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滄海逃離療養院后,在容湛家歇息了兩天,總算看著不像行尸走肉,有了點精神。</br> 第三天,在吃過晚飯后,紀滄海對容湛說:“我該走了。”</br> 容湛一愣。</br> 紀滄海解釋:“如果我繼續住你這里,你的物品可能會染上我的信息素,你又每天出入縱橫集團大廈,遲早會被紀蜚察覺端倪。”</br> 容湛:“可是您能去哪呢?”</br> 紀滄海所有的資產都在這三個月被紀蜚奪走了,他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無家可歸。</br> 紀滄海沉默一陣,只說:“給我點現金吧。”</br> 雖然不放心,但容湛沒有強留紀滄海,畢竟紀滄海的計劃,從來不是他能干預的。</br> 容湛拿來個小雙肩包,給紀滄海裝了兩套衣服,一個自己以前用的舊手機以及三千多元的現金。</br> 容湛本想多給點現金,但紀滄海說已經足夠了。</br> 紀滄海離開的時候,容湛小心翼翼地問他:“紀滄海先生,我們還有擺脫紀蜚的可能嗎?”</br> 紀滄海回答:“你會的。”說完他便走了。</br> 容湛先是欣喜不已,后感到奇怪,為什么紀滄海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br> 但容湛想不出答案,他不再折磨自己的腦細胞,開始例行掃除,收拾屋子。</br> 這兩天紀滄海夜里時常會被噩夢驚醒,精神狀態差,無法完全控制信息素,所以他住過的房間有淡淡的睡蓮幽香。</br> 容湛打開窗戶通風,又噴了些除味劑,然后將床單被套拆開,折疊整理。</br> 收拾完客房,容湛開始整理自己的臥室。</br> 他走到床邊,捏起被子的兩角一抖,從被子里甩出一件棒球外套。</br> 外套正是紀蒼穹之前給容湛御寒的那件,這幾天容湛一直抱著它睡覺。</br> 見外套不小心被自己甩到了地上,容湛連忙上前,心疼地撿起。</br> 他抖了抖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心想:果然應該趕緊洗干凈還給紀蒼穹嗎?</br> 可容湛舍不得。</br> 他抱緊外套,想起那日萬籟俱寂時,他被紀蒼穹抱在懷里柔聲寬慰,明明是夜深風涼的天,紀蒼穹的懷抱輕易地擋下所有瑟瑟寒冷,讓他暖意融融,安心無比。</br> “蒼穹哥,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容湛自言自語地對著外套喃喃。</br> 忽然,容湛的手機響起鈴聲。</br> 他拿起一看,似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br> 電話是紀蜚打來的。</br> 容湛強忍驚恐,接起電話,怯懦地問:“紀董,您找我?”</br> 紀蜚:“小湛啊,今天怎么沒來上班?”</br> 容湛:“紀董,我,我有點不舒服了,請了半天假。”</br> “這樣啊,你明早過來的時候直接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些事務要跟你對接。”</br> “好,好的。”</br> 掛斷電話,容湛眼里有淚在打轉,他嫌惡只知道哭的自己,發狠地用手背揉搓眼睛兩下,抱著紀蒼穹的外套躲上床,拉起被子蓋住全身并蜷縮成一團。</br> 他開始七思八想:紀滄海說自己能擺脫紀蜚,可具體是什么時候呢?</br> 早知道剛剛紀滄海離開的時候就仔細問問他了。</br> 馬上就入夜了,也不知道紀滄海能去哪落腳。</br> 啊對了。</br> 容湛突然想起什么。</br> 他記得之前紀滄海還在國外子公司時,曾委托自己找中介買了一套二手房。</br> 因為身在國外,所以紀滄海耗盡心思花費了大價錢,才瞞著紀蜚把房子買下。</br> 不過紀滄海買下那套房子后就再未提過,就連容湛也只是有模糊的印象,并不確定紀滄海如今名下是否還有這套房子。</br> 容湛想到這件事時,紀滄海乘坐的出租車停在一棟繁華的商場門口。</br> 紀滄海付過錢走下出租車,拉起身上連帽衫的帽子,快步走到商場負一樓,找到三排密碼儲藏柜,這些儲藏柜本是給逛商場的游客放包用的,看起來隨意,但紀滄海之前考察過這里的安保,知道這里安全系數很高。</br> 他走到一個儲存柜前,按下密碼,交了三個月未取物品的延期保管費,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鐵盒。</br> 紀滄海將鐵盒拿到無人的地方打開,里面是一本房產證和一把鑰匙。</br> 見東西完好無損,紀滄海松了口氣。</br> 他沒有逗留,將東西放進背包里,走出商場,站在路邊打了輛出租車。</br> 出租車司機是位大爺,熱情洋溢:“小伙子去哪?不是我跟你吹,這座城市沒有我不認識的地方!你說個地名就成!”</br> 紀滄海:“去……”</br> 話說了一個字,紀滄海沉默了。</br> 他轉頭看向車窗外。</br> 偌大城市,車水馬龍,萬家燈火,可偏偏哪處都容不下他。</br> “小伙子,去哪啊?”司機大爺又問了一遍,“你是準備回家,還是找朋友啊?”</br> 回家?</br> 他沒有家。</br> 找朋友?</br> 紀滄海眸光撲朔,他說:“去……好再來餐館。”</br> 他知道凌云帆不想和自己見面,但他有東西想交給凌云帆。</br> “行!”大爺當即發動車子,一踩油門,“南溪巷的好再來餐館對吧?那家味道確實不錯,這個時間點去估計人滿為患咯!”</br> 大爺說的不錯,紀滄海來到好再來餐館時,見里頭燈火通明、觥籌交錯。</br> 熱鬧的場景與獨身的紀滄海格格不入。</br> 紀滄海沒有走進餐館,而是在外頭不遠處的路燈旁呆站著,等一個他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身影。</br> 他就這樣在寒風里站了三個小時,單薄的連帽衫不能御寒,他的身體漸冷。</br> -</br> 夜里十一點半,好再來餐館的客人才完全散去,餐館準備打烊。</br> 就在紀滄海失落無比準備離開時,一個人走出了餐館。</br> 那人拎著的兩大袋垃圾,走進餐館側邊小巷子里,將垃圾丟進墨綠色垃圾桶中,然后他走回餐館前,站在門口伸了個腰,吐著氣輕揉脖子,看著勞累了許久的模樣。</br> 他因揉脖子仰起頭,一眼望見星辰寥寥,不知想到什么,發起了呆。</br> 紀滄海緊緊地盯著他看,恨不得立刻沖過去,不顧一切地將人抱在懷里,可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么做,得找更加合適的時機。</br> 沖動和理智在紀滄海身體里對抗,最終他向前邁了一步。</br> 就在這時,一名俏皮可愛的小姑娘蹦出餐館,高喊:“帆哥!”</br> 紀滄海腳步一滯,僵在原地。</br> 而那邊,凌云帆轉過頭,見鄭思清朝自己走來:“嗯?怎么了?”</br> “給!”鄭思清手里拿著兩根糖水老冰棍,她其中一根遞給凌云帆,“今晚辛苦咯。”</br> “謝謝。”凌云帆接過冰棍,笑容明朗,伸手揉亂鄭思清的頭發。</br> “誒呀。”鄭思清連忙拍掉他的手,“你剛才不是拎了垃圾嗎?”</br> 凌云帆:“啊對,拎了,手還黏黏的呢。”</br> “啊?!”鄭思清慘嚎,憤憤一拳捶在凌云帆的背上,“那你摸我的頭!?”</br> 凌云帆被打了卻朗笑出聲:“哈哈哈,騙你的,丟的是塑料制品,我手很干凈。”</br> 鄭思清氣憤:“冰棒還我!不給你吃了!我去拿給廚哥吃!”</br> “那不行。”凌云帆彎著眼眸,仗著身高優勢,高舉著手里的冰棍,鄭思清拼盡全力幾下蹦跳,都沒搶到冰棍。</br> 兩人親昵的舉動悉數落進身藏在黑暗中的紀滄海眼里。</br> 似有一把尖利鋼刀,緩緩刺進紀滄海心臟,然后從胸膛處一寸寸割開他身軀,剔出他的骨,放干他的血。</br> 他看著凌云帆,兩人明明只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可如今的凌云帆對于他,是那樣遙不可及。</br> 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告訴紀滄海,身旁沒有他的凌云帆,喜樂安康、大步向前。</br> 等紀滄海回過神來,凌云帆已經和好再來餐館的人說了再見,叼著冰棍騎上自行車,往紀滄海所在的反方向離去。</br> 紀滄海沒能把想給凌云帆的東西交給他。</br> 紀滄海只能明晚再來找凌云帆。</br> 渾身冰涼的他離開了餐館,在附近的小旅館開了個房間。</br> 紀滄海拉上窗簾,讓這個充滿潮濕霉味的房間即使在白日也昏暗無光,然后躺在單人床上渾渾噩噩度過了一日。</br> 這期間,他做了數次噩夢。</br> 好在紀滄海已經習慣了。</br> 最終,紀滄海夢見小時候陰郁瘦弱的自己坐在床頭,拉著他的手,輕聲對他說:“你和以前一樣,留不住任何東西,你留不住他,留不住愛和喜歡,更留不住陪伴和相守,你已經一無所有了。”</br> 他問:“不是可以期待奇跡發生嗎?”</br> 小時候的他肯定地說:“奇跡不會再發生了。”</br> 紀滄海醒了過來,他坐起身,感覺自己精神渙散,胸膛似被剜下一塊肉般疼。</br> 他起身,用涼水撲臉,稍稍清醒后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退掉房間,往好再來餐館的方向走去。</br> 才剛剛九點,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放眼望去霓虹燈光交織,小道路邊夜宵店煙火氣十足,而踽踽獨行的紀滄海像從一張黑白靜默的照片上摳下的人,被強行貼在了熱鬧的街道上。</br> 紀滄海沉默地走著,在距離好再來餐館還有五百米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一個人。</br> 鄭思清打著電話從他對面走來,她和電話那頭的朋友說說笑笑,然后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巷子里。</br> 紀滄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