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睜開眼。</br> 便聽到門外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懷玉發現太陽都已經透過窗子，曬的半邊屁股發燙。</br> 好久沒有睡的這么舒服。</br> 坐起身，發現潤娘居然也還沒醒，薄被被她踢到一邊，露出兩條長腿，那縷透過窗戶的朝陽映照下，有如溫潤的白玉。</br> 她四仰八叉的躺著，睡的很沉很踏實。</br> 兩個孩子都交給姆娘在隔壁廂房帶著，昨晚上兩人先是聊了許久，潤娘現在是兩個娃的母親，卻也還幫著玄符管著賬，家里的產業、錢財她是一筆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的。</br> 武懷玉倒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并不太想久別重逢之時來聽這些，尤其是潤娘沐浴過后，身上有著武家香皂的那芬芳，又換了件絲綢睡衣，還灑了點薔薇花露。</br> 懷玉一邊聽著她匯報家里在大娘子的籌劃下，是如何買地置地，又怎么買奴雇人，以及建風車磨坊種藥材等等，他敷衍的聽著應著，人卻不老實。</br> 潤娘嘴里說著二郎你剛一路從幽州幾千里路回來辛苦了，說昨晚在大娘子那肯定又累著了，今晚就好好歇息一晚吧，可這拒絕的聲音越來越弱，甚至后面還拖著長長的尾音，倒越發是讓人覺得欲拒還迎，</br> “算來得有兩年了，今晚好好犒勞犒勞你。”懷玉說。</br> 潤娘嬌羞道，“燈還沒吹滅呢。”</br> 懷玉不讓她起身，“就要燈亮著，要好好看看你，”</br> 屋里燃的是紅燭，里面還添加了香料，這也是陳潤娘特意換的，平時也舍不得用這么貴的，</br> 紅燭高照，紗帳朦朧，</br> “你可真跟頭牛一樣壯。”她說著，聲音漸漸不對，</br> 武懷玉越戰越勇……</br> 睡時，雞都叫頭遍了。</br> 這一睡都已經太陽曬屁股，她還在沉沉的睡著，兩年了，頭一次這么舒暢，睡的這么踏實，</br> 太陽都一竿子高了。</br> 外面的嘰嘰喳喳聲還在吵著，懷玉起身去尋衣物，他的動靜吵醒了潤娘。</br> “哎呀，怎么這么晚了，羞死個人咧。”</br> “你再睡會吧。”</br> 潤娘卻是慌亂的起來，還要給懷玉服侍。</br> “我自己來便好。”</br> “我叫丫頭進來一起服侍吧，估計大娘子都在笑話咱了。”</br> 潤娘對外叫了幾聲香草，然后馬上便有個年輕丫頭推門進來，接著又進來幾個，她們拿來盆、打來水，還準備了沏好的早茶，還溫熱著呢。</br> 牙刷、牙刷、洗臉香皂、毛巾，一應俱全。</br> 刷牙洗臉。</br> 門外那些嘰喳喳如小鳥一樣叫的，卻都是那群大點的兒女們，這些孩子們起的早，知道他昨晚睡這院，便早早來這里玩。</br> 懷玉問他們吃過早餐沒，都說喝了奶。</br> 武家養了乳羊乳牛，能供一家四時喝新鮮的牛羊奶，甚至還有奶駱駝，娃們起的早，便喝了一杯奶，有的還吃了水煮雞子。</br> “屋里有沒有零食呢？”懷玉回來問潤娘，</br> “有的。”潤娘對著鏡梳妝，滿面紅潤，眼里還有春韻，昨晚受了滋潤，今天整個人都不一樣了。</br> 潤娘生的武三郎承志，在這院里便充了主人，見門開了便招呼著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幾個進來，直接便去開柜子取零食，</br> 松子、西瓜子、葵花子、牛肉干、蠶豆、肉脯、肉松等零食不少。</br> “大早上的，少吃些零嘴，吃點正經早飯才養人呢。”潤娘一邊說兒子，卻一邊給承嗣承業瓔珞幾個各抓了一把零食。</br> 懷玉這個兒子腦袋揉揉，那個女兒抱抱，</br> “早上牛乳雞子多吃點，長高高。”</br> 幾個小家伙各自裝了一兜零食，便又在父親面前爭著比高高，剛回來時一個個對懷玉還有點陌生感，現在卻是已經十分親近了。</br> 懷玉不習慣在臥室的馬桶里尿尿，去了院東角的東司房。</br> 東司有個專門灑掃的仆婦，給他行了一禮，還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有小干棗、毛巾、草紙，還有幾份報紙。</br> 既有司經局和崇賢館聯合發行的京報，也有尚書省那邊發的朝廷邸報，另還有幾份小報，都是這兩年新辦的，各有側重。</br> 總的來說，影響力最大的還是京報。</br> 坐在幽靜還充滿香氣的東司恭桶上，懷玉看著報紙，先草草瀏覽了一遍，然后再挑了幾個慢慢讀。</br> 他在幽州的時候，基本上也都是會一期不落的看京報，不過幽州的京報收到時，起碼是七天后，有時遇天氣路況原因，可能是十天后。</br> 京報現在五天一刊，他在幽州基本上等于是看的上期的舊聞了。</br> 這期的京報，就是今天早上剛發行的，還帶著油墨香味。</br> 現在的京報刊發幾年，已經辦的越來越好，不說內容精進，就說這紙、墨都大有進步，特別是由最開始的雕版印刷，變成了活字印刷后，可以感受到極大的不同。</br> 活字印刷相對雕版，要更快捷，但就是看起來字沒那么好看，不夠靈活多變，顯得稍為呆板一些。</br> 不過現在活字印刷用的字體是武懷玉拿來的宋體字，這種字體筆畫有粗細變化，橫細豎粗，末端有字腳或襯線裝飾，點撇捺鉤有尖端，特別是豎線和筆畫端點被加粗，這有助于印刷時抵抗磨損。</br> 懷玉稱此為印刷體，但更多的人把這種字體稱為武體，也有人稱為唐體字或是報字。</br> 雖說活字印刷，用活字排版印刷，效率提高，但字都是零散個體，確實不如原來整版書寫后刻版的美感，但好在使用這種新式的武體后，印出來的字倒也有種別樣的美感。</br> 懷玉手上的這份京報，筆劃清晰、墨跡均勻，甚至上面還有不少的插圖，已經十分精美，印刷的油墨技術問題，早已經完美解決。</br> 相比起最開始用的歐陽詢字體或是褚遂良字體、武懷玉字體、虞世南字體等手寫刻版，現在的這種印刷體，確實更適合這種五天一刊的報紙。</br> 今天的報紙上還有關于武懷玉的內容，是他從幽州回京的消息，他檢校兵部尚書、免去安東都護等的職事變動，也有刊載。</br> 如廁回來，潤娘也都收拾好了，便一起帶著孩子們來到上房。</br> 廳堂。</br> 樊玄符一早就在安排事務，后院一群媵妾也都分坐下首兩排，倒有幾分大公司早會的感覺。</br> “昨晚聽潤娘跟我說家里這兩年的安排，睡的晚，一下就睡過頭了。”懷玉哈哈笑道。</br> 樊玄符看了眼紅光滿面眉眼間還帶著春意的潤娘，哪還不知道底細，“二郎千里迢迢回京，路上辛苦了，到家要多注意休息，可別傷了元氣。”</br> 潤娘便忙低下頭。</br> 高氏姐妹云家姐妹丘家姐妹還有樊家幾姐妹等，目光齊齊望來，懷玉回京，頭晚住大娘子屋，那是自然，可這次晚，便住到了妾氏潤娘房里，還是有不少人妒忌的。</br> 懷玉在京的時候，大家一個月起碼也能輪到兩三回，可現在離京快兩年了。</br> “阿郎，打算哪天回鄉下，我好提前通知阿耶阿娘他們。”玄符問起。m.</br> 武懷玉的父親武士恪跟武柳氏，早就已經搬回三原龍橋武家堡住去了，老武雖也喜歡京師繁華，但現在致仕后，雖說沾兒子光都一路虛封到伯爵了，但還是有落葉歸鄉的念頭，</br> 尤其是回鄉下去了幾次小住后，越發喜歡鄉里的感覺。</br> 在三原龍橋，他這個壽陽伯爵可是極有地位身份的，特別是清水河一帶，十里八鄉的本就安置了許多元從禁軍，那都是老兄弟們，既有共同語言，跟著他們在一起還很有優越感。</br> 武家堡也大，鄉下空氣啥的也好，那里如今也熱鬧，成為南下北上的必經要地，龍橋都成了一個大集鎮。</br> 老武帶著十幾個姬妾回去，那日子過的美滋滋，根本不想再回長安來。</br> 鄉下又沒宵禁什么的，也不會出門就碰到這個公那個侯的，在龍橋那塊，他就是最大的貴族。</br> 武柳氏也挺喜歡鄉下，覺得在鄉下自在習慣。</br> 倒是姨娘王氏留在了長安，她留在長安是為了照顧兒子懷良和女兒婉娘。</br> 波斯公主巴努給他端來熱牛奶和水煮雞蛋，還有碗羊肉湯，懷玉吃著早餐，“可能還得過些天才能回，我這回來還要拜訪些親友同僚，等忙完了去鄉下，要不你們先回。”</br> “還是等伱一起回吧。”</br> 懷玉又問巴努，“在府上住的還習慣不？”</br> 巴努在懷玉離京前便發現懷孕，玄符便過去把她接進了府，給了個妾的名份，按玄符的說法，既然懷了武家的種，就不能再留在外面了。</br> 巴努接進府，后來生了一個兒子，有著幾分母親的波斯特征，卻也仍帶著武懷玉的不少遺傳。</br> 家里倒也沒人嫌棄他們什么的，大娘子都不嫌棄，誰又會嫌棄他。</br> “有大娘子和大家照顧，挺好的。”巴努道。</br> 懷玉看這廳上的模樣，便也知道樊玄符管理后院，倒也有幾分將軍帶兵的感覺，管的井井有條服服貼貼的。</br> “一會我要去義父府上看望，你們也同去吧，晚點再去族長家看望。”</br> 樊玄符說，“那是都得去的，義父近來身體不太好，說是打算要回白鹿塬去常住修養呢，前幾天我們倒看過，氣色確實不太好。倒是族長大伯氣血挺好，七十多歲的人了，今年可是又納了三房二八佳人做妾呢，”</br> 潤娘在一邊道，“回頭永康公府老師家也應當去走走吧？”</br> “要的，都要去，”</br> 樊玄符又在一邊說，“聽說三娘子也從峨嵋回來了，明個請家來坐坐吧。”</br> 懷玉沒吭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