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咻咻之聲大做，寬闊的場子里，各色人等挽弓長射，人型草垛上箭只密集。那是步射、平射的選場，屬射聲營主持的。
    “這如何品評”我指點左右。
    “分各色長、短、角弓還有弩機操法，百步試射長垛30發(fā)，而不出第三院(最外環(huán))為合格”。陪行檢視的射生校尉方仲均正色的應(yīng)答到。
    “此外，還有軍上所立的游射(繩牽活動靶)之選，十發(fā)不落一失，可為什長備，多中頭首胸腹，為上等，可為番頭”
    “這不已過鄉(xiāng)貢的標準了”我反問道
    “正是，因為可選良多”兵曹尉陸少裔接口道
    “還有角力和拉舉之試”
    “一石三斗，甲等，過，下一位”，捧這名牌的老軍中氣十足的唱道
    大門口，數(shù)架滾輪面前，幾列成隊的人排了老長，正滿頭冒汗的氣沉運臂，將面前繩牽的沙袋，吱吱啞啞的奮力拉將起來。
    突然北角傳出一陣喧嘩。
    我注意到，其中一陣的射場，一片叫好聲余音未落的，那幾行挽臂搭弓試射人中，其中有人撥弦如飛，搭扣放射如天生臂使般，讓人覺得，嫻熟的很有些韻律感，已經(jīng)一連數(shù)箭都射在輪車滑動的草人頭上。
    “恩”拿來名單，我圈點了名字，泉勃泰，營州高麗人，有些驚訝，卻也沒說什么“讓他們到程押衙那里報備把”。
    “另外再增一射速試“我想了一下補充道“以一刻發(fā)矢多者計，合用，多中者為優(yōu)進”“是”有快步跟隨虞侯記下了。
    又來到另一陣。
    呼喝連聲，汗牛充棟的那是翹關(guān)(舉重)場的，多是肌肉迸漲的赤膊壯漢等短跨櫝頭揮汗入雨，不時有人大喝一聲，將碩大的石斗摔在地上，震起一片塵煙。早有校尉溫瘍迎了上來。見到我等一行，那些面紅耳赤，筋肉糾結(jié)的漢子紛紛學(xué)著曲膝行禮。
    “這里有跳蕩(突擊/前鋒營)的選士，以提、平、抱舉三石力為合格，四、五石為優(yōu)異、授什長、番頭”顯然上發(fā)足了一身汗，臉膛微紅的溫瘍介紹道，我點點頭，前鋒營的將士，堅甲重兵，講求的是勇力，能夠披堅執(zhí)銳為首沖鋒破陣。
    見他身上的包布又些濕潤。我道：
    “不過你也是跟我的老人了，在駱谷一一戰(zhàn)落下箭傷未全，還是不要太使力，我可不想賊軍沒要成你的性命，卻在這里勞累趴下了。”
    “謝軍上關(guān)懷，不過某家粗人一個，躺了這些日子，骨子早發(fā)癢了，要松活松活才舒坦的”他滿不在乎的說。
    這話說的我等一干笑起來。
    再看了中壘營的家什，那些專使輜重士兵，則是將整捆整捆的箭只，放在床弩的大斗里壓實，用轉(zhuǎn)輪拉上二指粗夾了鐵線的牛筋弦，卡緊筍簧，旋走瞄射，不時砰的一聲，在空氣中帶出一道道密集的弧線。
    或是熟練的拆卸分解，裝運上牛車，再組裝架設(shè)，絞弦上盤。裝上特制的輪架，就可以拖運過程發(fā)射。這是按我的意見簡單改進過的床子弩(又稱絞車弩)，又名為蜂巢弩。
    除了各種集束的大矢巨箭外，還可以在推斗里，換成大量碎石或者大塊滾石、擂石，散散的拋射出去雖然沒有什么準頭，但一樣有殺傷力。
    還有拋車，即所謂的拋石機。以杠桿原理用人力或者畜力拋射巨石或者燃燒物的操作。雖然龍武軍原本是純騎兵軍，但重建的序列中，我還是要求他們熟悉這些，還把成都府庫存的全“借”了出來操練。
    由于接管了節(jié)南節(jié)度使的成都大營，留下的錢糧簿籍營帳設(shè)施相當完善，交割了以后，于場地和設(shè)施都是現(xiàn)成的，倒是省了我許多事。
    最后到了新營，初步選好的新員，正在對各種兵器適用的訓(xùn)練試，各色長短槍槊刀劍牌架一應(yīng)俱全，錯列層層排的井然有序。
    大汗淋漓新卒的十人一列，在什長的喝罵下，參差不齊挺木槍朝前猛的沖刺。不時招的隊正、伙頭的呵斥
    “苯材，扎個鳥勢，放低手啊，斜頂腿啊，捅個馬總比捅人輕易……”
    “顧左右間疏，太開了都是縫隙，莫不成想讓人沖進陣來，你還有命沒……”
    “一群瘟雞，別和個擠做一團，……傻才，你拿的是槍，不是柴棍，橫舉的，一轉(zhuǎn)動就拌了左右”話音方落，嘩啦一聲哎呀呀呼的倒了一片，
    還有主官校尉黑著臉逐一猛踢屁股罵罵咧咧的聲音
    “一群瓷錘子，都給爺起來”
    “瓜松的娃的，眼色顧著左右，別跑出隊了，莫使人專砍你個”
    “拙貨，太慢了，想后人捅你的腚嗎”
    砰的一身，又事有人舉著木排，堆撞在一起的聲音，惹的當值的營頭火起，又是一陣狠狠訓(xùn)治。
    另外還有一些則是新增加的名目，比如反背著手對著斜坡做兔子跳，謂之有氧運動，只是不時有人氣力不接，滾倒拌翻一大片；
    或是在奔躍仰伏，閃避飛射的無頭箭，不時有人粘的白漆點點，被營官喝出場來，都是另有他用的。
    見了我前呼后擁的過來，引得一片注目，有些忘了手中正操使的家伙，又是一片人仰馬翻的小小騷動。
    這些情形，卻也是在意料中的，雖然兵曹和營官面上，不免有些掛不住，我也沒說什么，畢竟看起來，這些身體素質(zhì)和精神勢頭，還算合格的。
    轉(zhuǎn)而問起一些其他的事情
    “成都到大散關(guān)，到金州兩線的糧料使辦的如何了”，有倉曹尉尚均常“已沿驛布使周全了，第二批也在路上了”……
    (唐代大軍出戰(zhàn)，于沿途、沿江等交通便利之地，設(shè)立倉儲點，以便就近補給，類似于現(xiàn)代的兵站，以軍糧使，糧料使、軍需院使等名目管理，大散關(guān)的衛(wèi)部，就十一個重要的中轉(zhuǎn)點，置有軍需院使，屯有數(shù)州之用備用)。
    又問了法曹尉言勛的差事……
    說話間，就到了模范營，擴建的新軍中，借用了類似后世蘇聯(lián)“看不見的部隊”的方式，每軍以第一營，號為模范營，由一路拼打下來的老兵為主體構(gòu)成，每營以第一團為老軍模范團，如此類推到隊、伙、什以下。
    相較其他部，配備待遇具高一等，每晚還要強制上課掃盲，由包吃住招的來的夫子們，輪番授字講書，偶爾也講些簡單的戰(zhàn)例。
    做為軍中骨干來培養(yǎng)的，為一旦有需要，可以迅速擴充成更大規(guī)模的建制兒準備。每級建制的主官陣亡，也可以迅速補替之。
    其口號也極有特色“沒有最強，只有更強”紜紜
    相較其他地方，模范營的營盤森然嚴整，捉對纏斗在一起，看似沒命的撲打踢斗的正是這些老軍們，優(yōu)待的同時，他們也有壓力的，自從新定的訓(xùn)戰(zhàn)考成法，達不到相應(yīng)標準的，就要降級使用，甚至歸到新兵義勇一列的待遇乃至踢出行伍的。
    最讓我滿意的，是他們心少旁騖的態(tài)度，并不因為我等主官的到來，而手頭有所松紿，或如新軍般有所慌亂或亢奮。除非命令，否則甚少不受外物的影響，這才有一點鐵軍的初形。雖然這放在平常里多少也算是不敬，但我不是那種在乎形式主義的人。
    建立一只合格軍隊，特別是冷兵器的軍隊，要做的事情其實很多，
    首先是操練，根據(jù)本朝的馬步操典，新募的軍卒，首先要無差別的進行隊列，行進，槍、矛、刀、斧、牌、盾、弓、弩、長短遠近諸軍械多兵種使用等基本訓(xùn)練，然后按照訓(xùn)練中的表現(xiàn)和特長，分配各軍再專門訓(xùn)練。首先善騎健力的人被分出來充入騎軍，然后按表現(xiàn)和長處分屬槊隊、刀牌、步射等各軍，最后剩下來的就進入中壘營擔任類似工兵輔助工作。因此唐朝軍隊各軍種一般的通用性是很好的。
    基本歸總為以下五類：
    第一，練耳目，審金鼓，辨旗幟。
    廣闊戰(zhàn)場上，不可能聽得到將帥的聲音，亦看不到書面的命令，各作戰(zhàn)分部、每一位的兵卒的行動，除了傳令兵給各分部指揮官送達統(tǒng)帥的復(fù)雜指示和命令之外，其余規(guī)范化、例行化的命令，全靠金鼓和旗幟來指揮，夜間則加上火炬。
    這可不是民間藝人說書時所講的那些擂鼓而進，鳴鑼收兵，麾左而左，麾右而右那么簡單。旗鼓是一個非常復(fù)雜的指揮信號體系，其內(nèi)容之繁雜，絕非旬日之功就能夠?qū)W會，往往須數(shù)月時間，一支新軍方能練有小成。
    旗幟有兩種功用，一為標識，二為指揮。光標識就頗為復(fù)雜了。
    帥旗，亦稱纛，為標識主將所在位置，也是戰(zhàn)爭中全軍的指揮中心。帥旗在，則主將在，全軍猶存；帥旗倒，則主將亡，全軍崩潰。在全軍將士心中，這桿旗幟具有無可比擬的神圣意義。帥旗在正常情況下都佇立不動，并由最勇猛的戰(zhàn)士持握，以穩(wěn)定軍心。一旦帥旗移動，則往往意味著戰(zhàn)爭中重大而關(guān)鍵戰(zhàn)術(shù)行動的開始；或者對陣雙方的帥旗一進一退，標識勝負已分，追殲和逃逸時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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