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寨上游一百二十里處,</br> 一江春水流過,在此處形成一個幾字形大灣。</br> 硝煙已經遠去,</br> 這里又恢復了山清水秀的優美田園風光,在河灣繞出的那個半島上,一座新的城寨正在修建,便是太平堡。</br> 堡城隔河相望的對岸,則是同樣在修建的崇善城,</br> 這里原本也是籠州地界,其東北是左州,西北是談州,西南是思明州,正西是金龍州,皆是羈縻州。</br> 在籠州圍城打援取得勝利后,武懷玉也是趁勢拿下了籠州城,然后揮師向西推進,因為上游許多溪垌主力都被誘到籠寨被殲滅俘虜,懷玉的攻勢很順利。</br> 一路就打到了此處,這里便是后世的崇左。</br> 現在懷玉選中此處位置緊要,于是在此修城筑堡,直接新置了一個崇州,治崇善,還在這新置太平統軍府和一營戍兵。</br> 這個崇州就不再是羈縻州,而是正州,雖然不大,但從周邊幾州里劃出一塊地來,卻是能成為左溪中上游的一處關鍵節點,控制住這里,自然也控制住左溪。</br> 風和日麗,艷陽高照。</br> 一城一堡隔河相望,都在火熱趕工,筑城的以獠蠻戰俘為主,</br> 大多數戰俘現在都愿意歸附唐軍,但就算他們肯降了,武懷玉也并沒有簡單的放過他們。</br> 仍要參加學習,既要上夜課學忠君愛國,學華夏歷史,也少不得勞動改造,修筑城池就是最好的勞動改造。</br> 降軍現在都為暫編征討行營協從軍,一千五百人一鎮,已經編了十八鎮了,整編三萬人馬。超出的就沒編進協從軍,而是直接在勞動營,他們需要服滿半年勞役,且表現合格后便可以畢業回家了。</br> 五月中旬的嶺南,太陽已經很熱辣,但那些獠蠻俘虜們也沒有人敢偷懶或抗議罷工,相比起性命來,曬點累點倒不算什么了。</br> 其實武懷玉已經算是比較仁慈了,畢竟有侯君集那個惡人兇名在前。武懷玉出兵以來,攻城破寨,除了在戰場上直接斬殺殲滅的,被俘或投降的他都并沒有殺或賣,</br> 哪怕一天只能一干一稀,甚至白天苦役天黑還要上課,但卻比他們預料的下場好。</br> 他們在修筑城池、驛站、兵堡的時候,甚至還有些僥幸。</br> 起碼比那些倒在戰場上的人強。</br> 又或者不久前自稱中越王,號稱七王盟主,統二十萬大軍的黃乾,當初有多威風,現在就有多悲慘,</br> 他已經成了一個死人,死了都不得安生,他的尸體被送到了太平堡,他的皮被剝了下來,處理后里面塞草,做成了一個人皮草人,放在太平堡展覽,聽說等太平堡修好后,就要一直放在城門樓上。</br> 他的腦袋被制成了酒器,腿骨做成了骨笛······</br> 這是要永世不得翻身。</br> 曾經獠蠻們都以為黃乾很威風,這次能夠帶動左右溪三十羈縻州皆反,連其實六大垌主,都尊他為首,不說攻下邕州,占領桂林,劍指廣州,起碼左右溪這片地方,以后就是他說了算了。</br> 卻不料,武懷玉這邊親自指揮圍攻籠寨,結果卻是引蛇出洞,然后來了個圍城打援,在籠寨附近一舉擊潰了三萬獠蠻援軍,陣斬五千,俘虜兩萬五。</br> 這邊大捷,引的黃家垌的中越王黃乾驚恐,慌忙派出黃家垌的精銳垌丁,又催其它諸溪垌再次征召垌丁,組成一支新的人馬來阻擋武懷玉趁勝進攻。</br> 誰料,</br> 這次武懷玉倒沒急著跟他們對決,反倒是一支唐軍悄無聲息的從右溪那邊,翻山越嶺的迂回繞后,不走尋常路就殺到了黃家垌后方。</br> 左溪防線,根本就形同虛設了。</br> 幾千唐軍如神兵天降,趁夜突襲。</br> 黃家垌空虛,偽中越王黃乾還以為是有人叛亂謀反,什么都沒弄明白,腦袋就搬了家。</br> 席君買高榮他們攻下黃家垌,擒斬黃乾后,沿著黑水河反捅獠蠻腚眼,</br> 獠蠻后方失火,特別是黃家垌陷落,黃乾被斬,可以說讓本就松散,且剛吃了大敗仗的獠蠻盟軍大亂。m.</br> 席君買他們散布各種消息出來,許多黃家垌俘虜被有意的放跑,帶著各種消息出去,什么數萬唐軍殺到,什么右溪諸垌已經都投降了······</br> 獠蠻群龍無首,一片混亂。</br> 就在這節骨眼上,一直按兵不動的武懷玉,卻也突然抓住機會,在太平堡這里向獠蠻發起全面猛攻。</br> 幾乎跟上次籠寨圍城打援一樣,</br> 只是這次獠蠻盟軍數量還沒上次的多,也沒上次的青壯勇猛,結果卻是一樣的,一擊即潰。</br> 獠蠻犯錯,一錯再錯,他們與唐軍相比,優勢在于本土做戰,如果化整為零,甚至敵來我退,進山打游擊,那武懷玉會非常頭痛。</br> 可他們卻一次次的主動集結人馬,跑到平原地帶來決戰,結果聯盟松散,真正有效果的統一指揮都沒有,</br> 除了人數上有優勢,裝備、補給、訓練、指揮、士氣各個方面都不如唐軍,</br> 這樣的仗武懷玉求之不得,</br> 太平寨一戰,武懷玉又斬戰三千多,抓了兩萬多俘虜。</br> 最重要的是,席君買他們偷襲成功,黃乾這個中越王被擒斬,黃家垌這個敵酋大本營被攻滅。</br> 黃家垌的陷落和黃乾的被斬殺,對叛軍的打擊是致命的。</br> 太平寨一戰過后,</br> 左右溪獠蠻聯盟,事實上已經沒了。</br> “相國,獠蠻六大偽王,又派人來請降了。”</br> 中越王黃乾一死,其余六王紛紛自去王號,派使者攜帶錢財禮物來求見武懷玉,主動請降。</br> 不過這些人的請降,也不真誠,他們的請降是希望大家當之前的事沒發生過,原來怎么樣以后還怎么樣,他們不再稱王不再反唐,仍為朝廷授封的羈縻州刺史,仍世襲統領著他們的地盤。</br> “這回又送來什么?”</br> “還是那些,金銀、香料、還有奴隸、牛馬這些。”</br> 懷玉聽了不由嗤笑,</br> 武懷玉在太平寨之戰后,沒再繼續出擊,那是因為他需要休整,需要消化戰果,幾場大戰下來,斬殺了近萬,抓的俘虜接受的降蠻,都有六萬多了。</br> 他們離邕州大本營也有好幾百里,</br> 天氣日漸炎熱,武懷玉也不想過于深入敵后,所以他暫停在太平寨,在這里修筑城堡,休整兵馬。</br> 下游的金雞堡、籠寨也都在修筑加固,在太平堡、金雞堡、邕州之間的左溪沿岸,也還在修路、修驛站、兵堡,</br> 現階段來說,懷玉倒是不急著進攻了,</br> 緩一緩,那個獠蠻聯盟不攻自破,真要是攻的急了,他們肯定還想著團結起來魚死網破。</br> 其實除了一個黃家垌是偷襲攻下外,武懷玉這次出兵到現在,最大的收獲就是重創了獠蠻的有生力量,</br> 地盤其實沒打多少,也就是原來的籠州的南岸一線,</br> 獠蠻三十州,才破半州。</br> 懷玉才兩萬兵,還是戰輔算一起,獠蠻羈縻州三十個,真要分兵進剿,可就攤大餅了,越來越熱的天氣,也有很大影響。</br> 太平堡筑好之前,懷玉是不會再發起攻勢的。</br> 當然,也許并不需要他再一個個去打。</br> 他沒見六大垌主,但他們送的禮武懷玉笑納了,金銀錢帛可以充抵軍費賞賜將士,牛馬可以撥給輜重營,打完仗還可以給駐軍開軍屯。</br> 至于美人、奴隸,懷玉也瞧不上,但也是值錢的。</br> 其實最近不僅是那六位曾經稱王的大垌主慌了,其余羈縻州的刺史,甚至各溪垌的垌主寨主們也很慌啊。</br> 別看他們號稱三十州俱反,連兵二十萬,可幾仗下來,他們損失了七萬人,這還怎么打。</br> 而唐軍根本沒多大傷亡。</br> 所以當初一個個反叛叫囂的厲害,現在就一個個的慌亂恐懼求饒的焦急,使者是一撥又一撥,</br> 都希望武相國高抬貴手,希望朝廷既往不咎。</br> “把各家的使者都叫過來,我跟他們見一面。”</br> 太平堡的大工地上,武懷玉召見了各溪垌的人,這些人一個個滿面憂色,且帶著恐慌。</br> 唐軍暫時沒動,但誰也不知道休整結束后,下一個被滅的會是誰。</br> 他們確實后悔了,不該跟著黃乾反唐,但現在后悔也沒用,只能求得武相國的諒解才行,</br> 金銀牛馬美人,只要武相國肯放他們一馬,他們愿意大出血。</br> 但這些天,沒有誰家的人能見到武相國,更沒誰家能得到武相國的諒解。</br> 今天,終于能見到武相國了。</br> 懷玉到場,</br> 讓人取來三樣東西展示。</br> 人皮稻草人,鑲金頭骨碗、大腿骨笛。</br> 不用介紹,所有獠蠻使者便知道這三樣東西,就是不久前各家還共尊的盟主中越王黃乾的,西原蠻中勢力最強的黃蠻的老大,也是黃蠻中最大最強的垌,黃家垌的垌主,</br> 黃姓是西原蠻第一大姓。</br> 這也是黃乾當初能成為盟主的原因,</br> 可現在他最先倒下,死后還被制成了這三樣東西。</br> 懷玉緩緩開口。</br> “本相早就說過,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風雨所至,莫不臣服,皆為臣妾,犯我大唐,雖遠必誅。</br> 爾等起兵叛亂,罪不可恕。”</br> 此話一出,所有獠蠻使者面色慘白,</br> 有人雙股戰戰,恐懼發抖,這已經不是空話,而是有足夠武力證明的十足威懾。</br> 懷玉故意等了許久,才又道,“先前僭越稱王的七反賊,如今已誅殺一個,還余六反賊,</br> 另外左右溪三十羈縻州,之前先后俱反,</br> 他們都是本相必殺之反賊,</br> 今天我把話放在這里,各州各溪垌,誰能斬殺這些反賊,本相便讓他取而代之,算是將功贖罪,授其羈縻刺史之職,”</br> 之前三十羈縻州刺史皆反,如今只誅殺了思誠州刺史黃乾、籠州刺史龔興,其余二十八個羈縻刺史都還在,</br> 武懷玉不肯放過他們,而且還挑動諸溪垌主去干他們。</br> 二十八個反叛刺史,也代表著有二十八個羈縻刺史的位置,殺了原來的刺史,不僅可以贖自己的罪,還能取而代之得到這們刺史位置,</br> 這足夠那些溪垌蠻酋們瘋狂了。</br> 當然,他們也可以繼續對抗朝廷,但就得面臨天兵降臨,承受雷霆之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