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云鶴一行人在涿州兵分兩路,一支小隊前往燕州報信,其余的人則趕著馬車、輜重,前往易州境內。
易州地廣人稀,位于北部的恩州曾經是一處人口密度超過萬人的繁華州府。如今它已經被鳳家軍圈了起來,進行屯田試驗。
李騫捐出家底換來的農田,也在這一帶。
為了表彰李騫的高風亮節,鳳云鶴分給他的田地當中,有一半兒都是軍隊已經栽種好的田地。剩下一半兒才是荒地。
說是荒地,其實以前都是肥沃的農田,只不過太長時間無人打理,漸漸變成了荒地。
鳳隨跟李騫說好了,若是需要墾荒,李騫可以從鳳隨手下雇人。他手下的這些士兵一個個膀大腰圓,干起力氣活而來一個頂倆。
這個時節雖然錯過了春耕,但很多東西還是可以種一種的。李騫這一次來北境,行李當中就帶了不少果蔬花卉的種子。
就在鳳云鶴一行人到達恩州駐地的時候,由左光書帶隊的使節團也住進了白溝驛館。
即便鳳錦的人將驛館里外都圍成了鐵桶,左光書仍然在出門散步的時候,和一個在驛館門口兜售藥材的小販說了幾句話。
當時左光書身邊只帶著一個侍從,周圍又有護衛,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左光書還從商販手里買了幾樣零零碎碎的東西,幾包肉干,還有一包干草藥。這種產自草原的草藥據說在治療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時非常見效。
像這樣的東西,在北境的大街上隨處可見。但左光書親自購買這樣的東西,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鳳家的人很快拿住了這個商販。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審問,這人就死在了臨時關押的地方。口鼻歪斜,舌下有淤血,從死狀來看,明顯是中了毒。
商販的家人都不知道他與什么人接觸過。
消息就此中斷了。
鳳家的人繼續往下挖,發現小販的身份并無疑點,他就是土生土長的白溝人,從他父親那一輩起就在白溝一帶倒賣各種貨物,以前還出過燕州,去遼人的地界上收過皮毛和藥材。
像他們這樣到處走動的人家,白溝收復之后,官府也曾重點盤查過,生怕他們會打著行商的借口做情報生意。
從官府掌握的情報來看,這一家人還算本分,并沒有牽扯到這些事。唯一值得懷疑的,就是這小子家里有自己的店鋪,雖然他偶爾也會推著貨車到街上去叫賣,但也都是去繁華的大街上。驛館這些年以空置的時候居多,貨郎一般不會跑到這里來叫賣。
所以他的形跡比較可疑。
從另一方面來說,左光書這人也確實是有事瞞著人的。
鳳云鶴知道后,也只是搖搖頭,說了句,“小人鬼祟。”
他的注意力都在其他的事情上,左光書的行蹤,目前也只能先派人盯著。
鳳隨手下的兵馬在打下了薊州之后,就都撤了出來。恩州開始屯田,屠老的火器局也秘密搬過來之后,鳳隨的人馬也都跟著調了過來。
火器局是鳳家軍的底牌,重中之重。隨著火器局的規模再一次擴大,繼續將它留在涿州的軍營里已經不合適了。
如今,東七州重回大宋治下,百姓生活安穩,各地行商也多了起來。這些南來北往的人當中很有可能混著各方細作。涿州士兵有不少是本地人,輪到休息的時候,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會回家去探望家人,走訪親友。
就在這看似尋常的接觸之中,鳳家軍最重要的消息很有可能會被有心人打探到。隨著東六州局勢的進一步好轉,這樣的接觸只會越來越多。
所以火器局遷往可靠的地方,是必須要走的一步棋。
恩州荒棄日久,房屋、街道都已經破敗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現在住的營房都是大部隊過來之后才搭建的。
人多力量大,附近的樹木也多。一時半會兒搭不起那么多的營房,就先搭起了不少的簡易窩棚,天氣越來越暖,倒也不用擔心大家會受凍。等過了這大半年,到天氣變冷的時候,營房估計就都能建好了。
火器局依山而建,距離營房還有挺遠的一段距離。山里有現成的山洞,經過修改和加固之后,變成了他們的庫房。
鳳云鶴帶著人到達易州的時候,屠老已經帶著人將火器局里里外外都安排好,并且已經開始了進一步的研發工作。
鳳云鶴剛放下軍報,就覺得窗外有人影閃動。一抬頭,見副官站在門口,身后還跟著鳳隨那個名叫貫節的書童。
見他抬頭,貫節忙說:“我家大人打發小的過來,說屠老發話,演習就要開始了,請王爺盡快過去!”
“二郎呢?”
貫節說:“我家大人一早就過去了。”
鳳云鶴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司空在那里?”
貫節自從聽說他家大人已經把他和司空的事在家人面前過了明路,整個人都不再焦慮,偶發性的結巴病和手腳亂抖的毛病都不藥而愈了,精神面貌可以說煥然一新。
“是的。”王爺問的大方,貫節也回答的大大方方,“聽我家大人說,屠老要擴建一個專門制作火槍子彈的工坊。請了司將軍做技術顧問。這些天,司將軍都在屠老那里幫忙。”
技術顧問這個詞兒,還是跟他家大人學來的,就是懂得多,技術特別厲害的意思。
下面的人不懂司空的重要性,鳳云鶴是知道的,當下就點了點頭,“演習,是不是司空鼓搗出來的?是要給我們看什么?”
鳳云鶴提到司空的時候神情坦然,貫節見狀,就更放松了,“聽我家大人說,演習的地點安排在后面的那個山谷里。他們在那里埋伏了最新型號的地雷。這個時間,估計我家大人也已經去后山了。”
鳳云鶴讓人把唐凌、嚴一初都請了過來,這些人都是要參政的,対他們自己人的實力要有清楚的定位才行。
后山,指的就是火器局開了倉庫的那座小山包。
小山包前面是火器局的大院,山包的后面是一片荒涼的山谷,谷底地勢平坦,或許水土不好的原因,樹木都長得不怎么樣,滿山谷長得最好的,就是幾片不及膝蓋高的荊棘。
此時此刻,谷底劃分出了三個不同的區域,每一片區域里都按照正常的隊列立著將近百人的草人模型。
這種草人鳳云鶴也是見過的,木質做架,蓄以干草,整體重量接近一個中等身材的成年人。外面裹著馬皮,以他們目前的能力,這已是最接近真人的模型了。
屠老和司空帶著火器局的幾個助手不知道在鼓搗什么,靠近火器局這邊的山頭上,鳳隨已經等在那里了,身邊還跟著手下的一眾將官。見鳳云鶴帶著人過來,連忙上前見禮。
兩邊寒暄過,鳳云鶴問鳳隨,“他們這是?”
“咱們現在的火藥不行,煙大,爆破力不強,配方一直在改進。”鳳隨解釋說:“這一次試驗的是最新經過改進的地雷,屠老和司空要比較一下它們的殺傷力。”
鳳隨說著,抬手指著不同的區域給他老爹做介紹,“這幾片區域,埋著的都是不同批次的地雷。距離埋雷位置最近的一部分草人身上都蒙了馬皮。”
在大草原上,馬皮用途廣泛,每次清掃戰場的時候,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馬皮馬尸都是要收回的。馬皮除了制作水袋以及取暖之用,也經常會用來作為收斂陣亡將士尸首的裹尸布。在這個時代,這也算一種戰略物資。
為了今天的演習,司空特意磨著屠老去找上面申請來了一批壓箱底的馬皮。
一方面,遼人擅使騎兵,他們的地雷主要作用的就是遼人的馬匹。所以研究地雷対馬匹的殺傷力還是很重要的。
另一方面,遼國軍中很多人穿皮甲,他們也需要知道爆炸対皮甲造成的損傷程度。
哨聲響,場地里的人都撤了出來。
屠老搭著司空的手臂費力地往山頭上爬,遠遠看見鳳云鶴已經就位,沖著他的方向行了個禮。
鳳隨已經背著司空的弓弩等著了,見他們上來,連忙趕過來扶住了屠老的手臂。他想的周到,還特意讓人在石塊上鋪了軟墊,扶著屠老坐下。
屠老捶了捶膝蓋,嘆了口氣,“不行了,上歲數了,經不起折騰了。”
司空拿過水袋給他,安慰他說:“連大哥他們都很厲害,您新招收的那幾個助手也都很能干,有事你只管吩咐他們去做就好了。”
屠老含笑頜首。
哨聲又響,谷底的閑雜人等都退了出來。
連云城帶著幾個助手退讓到了山谷的另一邊。其中有幾個助手還拿著紙筆和尺子等物,這是預備要做記錄的。
最早的地雷還是需要引線的,小兵點燃引線,飛一般跑開。眾人屏住呼吸,耐心等著那一點微弱的火花跳躍著前進,飛快地閃進了草人的隊伍之中。
片刻后,草人的隊伍里爆開一團黑煙,最中央的一片草人被炸翻了十來個。連云城帶著人沖了進去,開始做各種測量。
鳳云鶴居高臨下看著草人隊伍中焦黑的一圈,対身旁的唐凌說:“濃煙或可遮擋敵人的視線。摔倒的馬匹和士兵也會給敵人的隊伍造成一定的擾亂。”
換言之,地雷本身的殺傷力并不大。
唐凌捋著自己的幾根胡須思索了一下,“如果成規模……”
如果成規模,也會給敵人的進攻造成很大的阻撓。尤其適合在打埋伏的時候用。
鳳云鶴不置可否。
接下來是第二處草人隊伍,依然是引線式的引爆方式。
但這一次爆破的范圍有所擴大,即便是站在遠處觀望的鳳云鶴等人也注意到被炸翻的馬皮上有不同程度的損毀。
接下來是第三處草人隊伍。
在隊伍的中央豎著一桿小旗,一塊巴掌大的小紅旗從草人叢中探出頭,迎風招展。鳳云鶴等人左右看看,沒見有人過去點燃引線,反而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這邊。
他回頭,就見司空正從鳳隨的手里接過他的弓弩。
鳳云鶴注意到他搭上去的那支箭是沒有箭頭的,他轉向鳳隨,目光中帶著疑慮。
鳳隨解釋說:“這是火器局最新的一批地雷,需要外力觸動。”
觸發式,意味著埋伏圈的周圍不必安排人手等著點燃引線。如此一來,不但節省人手,他們設下的埋伏也更加具有隱蔽性。
鳳云鶴想到這些,不由自主的跟著緊張了起來。
山坡上,司空架著他的大弓,瞄準了草人叢中的紅旗,沿著紅旗向下,確定地雷的機關位置。
附近的人看著這一幕,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長箭飛出,閃電般越過了山谷的上方,刷然沒入了草人叢中。
就聽轟然一聲巨響,大地震動,煙霧騰起,草人隊伍當中出現了一個焦黑的深坑,深坑附近的草人都已經被炸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