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從馬車上下來，看著那個站在車前等待著他的陳郎。</br> 三十不到的年紀，身材高大魁梧，小麥色皮膚不白，可搭配那張很硬朗的方臉，卻更彰顯男人味，</br> 手長腳長，挺闊的胸膛，還有很粗壯的腰，這些都她一種極強的安全感。</br> 他笑起來也挺好看的，牙齒挺整潔很白。</br> “讓陳郎久等了，今日出城來曲江的車馬太多，路上堵了，實在不好意思。”聶隱娘微微一笑，</br> 這一笑很迷人。</br> “確實，今日不僅有龍舟競賽，也還有馬球比賽，還是長安馬球聯賽的明星表演賽，來自長安超級聯賽的十八支代表隊里的明星球員，組成兩支隊伍表演，這可是難得的盛況啊，”</br> 陳盛笑著，拿出一個好看的盒子。</br> 用錦綢包裝著，還系了個蝴蝶結呢。</br> “一點小小心意。”</br> 聶隱娘先是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然后向他展示了下自己耳垂上的珍珠耳環，“陳郎送我的這對合浦珰珠耳環，奴非常喜歡，奴戴著好看嗎？”</br> 那對耳環設計的挺簡潔的，但也更突出了那兩顆珍珠，</br> 聶隱娘戴著這對珍珠耳環，既襯出她白皙的皮膚，也彰顯她的氣質，讓整個人都貴氣幾分，</br> 這對珍珠耳環點綴下，整個人確實是添色不少。</br> “這珍珠正好配你。”</br> 陳盛讓她打開手中的新禮物，聶隱娘假意說不收，推辭幾下還是打開了，解開綿綢蝴蝶結，里面是一個檀木盒子。</br> 盒子倒也不算大，卻極為精致。</br> 打開檀木盒，里面放著一瓶香水。</br> 晶瑩剔透、造型優美的玻璃瓶，雖然小，卻極顯奢華，</br> 聶隱娘一下子認出這是武家產的香水，香玉號出品，女人們的最愛。</br> 相比起從西域傳進來的薔薇花露，武家的香水顯得更加奢侈和高級，這幾年一直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br> 自然也是極貴的。</br> 如她手上這瓶，光是外面包裝的綿綢、檀盒和玻璃瓶，這都已經極珍貴了，甚至讓人想起買櫝還珠的故事。</br> “試下這香味，喜不喜歡，這是花香調香水。”</br> 武家的香水，種類還是比較多的，跟西域傳來的花露水，在工藝上有著完全不同，相較而言，武家現在的香水有很多種類，比如花香調香水、果香調香水、木質調香水、香料調香水等，</br> 能夠調出各種香味，</br> 從各種鮮花，到各種果，再到檀木、雪松等各種香料木，再到用胡椒、豆蔻等各種香料，甚至是諸如龍涎香等為原料，加上武家香水中的秘密武器酒精，</br> 可以說這個高端奢侈產業，在長安獨占市場，是別人模仿不來的，不管是中原傳統的香料，還是西域傳來的花露水，</br> 武家的香水，因其獨一無二，也越發顯得奢侈，也越讓女人們喜歡。</br> 聶隱娘試了一下，這瓶是茉莉花香水。</br> 比起普通的茉莉花的花露水，或是茉莉香包，這香水的層次感更鮮明，它的留香性和散香味也更勝。</br> 沒有哪個女人能夠拒絕的了武家的香水。</br> 聶隱娘也一樣。</br> 她主動的摟住陳盛的手臂，甚至在他臉頰上淺淺的親了一下，“陳郎想要奴做什么，直說吧。”</br> 陳盛都被那下親的有些心神蕩漾了，他早就娶妻生子，可是這時仍不免心神搖曳。</br> 比起這個平康坊南曲的當紅姑娘，自家的妻子還是他做奴隸時，李靖家給他配的家生奴婢，不管哪方面都比不過這隱娘，年輕、美貌、皮膚白、牙齒好，尤其是這氣質極佳，這衣服穿著，首飾裝扮，甚至是那描的眉抹的胭脂涂的紅，</br> 還是那一顰一笑，都讓人著迷。</br> “曲江邊的茶樓預定了位置，在二樓臨窗，可以邊喝茶邊看龍舟比賽，”</br> “那奴還可以給陳郎吹一曲簫助興。”</br> 曲江池畔，修有不少亭臺樓閣，也有不少的酒肆茶樓飯店，這里雖是城南邊，算是城郊了，但近年來長安人口大增，天下安穩，京畿繁華，這曲江池也就成為長安難得的休閑去處，</br> 尤其是每年各種節假日，科舉放榜宴請，踏春、秋游、重陽等更是會有皇家大型活動在這邊舉辦，</br> 故此現在這邊既是貴族官員們的別墅休閑度假區，也是普通百姓放松的好地方，</br> 外來官吏商賈士子來長安，一般也要來這邊游玩一下，曲江池邊也就有了許多商鋪，生意還都不錯，今天這樣的日子，沒有提前預定，根本就搶不到位置。</br> 茶樓二樓的包廂環境很好，比起池邊擠的密密麻麻，這上面確實是難得的舒適。</br> 聶隱娘的劍舞很有名，但她也熟悉各種樂器，簫吹的很好。</br> 一曲簫吹罷，</br> 陳盛連連贊嘆，給她倒了杯酒。</br> 她也很豪放，直接一口干掉，這姿態看的陳盛極為喜歡，他以前雖是李家奴，但自小跟著李二公子李德獎，而李德獎又是個打小想做游俠的公子哥，最好結交朋友，陳盛也是養成江湖兒女的任俠習氣，</br> 聶隱娘很對他胃口。</br> 兩人也不飲茶了，在茶樓的包廂里喝酒，邊喝邊聊。</br> 聶隱娘酒量很好，陳盛也是好酒且能喝的人，一壇上好的金酥梨酒，兩人喝的很高興，</br> 雖是果酒，可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br> 借著醉意，陳盛也旁敲側擊的打聽起房遺愛和柴令武這兩位準駙馬來，</br> “陳郎就是為這而來嗎？”聶隱娘一雙眼睛很明亮的盯著他。</br> “就是閑聊。”陳盛呵呵的笑。</br> 聶隱娘給陳盛又倒了杯酒，然后自己也倒了杯，主動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她看著陳盛，“奴倒有幾個問題想先問問陳郎。”</br> “你問。”</br> “芙蕾斯塔姐姐到了廣州，可還好？”</br> “挺好的呀，她在那生了一對雙生胎，一兒一女，長的非常可愛，而且武相國都已經替他們訂了婚，一個選的嶺南瀧州陳氏，一個是嶺南欽州寧氏，都是豪門。”</br> 聶隱娘聽了露出笑容，“真為阿芙姐姐高興，”</br> 她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這次卻只是端起抿了一小口。</br> “奴知道阿郎以前是永康公府的人，你阿妹也本是永康公府的奴婢，后來遇到武相國，成了武相國的第一個妾。”</br> “你們跟阿芙姐姐一樣命好。”</br> “你送我那么多纏頭，其實并不是看上我，只是想打聽一些事情吧？我看出來了，也知道你想打聽什么，我也確實聽到些東西，也可以告訴伱，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br> 陳盛聽到這，變的嚴肅起來，</br> 他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女人，看著那么年輕，誰知道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很是讓人驚訝。</br> “你說。”</br> “帶我離開，為我贖身，我愿做你的妾，等你回廣州的時候，我要跟著你一起去廣州。”</br> 陳盛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好。”</br> 聶隱娘端起酒杯，“飲酒舉白。”</br> 陳盛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br> 放下酒杯，陳盛期待的望著聶隱娘。</br> 她滿臉緋紅，卻并沒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說出了三個名字。</br> “秦英、韋靈符、稱心，”</br> “這三個名字肯定是陳郎想要的，不會讓你失望的，不過陳郎也要守約，記得為奴贖身，納奴為妾，帶奴去廣州！”</br> 秦英、韋靈符、稱心，三個名字到手，但陳盛卻有些迷惑，因為他并沒印象，不知道是誰。</br> 聶隱娘笑笑，“我聽柴令武和房遺愛在酒后好幾次說起這三人，只知他們三個現在是東宮太子最寵信之人，也因太子過于寵幸此三人，使的圣人不滿，”</br> 陳盛聽到這，雙目大睜，頓時呼吸急促起來。</br> 李德獎回長安許久了，都還沒打聽出半點眉目來，事涉東宮、牽涉皇帝、太子父子，所以外人想探究很難，一切諱莫如深，一不小心就是引禍上身。</br> 可沒想到，聶隱娘真的給他這么大驚喜，</br>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br> 陳盛給自己又倒滿一杯，猛的仰脖飲盡，真是收獲極豐啊，李德獎還真找到了方向。</br> “我這就去找你假母，跟她說贖身的事，”</br> “陳郎，不急，先看龍舟，一會再去看馬球，等回城的時候，奴再讓阿娘來跟你說贖身之事。”</br> 端午節這天的曲江池龍舟比賽非常熱鬧，</br> 之后的長安超級馬球聯賽的全明星表演賽更加精彩紛陳，但陳盛已經沒有了這個心情，他陪著聶隱娘，心卻一直在謀劃著。</br> 等到下午回長安的時候，他跟假母聶氏提了贖隱娘的事，“我要為隱娘贖身，納她為妾，需要多少錢直說吧。”</br> 假母猶豫著，雖然她隱隱約約早有預料，可真到這一步，其實也很不舍，隱娘現在真的很賺錢，她多年培養也不易，真不想這時放手。</br> 可陳盛的身份她也已經打聽清楚，五品的廣州都督府司馬，官倒不大。可人家靠山大，曾經只是李靖家奴，但現在是武懷玉妾侍之兄，最關鍵是他這些年一直是跟隨武懷玉一路起來的，武懷玉的心腹，而不僅僅是其妾侍兄長。</br> 武相國的面子得給，否則她在長安呆不下去。</br> 想通了這些，她終于嘆了聲氣道，“既然陳二郎能夠看上隱娘，那是她的福份，至于其它的，都好說。”</br> 陳盛點頭，約好明日再細談，便匆匆去找李德獎了。</br> 韋靈符、秦英、稱心，這三個名字已經拿到，他們現在就得搞清楚這三人到底是誰，為什么能得太子寵幸，而皇帝為什么又會因此而不滿東宮。</br> 李德獎李二公子今天一直跟公孫娘子在一起。</br> 公孫娘子很仰慕李二公子，李公子在長安曾經任俠多年，俠名遠揚，后來在六扇門幾年，更是結交滿江湖，處處都有李二公子俠名。公孫娘子擅舞劍器，雖在風塵，</br> 卻跟李二公子母親張出塵一樣也有俠義之氣。</br> 當陳盛找到李德獎時，他也從公孫娘子這里得到了那三個名字，他甚至知道了更多。</br> 韋靈符和秦英都是道士，稱心是太常寺的一個樂童，姿容俊美、擅于歌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