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帆其實非常討厭呆在漆黑的房間里。</br> 因為他接到父母出車禍的電話時,就是在深夜的一個漆黑的房間里。</br> 從那以后,凌云帆就變得不喜歡獨身呆在封閉無光的房間。</br> 他在睡覺時,總會打開窗戶拉開窗簾,這樣,如果是晴天就能看見皎月和星空,如果是雨天就能聽見淅瀝雨聲,即使是多云陰天,也能感到夜間涼風。</br> 而當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焦心煩躁,這個漆黑封閉的房間讓凌云帆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窒息。</br> “紀滄海!你給我開門!??!”凌云帆重重拍打門,恨不得用拳頭在門上砸出個洞來。</br> 可他鬧出的動靜,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得到任何回應。</br> 凌云帆捶了門許久終于累了,他罵了句該死,狠踹門一下,揉著通紅微腫的手掌,想了想,去對付窗戶。</br> 但那扇窗戶前裝的鐵片的焊工痕跡并不新,且無比牢固結實,根本不是凌云帆徒手能打開的。</br> 凌云帆心想:紀滄海該不會早就開始準備這個房間了吧?</br> 自己不會真的要被他關一輩子吧?</br> 這個念頭一出,凌云帆只覺得毛骨悚然,渾身因寒顫抖了一下。</br> 凌云帆深呼吸,勸自己別著急,好好想想該怎么辦。</br> 他知道房間肯定有攝像頭,于是重新躺回床上,拉起薄被蓋住身體,閉眼看似在休息,但被子下,他的手伸進了外套內側貼近肋骨處的口袋里。</br> 他摸到了那枚圓形的徽章。</br> 凌云帆慶幸地吁了口氣,看來紀滄海把他綁過來后,并沒有搜他的身。</br> 但凌云帆碰到了圓形徽章后又默默收回了手。</br> 比起逃離這里,他更不想讓紀蜚得逞。</br> 可是,他又能撐多久呢?</br> 凌云帆深呼吸,準備好好休息一下,卻因不知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感覺異常不適。</br> 不過不適并沒有占據凌云帆的情緒太久,因為另一種感覺很快就讓他無暇顧及別的事。</br> 是疼痛。</br> 胃疼來勢洶洶,疼痛的部分如同被尖利的爪牙撕扯剖開,破碎的臟器丟在地上任人踐踏。</br> 當凌云帆渾身被冷汗浸透時,紀滄海打開門端著熱水和藥走了進來。</br> 他快步走到床邊,語氣焦急:“云帆,吃藥。”</br> “滾?!绷柙品澏吨鴱难揽p擠出這個字。</br> 紀滄海不再說話,將熱水先放在一旁,胃藥倒進手心,伸手去掐凌云帆的下巴,想灌他藥。</br> 凌云帆手臂一揮,打落紀滄海手里的藥:“別碰我!”</br> 紀滄海嘆了口氣,他幾乎一直在嘆氣。</br> 紀滄海說:“云帆,你要知道,你一般討厭我和非常討厭我,對我來說沒有差別,比起你對我厭惡的程度會不會加深,我更在乎你的健康,所以如果你不乖乖吃藥好好吃飯,我只能做那些讓你覺得討厭的事?!?lt;/br> 凌云帆拉起被子蒙頭,充耳不聞。</br> 紀滄海沉默一會,說:“好再來餐館重新開業了?!?lt;/br> 凌云帆身子一僵。</br> 紀滄海繼續說:“似乎是把門店重新裝修了一下,開業的那天很熱鬧,門店前整整齊齊地擺著兩排花籃,之前那個經常和你聊天的小姑娘給你打了很多通電話,應該是想喊你回去看看。”</br> 紀滄海停頓一秒,才繼續說:“但是我能讓那家餐館重新關門,甚至直接倒閉,如果你不好好吃藥……”</br> 紀滄海的話沒說完,他被憤怒起身的凌云帆推倒在地,后腦勺磕在地板上,幸好鋪著柔軟地毯,不然他一定眼冒金星。</br> “紀滄海!你別太過分??!”因為胃疼,凌云帆的聲音和手都在抖,他瞠目欲裂,臉色卻蒼白無比。</br> 紀滄海緩過跌倒的痛,神色冷漠,撐著身子站起來:“云帆,如果不想我再對那間餐館動手,就乖乖吃藥吃飯,我再提醒你一句,即使你不在乎餐館,堅持不吃藥,我也有辦法把藥從你嘴里灌進去?!?lt;/br> 凌云帆渾身抖如篩糠,他死咬牙關,額間隱隱可見青筋,雙手攥成拳,似乎在強壓著揍紀滄海的沖動。</br> 但幾分鐘后,他自己消化了全部的憤怒,他厭倦了這種彼此折磨的境地,感到無比疲憊,沒有再繼續打罵紀滄海。</br> 整個房間唯一的光線來源于半開的房門,晴光從客廳斜斜落進屋子,怎么也照不亮房間里所有黑暗的角落。</br> 原來是白天啊,凌云帆心想。</br> 他躺回床上,聲音沒有什么起伏:“藥放那邊,等等我自己會吃?!?lt;/br> 紀滄海面上一喜,輕聲:“還有粥。”</br> 凌云帆倦怠地回答:“放一起?!?lt;/br> “那我給你熱一下,你記得吃。”紀滄海將冷粥拿到客廳熱好,重新放回房間里,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凌云帆后,沒再打擾,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關上了門。</br> -</br> -</br> 凌云帆躺了片刻,強撐起身子走下床去拿藥。</br> 手腕上的銬子雖然不會勒著他,但連著鐵鏈重量不可忽視,凌云帆拖著鏈子拿起藥瓶,抖著手擰開蓋子,倒出兩粒放進嘴里用溫水吞服。</br> 吃完藥,凌云帆又去拿粥。</br> 粥碗捧在手里觸感溫溫熱,是剛好入口的程度,凌云帆舀了一勺在嘴里,那粥明明咸香可口、不燙不涼,凌云帆卻怎么也咽不下去。</br> 他勉強吃了半碗粥,不想回床上躺著,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靠著床。</br> 胃疼得以緩解,可凌云帆渾身上下哪都覺得不舒服。</br> 他覺得房間無風悶熱,覺得手心胸口有火在灼,并且火勢還在蔓延,往他四肢額頭燒去。</br> 凌云帆扯了領口一下,感到側頸出了薄汗,呼吸變得有些急促。</br> 凌云帆抹去脖子的汗,忽然聞到淡淡香味。</br> 等等,他怎么在釋放信息素?</br> 凌云帆先是一愣,猛地反應過來什么。</br> 他的易感期到了。</br> “要命啊……早不來晚不來,老天爺你玩我呢?”凌云帆手掌抵額頭撩起額發,內心崩潰。</br> Alpha的易感期有兩個階段。</br> 前期,Alpha會覺得渾身燥熱、欲望攀升,并且無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這個階段的Alpha只要及時吃抑制藥就能控制住狀況,并且吃完藥后就算遇到Omega都不會輕易失去理智。</br> 但如果身處易感期卻沒有及時吃藥,那么Alpha就會漸漸陷入渾渾噩噩、意識不清的狀態中,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釋放欲望,這個階段即使吃藥,也需要欲望先得到紓解才能漸漸平靜,如果此時遇見Omega,后果不堪設想。</br> 并且部分Alpha在易感期會性情大變,易怒易哭易焦躁,極渴望愛人的撫慰。</br> 凌云帆本來就不舒服,此刻呼吸越來越急促,腦袋似攪弄成一團的漿糊,小腹有熱流在奔涌,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br> -</br> -</br> 而此時,紀滄海坐在客廳,思考著之后該怎么辦。</br> 既然紀蜚找上了凌云帆,說明他已經知道了一切,按照紀蜚的性情,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和容湛的。</br> 紀滄海蹙起眉。</br>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凌云帆趕緊出國,先避一避風頭,之后換個身份回國,想辦法搞垮紀蜚,以絕后患。</br> 可是現在他想不到如何才能讓凌云帆跟他出國。</br> 紀滄海清楚地知道,只要把凌云帆帶到公共場合,凌云帆一定會想到辦法尋人求助,到時候鬧起來,自己根本留不住凌云帆。</br> 看來只能暫時蝸居在這?雖說他這些年從縱橫集團轉移出的資產倒是不愁他們吃喝用度,但如果紀蜚查到這里,不知道會使出什么手段。</br> 進退兩難的境地讓紀滄海犯了偏頭痛,他吐了口氣,閉上眼睛手指抵住側額揉著,就在這時,他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br> 似夏日晴天暖陽下柑橘被采摘時果皮散發的清香,但又并非純粹的果香,其中還混合著干燥的雪松香氣。</br> 紀滄海疑惑,轉頭看向窗戶,心想是不是外面飄進來的香氣。</br> 但老舊的小區并沒有果樹或者松柏,又怎么會有這種香味。</br> 屋子里的香味越來越濃郁,身為Alpha的紀滄海終于意識到什么,猛地站起身,走到緊閉的房間門前,用鑰匙打開門。</br> 門剛開,濃郁的信息素香味撲面而來,席卷紀滄海全身。</br> 而房間里,凌云帆倒在地毯上,情況不明。</br> 紀滄海眼眸驟縮,快步上前,抱起凌云帆:“云帆?云帆!”</br> 凌云帆沒有回答,他身體燥熱,大口喘氣,微微睜眼,眼里都是朦朧水霧。</br> 紀滄海意識到凌云帆是易感期到了,將人抱到床上放好,給人蓋上薄被,轉身想去拿抑制藥。</br> 誰知就在紀滄海轉身的下一秒,凌云帆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將人拽倒在床上,翻身坐在他的腰間,用身體的重量牢牢壓住人。</br> 凌云帆按住紀滄海的肩膀,呼哧呼哧喘著氣,努力克制著什么。</br> 紀滄海看著這副模樣的凌云帆,無奈地笑了笑,他的手沒有受限,曖昧地撫著凌云帆手背,一寸寸往上摸,直至手肘,欲望直白誘惑且撩人:“云帆,你瞧,這就是我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的原因,剛剛你還恨不得揍我,現在卻希望我能讓你舒服,如果你在這種狀態下碰見Omega,你讓我怎么辦呢?云帆,為什么要對我這么殘忍?!?lt;/br> 凌云帆一巴掌拍過去,捂住了他的嘴。</br> 紀滄海也不掙扎,如墨點染的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壓在他身上的凌云帆。</br> 凌云帆垂頭,大口吸氣吐氣,感到腹部和背脊似有螞蟻在爬,癢得厲害,想有人趕緊撫慰他幫他消去那磨人癢。</br> 就在這時,紀滄海伸舌,用濕潤柔軟的舌尖舔了凌云帆掌心一下。</br> 凌云帆受驚,驀地收回手。</br> 他聽見自己理智轟然崩塌的聲音。</br> 下一秒,凌云帆俯身,吻住了紀滄海的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