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滄海從容不迫地說:“前幾日是小湛的發情期,忍不住重新標記了他,用新的牙痕覆蓋了舊印,畢竟和他小別勝新婚。”</br> 紀蜚:“你都回來幾個月了,還小別勝新婚啊。”</br> 紀滄海沒有回答,笑了笑,伸手摟住容湛的腰。</br> 容湛貼緊紀滄海的身子,一副溫順的模樣。</br> “行啊,還是和以前一樣恩愛啊。”紀蜚話里有話,他笑道,“我也有個人,想讓你們認識一下。”</br> 他說著,向后招招手。</br> 一名年輕的女子走上前,站在紀蜚身旁,她身穿純白短袖收腰長裙,身材纖細眉眼如畫,五官極精致,略施粉黛的臉龐讓人過目難忘。</br> 身為Alpha的紀滄海立刻察覺她是Omega。</br> 女子文文弱弱地輕聲:“你們好。”</br> 紀滄海看著她,在她身上看見了和自己母親一樣的破碎感。</br> 紀蜚攬住女子的肩膀,對紀滄海說:“來,喊媽媽。”</br> 紀滄海:“……”</br> 女子嚇了一跳,慌亂地想搖頭,被紀蜚看了一眼,又惶惶定住。</br> 紀滄海看著這名只比自己年長兩三歲的女子,只覺得荒謬至極。</br> 他強忍著胃抽搐的不適,開口:“……媽。”</br> 當下,除了紀蜚,其他三人的神色都十分不自然。</br> 紀蜚笑道:“走吧,去城東郊區那套別墅。”</br> 一行人分了三輛車,達到別墅后,紀蜚把紀滄海單獨喊進書房里,關上門。</br> 書房裝潢古典,以金棕色調為主,看起來典雅卻在這時讓人覺得壓抑。</br> 紀蜚對紀滄海說:“和龍騰地產集團的合作相關文件給我看看。”</br> 紀滄海早已備好,將文件雙手遞給紀蜚。</br> 紀蜚一頁一頁翻去,問道:“合作談成功了嗎?”</br> 紀滄海垂落身側的手攥拳:“還沒有。”</br> 紀蜚一巴掌重重甩紀滄海臉上。</br> 紀滄海被打得頭一偏,臉頰火辣辣的疼,他輕吸一口氣:“我會盡快談成的。”</br> “盡快?”紀蜚冷笑,“如果你四年前乖乖聽我的話,標記霍老爺子的孫子,兩家結親,這合作早就成功了,你也不必挨這一巴掌。”</br> 紀滄海沉默不語。</br> 紀蜚把資料摔在紀滄海身上:“滾。”</br> 紀滄海蹲下身,將散落一地的文件撿起,離開書房。</br> 容湛站在書房外等他,一眼瞧見紀滄海通紅有指印的臉頰,欲言又止,眸光哀傷。</br> 紀滄海將文件遞給容湛:“收好,我去洗把臉。”說完他轉身朝衛生間走去。</br> 他在衛生間用涼水洗了臉和手,稍稍緩解了側臉的疼痛,然后擦凈水珠,往房間走去。</br> 穿過走廊經過拐角時,紀滄海意外和紀蜚帶來的女子撞見。</br> 女子受驚,慌張地退了一步,站在旁邊,低頭讓紀滄海先過。</br> 紀滄海看著她,仿佛能看見她掉進一個巨大的攪拌機里,那機器鋒利的刀片下是自己、容湛和許多人的碎尸。</br> “你叫什么名字?”紀滄海沒有繞過她往前走,詢問道。</br> 女子驚訝紀滄海會和自己搭話,愣了愣,然后回答:“莊瓊華。”</br> 紀滄海回了自己的名字,并問:“你和我父親是如何認識的?”</br> 莊瓊華沒回答,目光不自在地四處看。</br> 紀滄海平靜地回答:“這棟別墅他很少住,所以沒有監控,不用擔心。”</br> 莊瓊華怔然,遲疑一會,告訴紀滄海:“是在醫院,重癥病房,我在照顧家人,然后遇到了你的父親……”</br> 她話語簡短,甚至沒說完,但紀滄海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br> 想來莊瓊華家里有重病患者,因此極度缺錢,而財力,是紀蜚控制人的最重要的手段。</br> 至于紀蜚為什么會去重癥病房,紀滄海同樣很清楚。</br> 因為他的父親是反社會人格。</br> 看人在生命彌留之際苦苦掙扎、茍延殘喘,是他父親的興趣愛好之一。</br> “是嗎。”紀滄海雖只見過莊瓊華兩面,但已感覺到她的聰慧,知曉她定清楚自己的處境,無需他多言。</br> 紀滄海不再多說,頷首后離開。</br> 容湛正在房間里等紀滄海,見他進來,給他遞上消腫的藥。</br> “謝謝。”紀滄海接過藥,隨意地涂了下臉。</br> 容湛:“紀董說晚上一起用餐。”</br> 紀滄海:“知道了,后天商談的文件有帶來嗎?”</br> 容湛點點頭,將整理好的文件遞給紀滄海,紀滄海接過,坐在沙發上專心看文件。</br> 一晃眼便到四點半,直到容湛提醒紀滄海該收拾準備,紀滄海才把文件放下。</br> 紀滄海梳起頭發,換了套貼身的深黑馬甲西裝,他不會系領帶,只能請容湛代勞。</br> 整理好一切,兩人一起出門。</br> 這棟別墅光是一層就有大幾百平米,所以餐廳距離兩人的房間有兩條廊道。</br> 紀滄海走著走著,發覺容湛下意識地跟在自己身后,距離半米遠。</br> 此情景要是被紀蜚看到,定會起疑。</br> 紀滄海站定,側身看容湛:“挽住我的手臂吧,做戲做全套。”</br> 容湛也發現了自己的站位不妥,點點頭,走上前,輕挽紀滄海的臂彎。</br> 兩人并肩往餐廳走去。</br> 穿過一條鋪著暗紅地毯的走廊,再往右拐,就是餐廳,餐廳裝潢精致,用亮白玉石雕山水屏風做了隔斷。</br> 紀滄海和容湛繞過屏風,齊齊愣住。</br> 他們看到一人站在餐桌旁。</br> 那人顯然也是剛到,所以并沒有坐下,他聽見腳步聲響,轉頭朝兩人看來。</br> 平日喜怒從不形于色的紀滄海,此刻因震驚瞳孔輕顫薄唇微張,半晌才壓住雙眸里的錯愕。</br> 至于容湛,在和那人對視的瞬間,便感到自己的心臟瞬間騰空至九霄,又重重落下摔在堅硬的大地上,碎成粉末,隨風飄散,連疼痛都沒留,只剩空無。</br> 那人染著一頭耀眼的金發,身穿休閑寬松的淡咖西裝,脖子戴著畫筆樣式的銀項鏈,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模樣。</br> 他就是紀滄海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念融工作室的老板,紀蒼穹。</br> 紀蒼穹率先打破沉默,他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哈哈,好久不見,有三年多了吧。”</br> 說著,紀蒼穹的目光落在容湛挽著紀滄海臂彎的手上。</br> 容湛猶如被火灼,驀然收回手。</br> 紀滄海捏捏眉心,恢復了平靜,他問:“哥,你什么時候回國的?”</br> 紀蒼穹略顯不自在:“啊……其實我半個月前就回來了,一直沒聯系你們,你們別誤會啊,不是不想聯系啊,就事情比較多,想忙完這陣子再去找你們,不過沒想到被老爸知道了我回國的事,他喊我過來,今晚一起吃個飯。”</br> “這樣啊。”紀滄海回應,臉上波瀾不驚,胸口卻好似有把鋼刀在磨。</br> 紀蜚是故意的。</br> 故意折磨容湛也折磨他。</br> “你倆……”紀蒼穹猶猶豫豫地開口,“這些年,還好嗎?”</br> “就……”紀滄海才說一個字,忍不住嘆口氣,他實在說不出好這個字。</br> “怎么嘆氣啊?”紀蒼穹費解,他看了看紀滄海,隨后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容湛身上。</br> 容湛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br> 他不敢抬頭,他覺得如果和紀蒼穹對視,自己定會淚如雨下。</br> 七年點點滴滴積累的感情,是即將雪崩的山,是快要決堤的河,是酷暑干燥天的火藥倉,連一瞬眸光都容不下。</br> 容湛想起小時候,因父母都是紀家的管事,工作繁忙,常常需要在紀家久住,因此也會時不時將容湛帶到紀家。</br> 不過容湛并不能四處走動,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管事的工作間里發呆。</br> 七年前,容湛十三歲,他像往常一樣在紀家管事的工作間獨自一個人看書,忽然感到渾身燥熱,口渴難耐,頭暈目眩,五臟六腑蟲爬似地酥酥麻麻的。m.</br> 年幼的容湛不知自己怎么了,滿心恐慌,喘著氣搖搖晃晃地走出工作間去找母親。</br> 容湛腿軟,撐著墻都走不了兩步,他不得不原地停下休息片刻。</br> 便是這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br> 一道黑影壓下,容湛被人強行按倒在地。</br> 那是一名中年Alpha男子,他眼冒綠光,釋放信息素,壓制著容湛,伸手去扒他的衣服,嘴里道:“一個Omega,發情了還到處亂走,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勾引人的吧?”</br> 巨大的恐懼和驚慌瞬間淹沒容湛,他哭喊著想掙扎,舉起的手卻那般無力,先不提年齡體型,光是有Alpha信息素的影響,身為Omega的他就只能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br> 正當容湛絕望崩潰即將受到傷害的時候,忽而有人一把拽住男子的后領,猛地將他掀翻在地。</br> 十九歲的紀蒼穹一拳狠狠揍在男子的臉上,破口大罵:“哪來的狗東西!在我家干什么呢!”</br> 容湛驚魂未定,臉色煞白如幽靈,眼睛通紅有血絲,當紀蒼穹來查看他情況時,他還無法從恐懼中回神,雙手亂舞,無意抓在紀蒼穹臉上。</br> 紀蒼穹臉上頓時出現兩道指甲痕,他嘶了一聲后退半步,但沒有生氣,還柔聲安撫容湛:“你別怕,我是Beta,幾乎不受Oemga信息素影響,所以絕對不會傷害你,你需要看醫生,冷靜一下好嗎?”</br> 容湛雙手抱膝,蜷縮成一團,恨不得鉆進墻里。</br> 紀蒼穹也不急,蹲在他面前,一直對他輕聲說話:“已經沒事了,壞人被我趕跑了,你看看我嘛,我這么帥的一個人在你面前,你不看一眼會后悔的哦。”</br> “你想不想和帥氣的大哥哥抱一下?溫馨提示,這個帥氣的大哥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再次提示,我就是這個帥氣的大哥哥。”</br> “帥氣大哥哥的懷抱很溫暖的!”</br> 在他的細聲安撫下,容湛漸漸冷靜了下來。</br> 紀蒼穹伸手鼓勵地揉揉容湛的頭,脫下外套披在容湛身上,將他打橫抱起,抱回自己的房間,并喊來家庭醫生。</br> 容湛沒有大礙,只是受了巨大驚嚇,他吃下抑制藥后感覺身體的燥熱漸退。</br> 不多時,容湛的母親趕到,她又氣又急,厲聲對容湛說:“身為Omega,竟然敢在發情期釋放著信息素到處亂跑!你在想什么?真是的,我和你爸爸都是Beta,為什么你會是Oemga啊?”</br> 容湛低頭聽著罵,心臟皺巴巴地縮成一團,疼得厲害。</br> 就在這時,有人開了口。</br> 紀蒼穹:“阿姨您在說什么啊?分化成Oemga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事,干嘛說的他好像做錯事一樣。”</br> 紀蒼穹說著,看向坐在床上的容湛,伸手輕拭他臉頰的淚痕,對他說:“你什么都沒做錯,不要自責。”</br> 容湛的母親也從氣頭上下來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伸手將容湛抱進懷里,跟容湛道歉。</br> 后來,容湛聽說襲擊自己的人是來和紀蜚洽談生意的,那天被紀蒼穹揍了個鼻青臉腫,他自知理虧,沒有聲張,此事不了了之。</br> 這是一個落俗的被救的故事。</br> 而容湛同樣落俗地、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救他的英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