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納悶了一會兒就聽明白了,原來這位喬穎兒乃是喬夫人的繼女。
喬夫人所嫁之人名叫喬暉。喬暉家世顯赫,父親是記國公喬德顯,母親是當今圣上的幼妹華陽公主。喬暉自己是武舉出身,目前在殿前司任副指揮使一職。
他幾年前娶禮部尚書之女,喬夫人生下一對龍鳳胎之后香消玉殞。三年前娶了御史大夫蘇釗之女蘇琳為繼室。
走失的,就是喬暉的長女喬穎兒。
鳳隨一聽喬穎兒已經丟了三天了,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怎么才來報案?”
喬夫人蘇琳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家里長輩說不敢聲張,怕拐子得知有官府的人抓他們,再加害了穎兒,只叫大爺帶著人偷偷尋找。”
鳳隨就說:“孩子怎么丟的,你從頭細細說來。”
蘇琳便道:“五日前,公主要去歲寒山無量寺上香,便叫我準備,帶著一家人上山去了。在山上小住兩日,三天前下山,穎兒就是在下山的路上丟的。”
說著從婆子手中接過一卷狀紙遞給鳳隨身邊的小童,“當日隨行之人,都在這里了。”
鳳隨從貫節手中接過狀紙打開,就見狀紙上將諸人身邊的隨從都記了下來,十分的清楚明白。
他指了指狀紙,有些疑惑的問道:“這位崔氏,還有她的女兒崔宛如,又是何人?”
蘇琳微微垂眸,語氣淡淡:“公主的母親就是崔氏女。這位崔氏,乃是公主舅家長子之妻,公主也要喚她一聲表嫂的。崔宛如是她女兒,與大爺以表兄妹相稱。”
司空聽的有些暈頭,慢慢在心里盤算:公主去山上上香,還要帶著表嫂和表嫂家的女兒,他們之間的關系這般親近嗎?
還有,這位崔宛如是喬暉的表妹……表哥表妹的,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或者說公主對表嫂家的這個外甥女有什么想法?
司空腦子里冒出來一堆想法。不是他心思齷蹉,而是古人慣愛親上做親,表兄表妹之間結親的事太常見了。
果然鳳隨也想到了這一層,“崔宛如多大年紀?”
蘇琳顯然對崔家母女感情平平,表情和語氣都非常平淡,“崔宛如十五。”
“你們府上與崔家來往頻繁?”鳳隨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崔家的資料,問道:“這個崔宛如的父親,可是在市舶司做轉運使的崔秋生崔大人?”
“正是。”蘇琳微微頜首,“崔大人如今在明州任上,公主就時常請崔夫人母女來家里做客。上月公主微恙,崔氏母女過來探病,公主就留她們母女小住。”
鳳隨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這里面的關系。
蘇琳便又說道:“下山那天,剛出了無量寺,崔宛如的馬車就壞了,她身邊的侍女報到我這里,我就讓身邊的林娘子去接穎兒,讓穎兒坐我的馬車,將她的車讓給崔宛如。”
說著她看一眼身旁的婆子,那婆子就上前兩步,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說:“那天夫人讓老奴去接小娘子,等老奴到了小娘子的車旁,崔宛如又說要跟小娘子同車。小娘子也說要聽表姑講故事,老奴就回去復命了。”
鳳隨點點頭。
“崔宛如對穎兒十分關心,穎兒也肯親近她。”蘇琳說:“車馬下山之后,在太平鎮略事休整,結果剛出發沒多久就出了事。”
“等等。”鳳隨再一次打斷了她,“你們去時走的那條路?”
蘇琳答道:“出城南,走十里鎮上山。”
歲寒山位于西京城的東南位置,通常有人去山上上香還愿,都是走南門,到城南的十里鎮略作休息,然后從西路上山。
這條路非常的寬敞平坦。
除了這條路之外,歲寒山還有若干條小路可通上下。其中比較出名的就是東邊人稱“松樹瀑”的一條山路。這條山路一路上可以看到數條瀑布,景色頗佳。
山下有一個小鎮叫太平鎮,據說水質好,很多酒坊都開在那里。
不過上山進香的人走這條路的并不多,因為從太平鎮回京城的這條路并不好走,有很長一段路是從山林里開出來的。
喬家的馬車出事,就是在這段山路上。
蘇琳提起這件事,端莊的大家風度就有些端不住了,神情也變得惶急,“那段路路面較窄,林娘子還提醒我坐穩了。就聽好大一聲響,像是打雷一樣,震得車駕險些翻了。就聽得外面亂成了一團。”
“林娘子扶著我下了車,便看到前面的那輛馬車已經翻了,婆子們從車里把崔宛如扶了出來,崔宛如昏迷,穎兒卻不見了。”
鳳隨神情凝重,“你們為什么要走東路?一般人家出城去上香,不都是走城南到十里鎮那條路嗎?”
蘇琳搖搖頭,“公主決定的事,就是大爺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
她一直稱呼自己的婆婆為“公主”,也不知是為了表示對華陽公主的尊敬,還是婆媳關系不大親密的緣故。
“這兩天,喬大人想必會有所行動,”鳳隨問她,“不知可有什么收獲?”
蘇琳的表情就有些難堪了,思索良久,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管有什么收獲,他都防著我,不曾讓我知道……讓林娘子替我說吧。”
鳳隨等人一起望向了她身后的婆子,林娘子又一次走到了堂上,行了一禮,神色有些氣憤,“大人,我家夫人不好說這話,實在是有些人欺人太甚。府里這兩日都在傳言,說這事是我家夫人做下的。公主和大爺也對夫人生出疑心……夫人真是百口莫辯。”
說著,她抬頭望向鳳隨,卻見鳳隨眉眼不動的反問,“為何會有這樣的猜疑?”
林娘子掃一眼她家夫人,神色有些憋屈,“當時小娘子坐的那輛車就在我家夫人前面,夫人不放心小娘子,特意讓自己的陪房阿李去照看小娘子,趕車的人也是我們夫人安排的。出事之后,阿李和車夫都不見了。”
鳳隨微微向后一靠,“當時出事,是什么情形?”
這話問的就是蘇琳了。
林娘子也轉頭望向蘇琳,就見她凝神想了想,眼中閃過驚悸的神色,“當時林娘子扶著我下了車,就見前面的馬車從路上一直翻倒在了路邊的草堆里,李娘子不見了……她是我的陪房。另一個喬家的婆子摔倒在了草堆的另一邊,額頭都摔破了。”
林娘子看得心疼了,走過去體貼地扶住了她。
蘇琳嘆了口氣,“馬車側翻過去,前面車里過來兩個婆子,跟侍衛一起從車廂里把崔宛如給扶了出來。”
鳳隨問她,“那輛車呢?”
“在府里。”蘇琳說著,轉頭去看林娘子。
“是。”林娘子忙說:“大爺讓人拖回來了,還在車馬棚里放著,沒讓人修。”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大爺讓人看著呢,誰也不讓碰。”
司空與陳原禮對視一眼,心里都在想,就算沒人碰,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也不知馬車上、當時出事的路段是否還有什么痕跡留下。
鳳隨又問,“夫人既然可以出門,不知可有什么發現?”
蘇琳的眼圈又紅了,“我使了銀子,找大爺身邊的人打聽。聽說……大爺找到了車夫,不過車夫已經死了。周圍并沒有穎兒和李娘子留下的痕跡。”
鳳隨有些上下打量蘇琳,疑心為什么是她來找他,而不是喬暉自己報案。
“夫人是否有什么隱瞞?”鳳隨看看自己身邊的兩位弟兄,“或者,有什么話不便讓人聽到?”
林娘子也殷切的看著蘇琳,蘇琳卻搖了搖頭,“沒有什么隱瞞,只是覺得這件事只靠家里未必能解決。”
停頓了一下,蘇琳又說:“我只是希望穎兒能盡快找回來。”
鳳隨見她不愿多說,便也不再追問,只說要看喬暉帶回去的那輛車。
蘇琳便起身說:“不知大人幾時過去?”
鳳隨也恐怕夜長夢多,真有什么線索也被人破壞了,邊說:“現在就跟夫人一起回去看看。”
蘇琳的臉上浮起欣慰的神色,“如此甚好。”
司空被陳原禮帶回住處,匆匆換上了大理寺衙役的公服,到后門外與鳳隨匯合。他們趕到的時候,鳳隨已經跟著喬夫人走了。
等候在門外的,是一隊鳳隨的私衛,身著薄甲,帽盔之上紅纓如血。
司空轉頭望向陳原禮,心中浮起隱約的猜測。
陳原禮知道他已經才猜出來了,便點點頭,“顧橋鎮。”
他們的任務并不是跟隨鳳隨去喬府檢查馬車,而是直奔顧橋鎮拿人。既然已經確定了在玉香樓里找到的是喬穎兒的鞋子,這件事就跟玉香樓脫不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