍不住作嘔。</br> 紀滄海睜眼,長長嘆了口氣,喊住轉身要走的護士小姐姐:“您好,麻煩幫我把手掌上的針拔一下。”</br> “???”護士小姐姐走回病床邊,“拔針?可是先生您的這瓶藥還沒輸完?!?lt;/br> “沒關系,拔了吧。”紀滄海說,他已經不想繼續呆在醫院里了。</br> 護士小姐姐連連搖頭:“那不行,得輸完液才能拔針頭,你病不想好啦?”</br> 紀滄海沒再跟護士多言,從床上坐起來,自己伸手去拔輸液針。</br> “欸!”身經百戰的護士小姐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紀滄海的手。</br> 幸好紀滄海現在身體虛弱沒有什么力氣,不然護士小姐姐還真的拉不住他。</br> 就在護士小姐姐賭上南丁格爾之名和紀滄海僵持時,一人急忙慌張地走了過來。</br> 他滿臉震驚地問:“這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br> 紀滄海一怔,循聲望去,當視線落在那人臉上后,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勁。</br> 護士小姐姐確定紀滄海不會再跟自己犟后松開手,她氣鼓鼓地叉起腰,火氣上來了:“醫院本來就忙,你們還擱這添亂,你以為這個輸液針是你家地里的蘿卜嗎?說拔就拔?”</br> “抱歉啊,您消消氣?!绷柙品B聲道歉。</br> 小護士:“管好你朋友。”</br> 凌云帆立刻答應:“好的?!?lt;/br> 把護士小姐姐送出病房,凌云帆走回病床邊,看著紀滄海輕挑眉:“紀滄海你真行啊,我就一會沒看住你,你能和護士鬧起來?!彼谥姓f著責怪的話,語氣卻聽不出生氣。</br> 紀滄海垂眸,全然不見剛才的不馴,輕聲道歉:“對不起……”</br> “給,吃吧。”凌云帆將手里一直拎著的袋子放進紀滄海懷里。</br> 紀滄海迷茫:“這是什么?”</br> “雞蛋瘦肉粥?!绷柙品f,“你從昨天進醫院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不餓嗎?”</br> 紀滄海伸手解開塑料袋,拿出里面的保溫盒,輕聲:“還好。”</br> “什么還好,怎么能瘦成這副鬼樣子。”凌云帆伸出手,掐住紀滄海的下巴,左邊右邊各扭了一下,然后收回手,不悅地嘖了一聲,“臉頰都凹了,多吃點?!?lt;/br> 紀滄海:“……”</br> 他呆了半晌,伸手留戀地撫摸凌云帆掐過的地方。</br> “別愣著了,快吃吧。”凌云帆催促。</br> “好?!奔o滄海聽話地拿起塑料袋里的勺子,打開保溫盒,舀了一勺粥喝下。</br> 凌云帆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看見什么,喊道:“等等?!?lt;/br> 紀滄海原本想舀第二勺,被凌云帆一喊,僵在原地。</br> 凌云帆一步上前,抓起紀滄海的手,看見他手背輸液的地方腫起了一個不自然的鼓包。</br> “我去喊護士?!?lt;/br> 凌云帆急匆匆走出病房,把護士小姐姐喊來。</br> 護士小姐姐也不客氣,直言不諱地罵:“讓你剛才亂動,現在好了,皮下淤積了吧!滾針了吧!鼓包了吧!”</br> 她雖然兇巴巴地說著話,但幫人處理針頭和消腫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嫻熟利落。m.</br> 給紀滄海重新扎針后,護士小姐姐叮囑道:“你的手老老實實地放著,不許亂動了,聽見沒?”</br> 凌云帆:“那他怎么吃飯???”</br> 護士小姐姐:“他的手有事,你的手又沒事,你喂他吃嘛,辦法總比困難多呀?!?lt;/br> 紀滄海:“……”</br> 等護士小姐姐離開后,紀滄海輕聲說:“沒事的,我自己可以吃,不用麻煩你喂我?!?lt;/br> 因為紀滄海覺得,凌云帆肯定不愿意為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做這種事。</br> 凌云帆看了紀滄海一眼,沒回話,坐在病床側邊,拿起裝粥的保溫盒和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紀滄海嘴邊。</br> 紀滄海不知所措地看著凌云帆,抬手想去拿過凌云帆手里的保溫盒。</br> “手別動。”凌云帆出聲阻止,“我喂你。”</br> 紀滄??粗柙品?,他的大腦像過載的機器,奮力飛速運轉但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br> 他不明白凌云帆為什么突然放下不愉快的往事開始照顧自己。是在憐憫他嗎?是覺得他可憐嗎?</br> 不過很快紀滄海就放棄了思考,因為他不愿錯過與凌云帆相處的每一刻。</br> 紀滄海低頭,就著凌云帆的手喝了一口熱粥。</br> 他想把這段時光拉長,一小口粥分兩次咽,還咽得極慢。</br> 凌云帆看出了紀滄海的心思:“喝快些,等等粥該涼了。”</br> 紀滄海頓了頓,喝粥的速度稍微快了些,但其實并沒有快多少。</br> 凌云帆不打算拆穿他的小把戲了,陪著人,慢騰騰地喂。</br> 然后一碗粥,紀滄海喝了三十幾分鐘才喝完。</br> 凌云帆收拾完保溫盒和勺子,甩了甩舉得有些酸的手,一抬頭看見輸液的藥瓶已經空了,他連忙再次把護士小姐姐請進來。</br> 護士小姐姐看了眼藥瓶,幫紀滄海扒掉針頭,又拿出溫度計給人測量體溫,確認體溫正常后問紀滄海:“能動嗎?”</br> 紀滄海點點頭。</br> “能動就行?!弊o士小姐姐問又凌云帆,“出院手續辦好了嗎?”</br> 凌云帆:“辦好了。”</br> 護士小姐姐手一揮:“那整理整理出院吧?!?lt;/br> 聞言,紀滄海心臟驟縮,出院凌云帆就不會守著他了,兩人就要分開了。</br> 凌云帆沒覺得突然,因為醫生早上就和他說過紀滄海下午能出院。</br> 凌云帆向護士小姐姐表示了感謝,轉頭看向紀滄海。</br> 毫不意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br> 凌云帆一眼看見紀滄海墨眸深處的不安和無措。</br> 凌云帆想了想,走到病床邊,問紀滄海:“我聽容湛說,你現在身無分文,也沒地方可以住了,這是真的嗎?”</br> 紀滄海幅度極小地點點頭。</br> 凌云帆于是說:“紀滄海,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之前你曾給予了我舒適的住處,雖然目的不純,但那段時間我的確從中獲益?!?lt;/br>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所以,如果你現在沒地方住,可以住在我那一段時間,這樣我們倆就算扯平了?!?lt;/br> 紀滄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眸因錯愕瞪圓,由于太過震驚他的神情甚至有點滑稽,像被人丟入奔涌河流中正驚恐自己會溺死時驀地發現自己其實是一條魚。</br> “不過……”凌云帆話鋒一轉,“以前那些事,我并沒有原諒你,我們只是普通的舍友,聽明白了就點點頭?!?lt;/br> 紀滄海點點頭。</br> 凌云帆:“當然,如果你敢傷害我身旁的人,或者欺騙我瞞著我搞小動作,我會毫不猶豫把你趕出門?!?lt;/br> 紀滄海再次點頭。</br> “既然話都說明白了……”凌云帆對病床上的紀滄海伸出手。</br> “那我們回去吧?!?lt;/br> -</br> -</br> 雖然凌云帆剛拿回了自己和父母曾經住的家,但因為他的出租屋合約沒到期,加上他因為比賽的事最近特別忙碌,所以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br> 凌云帆把紀滄海帶回了出租屋。</br> 出租屋不大,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兩個人住雖不能說多寬敞,但也不會覺得擁擠。</br> 凌云帆收拾整理了下客廳,給紀滄海打了個地鋪,讓他以后睡客廳。雖然只是地鋪,但凌云帆特意跑了幾家家紡店,貨比三家后買了一床柔軟的床墊,所以讓紀滄海睡地鋪也不算委屈他。</br> 搞好地鋪后,凌云帆成就感滿滿地撇了撇手,對紀滄海說:“你以后就睡這,如果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我。”</br> 紀滄海搖搖頭:“沒有,看著很舒服,謝謝?!?lt;/br> 解決完當下的事,凌云帆開始翻舊賬:“紀滄海,前些天誤會你傷害了思清并揍了你一拳的事,我向你道歉,對不起。”</br> 紀滄海愣了一下,連忙說:“沒什么好道歉的?!?lt;/br> 凌云帆:“那你原諒我了?”</br> 紀滄海:“當然?!?lt;/br> “行。”凌云帆繼續說,“那我道完歉了,輪到你道歉了,說說吧,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