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當(dāng)局者迷, 旁觀者清。
除卻這個緣由, 桑榆委實想不明白, 還有什么能讓蕭元景與南云倆人鬧到這般地步的。
蕭元景好歹是個王爺,宮里長大的, 這些年來想必勾心斗角也沒少見;南云雖性子軟, 但卻并不笨, 察言觀色上并沒什么問題。
結(jié)果也不知因為什么緣由,竟能話趕話地將事情給弄成這樣,也著實是讓桑榆開了眼了。
南云原是等著她來“斷案”評理的,卻只見桑榆滿是一言難盡的神情, 半晌都沒等到一句話來, 便忍不住問了句:“這事兒怎么說?”
“你容我再想想, ”桑榆抬手遮了遮眼,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這一時之間, 我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南云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捏了個帕子, 無意識地揉著。
桑榆想了想, 提議道:“既然你已經(jīng)開了口,不如就將那日的來龍去脈都同我講了,我再與你理論。”
南云垂下眼睫,臉上的笑意褪去,看起來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在桑榆都以為她不想多說的時候,忽而開了口, 低聲將那日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從最初蕭元景執(zhí)意讓她到齊老夫人的壽宴開始,到壽宴那日的所見所聞,但仍舊是掩去了徐知音的事情沒提。
畢竟她從沒同桑榆講過自己入齊府的緣由,若提及徐知音,那要牽扯出來的就太多了些。
桑榆初時還是含笑聽著的,可到后來,卻也笑不出來了,神情逐漸凝重起來。等到南云連帶著將那夜的爭吵都講完后,她再沒了方才輕松的心境,忍不住嘆了口氣。
桑榆的確是被蕭元景的態(tài)度給誆了,只當(dāng)是夫妻間偶爾拌個嘴,無傷大雅,所以一直是以調(diào)侃的態(tài)度來看的。直到聽完這事的來龍去脈,才算明白并沒自己想得那么輕松。
不止是拌嘴,而是牽扯到根系,若不及早處置了,遲早會傷筋動骨。
先前桑榆是覺著蕭元景極好,挑不出什么錯來,如今回過味來后,卻是后知后覺地惱了起來。
若認真論起來,這件事情算是兩個人都有錯,可她是南云的手帕交,自然不會去各打五十大板,而是直接就站在了南云這一方。
自打吵架過后,南云就再沒提起過,看起來也是風(fēng)輕云淡的。如今到了桑榆面前,她總算是不再自欺欺人,話音中都透著不自覺的難過,手上那好好的帕子也已經(jīng)被她給揉得不成樣子了。
“阿榆,”南云抬眼看向她,迷惑道,“這事難道真是我錯了嗎?”
桑榆將此看在眼里,心都揪了起來,她抬手將那帕子從南云手中抽了出來,輕輕地攥住她的手:“自然是寧王的錯處更大些,你不過是……”
她不過是自輕,又不夠信賴蕭元景罷了。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身份地位差距有如天塹,難以逾越,任是換了誰來,都沒辦法忽視這一點。再者,有方晟這個前車之鑒,也難怪南云不肯全然信賴蕭元景。
畢竟相識相知多年的人都能背叛,何況是一個只認識了數(shù)月的人呢?
若是換了早些年的南云,或許不會鬧成這樣。她那時候積極又開朗,未曾遭過磋磨,自是無所畏懼,可偏偏是如今,也就難怪陰差陽錯至此地步了。
桑榆忍不住在心中先將方晟給罵了個十來遍,而后方才怨起蕭元景來,斬釘截鐵地同南云道:“這事怪寧王。”
她這變臉跟翻書似的,方才還在夸著蕭元景,轉(zhuǎn)身就毫不留情地貶了。
南云知道她是回護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聲,可隨即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后,南云長長地嘆了口氣:“就是這么個事情,鬧了好幾日了……你若是有什么話,只管說就是,倒也不必一昧偏袒著我。”
桑榆頗為苦惱地揉了把頭發(fā),先是替南云將蕭元景給埋怨了幾句,而后方才又正經(jīng)道:“這事上,我必然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你若是不想同他好了,那咱們就悄悄罵他一通,今后再不提了;你若是還想同他好,那我倒的確有些話得說。”
桑榆將這問題拋給了南云,主要還是想要看看她對蕭元景究竟有多上心。
南云怔了下,垂眼道:“若是可以,我自然是不想同他爭執(zhí)不休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桑榆覷著她的態(tài)度,拿定了主意,一本正經(jīng)同她道,“阿云,你可曾想過,寧王當(dāng)時為何會拿那話來問你?”
南云語塞,她的確并沒細想過這一點。
先前齊老夫人當(dāng)著她的面提及要讓蕭元景盡快立正妃時,她極力克制著,方才沒露出什么失態(tài)之色來。及至晚間,蕭元景先是莫名發(fā)了一通脾氣,隨后又提及這事,她霎時心都涼了,哪還有功夫去細想蕭元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桑榆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好聲好氣同她解釋道:“以寧王的身份,若他真想立正妃,只管立就是,難道還要問過你的意見才能行?”
南云驀地抬眼看向桑榆:“他……”
“你平素也是個聰明人,怎么偏偏在這件事情上犯糊涂?”桑榆見她終于明白過來,長嘆了口氣,隨后又道,“當(dāng)然,我也不是很明白寧王殿下怎么想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偏要撿著戳心的來刺激人,生怕你不會誤會似的。”
南云沉默不語,像是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似的。
其實這道理并不難懂,只不過她一吃痛就忙不迭地躲避開了,哪還有這個心情去多想?
“再者,你在齊家受了委屈,為何不肯同他說呢?怕傷著他祖孫之間的情分?”桑榆恨鐵不成鋼道,“如今倒好,傷了你同他之間的情分,值當(dāng)嗎?”
南云垂首坐著,看起來乖巧得很,像是犯了錯老老實實挨夫子訓(xùn)斥的學(xué)生似的。
桑榆看得心軟,轉(zhuǎn)身去倒了杯茶遞給她,想了想,又與她分析道:“此外,若只是因著你不告而別,寧王應(yīng)當(dāng)不會發(fā)那么大的脾氣才對。若我沒猜錯,此間必定是存著誤會的,再不然就是有人在其中作梗,你應(yīng)當(dāng)問清楚才對,怎么能平白無故地就背了黑鍋?”
她說的這些,南云當(dāng)時倒也猜到些,只不過心灰意冷之下并沒去追著蕭元景細究,等到后來也就遲了。
桑榆是個爽利的性子,快刀斬亂麻一般替她理清了此事的利害關(guān)系后,便不再多言,只留著讓她自己去想。
感情一事上,從來都是當(dāng)局者迷。
饒是被桑榆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攸c醒,南云卻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才好。
“我知你是如何想的,”桑榆略一猶豫,輕聲道,“你害怕。”
南云低著頭,眼睫微顫,片刻后方才頷首道:“是。”
“你若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那就先不想了。”桑榆擺了擺手,開解道,“更何況這種事情也不是朝夕之間就能改的,趕明尋個合適的時機,再同寧王說開就是。”
其實桑榆自己也說不好,此舉究竟是對是錯。
若真是說開了,南云同蕭元景和好了,如今倒是沒什么問題,可將來呢?蕭元景堂堂一個王爺,總是要娶正妃的,屆時豈不是更讓人痛苦?
除非……蕭元景能力排眾議,不娶正妃,又或是將南云扶正。
然而太不可能了。
畢竟蕭元景可是個王爺,上頭有帝后,有賢妃娘娘,誰也不會允準(zhǔn)他這般任性行事的。
這事從一開始就是注定難收場,桑榆也不便多說,怕自己會誤了南云。
桑榆越想越后悔,正想著該怎么描補,一直沉默著的南云倒是開了口。
南云抬手按了按額上的穴道,長出了一口氣:“不管了。等趕明兒得了空,我就將這些盡數(shù)都告訴蕭元景,讓他斟酌決斷去。”
南云自知沒多大本事,攤上感情之事又格外優(yōu)柔寡斷,便索性當(dāng)個甩手掌柜。
至于究竟會如何,好或是壞,她都不想再愁了。
拿定了主意后,南云一掃這幾日的陰霾,同桑榆笑道:“今日天熱,也不好出門去逛,不如咱們來玩葉子牌吧。”
桑榆同南云對視了眼,見她的確是看來了,不由得松了口氣:“好啊。”
南云與桑榆兩人在房中長談,并沒要人伺候,白芍便到茶房中去,同白芷聊些有的沒的。
白芍是個話多的,這些日子又聽了不少流言蜚語,便格外操心些,聊著聊著就不免偏到了南云身上。
“這都是主子們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白芷這幾日來聽她說過許多,忍不住道,“更何況娘娘不肯俯就,咱們說什么也沒用,只小心伺候著,別出什么紕漏就是。”
“你這話說的,”白芍不甚贊同道,“咱們都是風(fēng)荷院的人,若娘娘真失了寵,咱們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你是不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后說成什么樣了……”
白芷皺著眉打斷了她的話:“那也與我們沒什么干系。那些碎嘴子也就敢在背后議論兩句罷了,上不得臺面的,你還要當(dāng)真不成?”
兩人眼見著都要爭吵起來,茶房外卻忽而傳來聲咳嗽。
白芍嚇得一激靈,連忙回頭看去,只見柳嬤嬤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門口,也不知方才的話都聽了多少。她與白芷資歷相當(dāng),倒是敢爭辯幾句,如今一見了柳嬤嬤,立時便乖了,大氣都不敢出。
白芷則是站起身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問候了聲。
柳嬤嬤面無表情地盯著白芍看了片刻,見她臉色都白了,才總算是開了口:“無論如何,這都是王爺與側(cè)妃娘娘的事,輪不到當(dāng)下人的來置喙,少聽風(fēng)就是雨。下不為例,若是再犯,這風(fēng)荷院你也不必留了。”
白芍連連認錯,又再三保證。
“娘娘說想打葉子牌,”柳嬤嬤撣了撣衣袖,“你二人陪她玩了這么些天,想來也熟悉了,去吧。”
白芍得了這句話,如蒙大赦,連忙同白芷一道離了這茶房。
等她二人走后,柳嬤嬤沉著臉搖了搖頭。
當(dāng)初得了蕭元景的吩咐后,這風(fēng)荷院的一干人手都是她安排下來的,那時是覺著白芍與白芷在府中數(shù)年,也算是穩(wěn)重妥帖的,方才提到了風(fēng)荷院來伺候側(cè)妃。
可沒想到竟看走了眼,招來了個這樣的。
背后議論是非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個蠢的,聽風(fēng)就是雨,若不是剛調(diào)來沒這個膽子,怕是恨不得要到主子面前說去了。
這府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柳嬤嬤也有所耳聞,只覺得可笑。
若王爺真厭棄了哪個人,又怎么會是眼下這模樣?分明是割舍不下才對。如今只不過是礙著面子,所以不肯松口,若是側(cè)妃肯遞個臺階,立時就能好了。
柳嬤嬤回憶了下方才南云的神情模樣,心中便有了數(shù)——那些擎等著看側(cè)妃笑話的,八成是要失望了。
南云倒是看出白芍安穩(wěn)了不少,卻并不知道背后的插曲,也并沒當(dāng)回事。
她已經(jīng)打算清楚,等送走桑榆之后,便去尋蕭元景,將先前那事給說明白了。
安排好了心頭這樁大事后,南云便專心致志地同桑榆一道玩,先是陪著她在王府中轉(zhuǎn)了個遍,而后還破天荒地出了門,同桑榆一塊出去打探做生意的行情。
這兩三日,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時時湊在一塊的,蕭元景自然也就不便過來。
及至第四日,南云突發(fā)奇想,張羅著在院中搭了個秋千。
桑榆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蕩著,同她笑道:“我在京中呆了好幾日,行情摸得差不多,心中大致有了數(shù),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南云正高興著,聽桑榆提了這么一句,當(dāng)即就愣住了。但她也知道桑榆不可能一直陪著自己,抿了抿唇,又打起精神笑了聲:“好啊。等趕明兒得了空,你再來。”
“成,”桑榆爽快地應(yīng)了聲,又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聲,“只不過寧王殿下可未必歡迎我再來。昨日咱們從外邊回來的時候,不是恰遇著他要出門來著?你是沒見他看我那個眼神,可著實是一言難盡。”
這幾日蕭元景都未曾過來風(fēng)荷院,昨日傍晚見著時,南云問候了聲便離開了,并沒注意旁的,不解道:“他怎么了?”
“傻姑娘,他嫌我礙著你倆的事呢。”桑榆的笑容中帶了些促狹,見南云紅了臉后,又正經(jīng)了些,同她道,“其實我還有句話,一直未曾說。”
南云疑惑道:“什么?”
桑榆在南云手背上點了下:“有些事情看起來不切實際,但也不妨一試,縱然是不成,也好過他日后悔。”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