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聽他說起了其他寺廟的人,忙說:“算啊。”
小和尚就說:“后山那個破破爛爛的小廟里有個元一師太,我看見她的徒弟跑到后門那里跟喬家的人說話。看見我從后門過去,還瞪我!讓我趕緊走開!”
小和尚說著說著就生氣了,“這里明明是我們的地方!”
“對啊,你沒有錯。是她們不對。”司空連忙摸摸他的小光頭,安慰他說:“既然你沒有錯,就不要生氣啦。你還記得元一師太的徒弟,是跟喬家的什么人說話嗎?”
小和尚被司空順了毛,小脾氣也沒了,乖乖的想了一會兒,說:“是個婆子。穎兒姐姐帶著我在院子里看花的時候,我見過那個婆子。穎兒姐姐管她叫順嬸兒。”
司空記下這個名字。
陪著小和尚閑聊幾句,司空就把他送到后院去洗蘋果,自己跑去前院找鳳隨,將從小和尚那里聽來的話都說了。
鳳隨一聽小和尚說的“后山的破爛小廟”,就猜到這應該是一座私廟。這種小廟最初都是大戶人家處置家中犯錯的女眷的地方。一些私廟時間長了之后,也會收留一些外面來的出家人,于是漸成規(guī)模。
他問司空,“誰家的廟?”
司空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這個小尼姑庵還在我小的時候就有了,那個時候庵里的住持還不是元一師太,人也不多,只有四五個上了歲數(shù)的尼姑。后來我大了,再沒機會過去,這么些年變成什么樣子了,我也不知道了。”
尼姑庵的人跑到寺廟的后門來見喬家的婆子,這事兒到底有沒有什么鬼祟,總要問一問才好。
“若是這些尼姑跟王順子和關小虎似的,也參與到了喬穎兒被劫一事中去……”司空停了一下,“順嬸兒又是伺候誰的?”
鳳隨雖然去過喬家,但他也不可能把喬家的每一個婆子都記住。
“順嬸兒是哪一個,等回去再說。”鳳隨說:“現(xiàn)在還是先去后山看看。”
這樣一來,司空想繞個圈子去一趟孤云寺也是不能的了。他跟法清師父借了紙筆,給智云師父留下一封信,大概說了說想接幾個姐妹下山的打算,又把他在山下買的糖果卷在一起,拜托法清師父送到孤云寺去。
做完這一切,他匆匆出了無量寺的后門去追鳳隨。
這個時候,鳳隨由法清師父的徒弟帶路,已經(jīng)帶著侍衛(wèi)將觀月庵包圍了。
觀月庵里的住持元一師太急匆匆地跑出來,見庵堂外面一群如狼似虎的衛(wèi)兵,頓時臉色都變了。
“這,這……”她頗有些無措,“這是怎么回事兒?”
“元一師太?”
元一師太連忙行禮,“正是貧尼,不知大人所為何來?”
鳳隨一眼看過去,只覺得這位住持身上的穿著還不及她身后跟來的幾位弟子。穿著寒酸也就罷了,她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極為憔悴的感覺,身材消瘦,臉色也有些發(fā)黃。見到鳳隨的時候,完全沒有世外之人的淡然不說,反而顯得惶恐不安,活像犯人見到了獄卒似的。
鳳隨就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你是觀月庵的住持?”
“是。”元一緊張的掃了一眼身邊的弟子,“大人這是……”
鳳隨看看她,再看看緊跟在她身后面色紅潤的中年女尼,他怎么覺得這位元一師太更像是庵堂里干粗活的人呢?
“不知元一師太有幾位弟子?”
鳳隨出其不意的問話讓元一師太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那位中年尼姑,“貧尼只有一位弟子。素月,見過大人。”
面色紅潤的尼姑上前行禮。她一動,她身后的幾個年輕尼姑也一起走了上來,朝著門口的公差行禮。
如此一來,元一師太倒仿佛是被孤立起來了。
鳳隨陷入沉思。
他們來的突然,因此觀月庵里此刻所保持的,應該就是她們最真實的樣子。可是一伙兒尼姑個個都溜光水滑的,唯有住持面黃肌瘦,這怎么看都不大正常。
“住持留下。”鳳隨對徐嚴說:“其他人集中到一起,派人看著,不許她們說話。這位素月師太,單獨看起來。”
手下人連忙去辦。
素月也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跟周圍的人使眼色,便被人拉走了。
元一師太看看鳳隨,再看看上前拿人的侍衛(wèi),一副受到驚嚇不知所措的神情。
鳳隨自稱是大理寺少卿,但他今天帶來的人卻不是衙門里的公差,而是他自己的侍衛(wèi),這就讓元一師太有些看不明白了。
她傻呆呆站在那里,也不敢問,竟然發(fā)起抖來。
司空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元一師太、素月、包括素月身后幾位年輕的小師太他都沒見過,但人群后面還有一位上了年歲的老尼姑,司空卻還有印象,依稀記得她的法名是叫慧明。
他小時候淘氣,也跑到這里來玩過。那時觀月庵的住持是一位頗嚴厲的老尼姑,看見小孩子跑來搗亂,會嚇唬他們,說要打板子之類的。但慧明對他們卻都非常和氣,每次看見他們都會抓兩把干棗子給他們當零嘴。
鳳隨看到司空也跟了上來,點點頭,繼續(xù)追問元一師太,“你們這里到底怎么回事兒?你這個住持倒好像完全不管事的樣子?”
元一驚慌的視線剛從素月的背影上收回來,聽見官差這樣問,差點兒跪下,“也不是不管事……”
話沒說完,她就流下眼淚。
司空覺得她的樣子簡直像一個經(jīng)過了長期的虐待之后,終于重見天日的囚徒。他估摸著,鳳隨再說幾句重話,她搞不好就要嚇暈過去了。
司空湊到他身旁,悄悄跟他說了自己看到慧明的事。
“她應該還記得我。”司空說:“她在觀月庵的時間最長,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她肯定知道。”
鳳隨點點頭,“你試試。”
司空便繞過了元一,走了進去。
觀月庵不大,約莫也就是個四進的宅子的規(guī)模。此刻除了素月師太被單獨關在前院的一間空屋子里,其他的尼姑們都被關在了大殿里看守了起來。因為有官差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們也不敢說話,但司空站在門口看了兩眼,卻覺得有兩三個小尼姑顯得格外活躍一些,不住的跟旁邊的人打著眉眼官司。
司空就多看了幾眼這幾個人,然后他就注意到這幾個人竟然是修過眉毛的——出家人,還會在意自己的眉形好不好看,這正常嗎?
司空就懷疑她們是不是也化了妝。不過他對女人用的化妝品并不太懂,有些拿不準這些女人的臉色、唇色是不是正常的顏色。
司空想了想,就對看守的侍衛(wèi)說:“大人讓我來提個人問話。”
侍衛(wèi)點點頭,示意他進去。
司空走進大殿的時候,尼姑們都有些不自覺的向后退開兩步,臉上也露出了有些不安的表情。
司空就走到了那兩個表情特別活躍的尼姑身邊,“你們叫什么?”
其中一個略微年長一些的鵝蛋臉忙說:“回大人的話,貧尼慧月,這是貧尼師妹,叫慧通。”
旁邊那個年輕一些的,面相更清瘦一些,兩道眉毛細細彎彎。以司空曾經(jīng)旁觀過他堂姐修眉毛的經(jīng)驗來分析,這樣的眉毛絕對不會是天生的。
仔細看,眼瞼上還有幾個沒刮干凈的小毛茬呢。
司空就繞到了她們身后,冷不防的湊到了鵝蛋臉的頸后嗅了嗅。
這樣一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動作讓慧月一下就紅了臉,她轉過頭看著司空,那目光中竟然帶著幾分水汪汪的嗔意,“大人……”
語氣也帶著一絲不經(jīng)意的嫵媚之意。
司空后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跟這尼姑的距離。一抬頭就見守在大殿門口的兩位侍衛(wèi)也是一副仿佛見了鬼的表情,嘴巴張得能按進去一個鴨蛋。
司空,“……”
眾目睽睽之下,司空不好解釋什么,干脆也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徑直朝著坐在大殿后方的慧明師太走了過去。
慧明抬頭看著他,目光雖然平靜,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其中隱含的嫌惡。
她剛才也看到了司空孟浪的舉動。
司空干咳兩聲,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師太,你還記得我嗎?”
慧明怔住。
司空就沖她笑了笑,“我小時候,經(jīng)常跑這里來玩,還掐過你種的菜。你經(jīng)常給我干棗子吃。”
慧明上下打量他,雙目之中慢慢的浮起些許的亮色,“你是……”
司空點點頭,“勞煩你跟我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慧明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群小尼姑。司空背對著她們,什么都沒有注意到,但慧明卻注意到了慧月慧通看著司空的那種眼神。
那不是方外之人看待官差的眼神,而是女人審評男人的眼神,是算計著能通過他得到多少好處的眼神。
慧明有些吃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修行還遠遠不夠。因為在這一刻,她竟然滋生出了世俗的憤怒,以及想要報仇雪恨的沖動。
司空目不斜視的帶著慧明師太走出了前殿。
跨出門檻的時候,還沒忘了瞪一眼剛才看他熱鬧的侍衛(wèi),“你別瞎猜哈,我可是正經(jīng)人。”
兩個侍衛(wèi)沒忍住,都露出一個憋笑的表情。
司空的臉就有些熱辣辣的,他板著臉指了指身后的大殿,“你們倆可看住了,千萬別讓這群妖尼串了口供。”
一聽“妖尼”兩個字,兩個侍衛(wèi)的表情頓時都端正了起來。司空曾被鳳隨夸贊細心,這件事外院的兄弟們都知道。
司空走到鳳隨身邊的時候,見元一師太還是一副苦兮兮的,不知所措的表情,不論鳳隨問她什么,她都只會搖頭。
鳳隨的兩道濃眉都能在腦門上打結了。見司空帶著老尼姑走過來,趁機讓自己松了口氣,轉頭問他,“怎么?”
“還沒問呢。”司空說:“大人,這庵堂里的尼姑,不對勁。”
鳳隨挑眉。
司空說:“我剛才湊到近處,聞到尼姑身上有脂粉味兒。還有,那幾個尼姑修過眉毛了。”
有沒有化妝,他實在看不出來了。
鳳隨的表情呆滯了一下,神情頗有些不可思議,“你還能看出人家修沒修過眉毛?!”
還有,聞到脂粉味兒……
鳳隨簡直好奇得不行,“你是怎么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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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司空:大人你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大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