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神醫(yī)可還好?”</br> 夜晚,武懷玉跟韋善俊同榻而眠,秉燭夜談,相見恨晚。聊的最多的主要還是醫(yī)藥,不可避免的談到了孫思邈。</br> “他剛從蜀地游歷而歸,現(xiàn)在終南山中隱修,著醫(yī)書煉丹藥。”</br> “老神仙到底多少歲了?”懷玉好奇,對于孫思邈的年紀,民間有許多傳說,有人說他生于西魏大統(tǒng)七年,也有說他生于開皇元年等。</br> “老神醫(yī)今年八十八歲了。”</br> 韋善俊跟孫思邈同被尊為藥王,兩人之間多有來往,相交甚密,經(jīng)常一起研究醫(yī)藥,關系很熟,自然知曉老藥王的很多情況。</br> 按他所說,孫思邈是生于西魏大統(tǒng)七年,雍州華原人,生來就是個病殃子、藥罐子,求醫(yī)問藥,把家底都花光了。</br> 也正因這經(jīng)歷,他打小立志要學醫(yī),身體雖差,但天資聰慧,七歲就能識一千多字,當時的八柱國之一趙國公獨孤信都對他十分器重,稱為圣童。等他到十八歲時,學醫(yī)小有成就,鄉(xiāng)鄰百姓有病的,都來找他醫(yī)治,二十歲時,還好老莊之學,精通道家典籍。</br> 北周楊堅執(zhí)政時,召老丈人曾經(jīng)賞識的孫思邈入朝為國子博士,但他拒絕了。</br> 當今天子李世民繼位后,也曾召孫思邈入朝,見到他八十多歲,竟能容貌氣色、身形步態(tài)皆如同少年一般,十分感嘆,稱他為有道之人,還要拜官授爵,可他扔拒絕了。</br> “老神仙如今每年大半時間在終南山中藥王谷著書,小半時間在老家同官藥王山煉丹,剩余時間則在各地采藥制藥、為民治病。”</br> “我上次見老神仙,還是在終南山的凈業(yè)寺,老神仙跟凈業(yè)寺的道宣律師是好友。”</br> 孫思邈是個道士,民間也常稱他孫真人,但他跟佛家律宗的道宣關系卻很好,道宣不僅是律宗開宗祖師,同時也是武德敕封的十大德之一,據(jù)說道宣也擅醫(yī)術。</br> 甚至早年孫思邈跟法琳也交往過一段時間,當時法琳穿上道袍,也充當?shù)朗拷挥蔚兰遥瑢W習道法。</br> 對孫思邈,韋善俊是非常佩服的,甚至是直接行弟子禮。</br> 他最佩服孫的地方是孫幾次拒絕朝廷征召授封官爵,云游四方,遍訪名醫(yī),尋找古籍,與藥農(nóng)暢談,最了得的還是他治病救人,從不看病人身份高低、家世尊卑,一應對待。</br> 病人沒錢,他看病給藥就不收錢。</br> 這些都是傳承自他師傅董承的教誨,董承是一位名醫(yī),給窮人看病從不收錢,藥材都自己貼錢給病人,他也從不拒絕窮人上門求醫(yī)問藥,每看完一個病人后,他還會在自己房子旁住上幾株杏樹。</br> 常年累月,周邊長出一大片杏林,杏子成熟后,不但免費給百姓吃,多余的摘了換成錢糧,救濟周邊百姓。</br> 孫思邈在董承門下學醫(yī)的時候,接受了師傅的這些熏陶,有一天師父出門去看診,孫思邈留在家給村民看病配藥,突然杏林里沖出來一只老虎,張開血盆大口。</br> 村民四散而逃,那老虎來到孫思邈面前,卻并沒有撲倒撕咬,只是站在那,張開大嘴。</br> 老虎大嘴鮮血淋漓,原來嘴里扎了一根竹刺,老虎自己取不出來,它竟然是來向人求助的。</br> 孫思邈大著膽子上前,取出竹刺上了藥粉。</br> 后來,那只老虎就不走了,留在杏林,守護著醫(yī)館,有時孫思邈外出急診,路過杏林外那片崎嶇山路時,老虎甚至主動充當孫思邈的坐騎。</br> 這就是民間一直傳說中的虎守杏林的故事。</br> 當年的杏林,如今百姓尊孫思邈,便稱為藥王山。</br> 百姓甚至還為孫思邈修了一座藥王廟。</br> 如今那片杏林每年都在擴大,曾受過孫思邈師徒恩澤的百姓,如今每年春,也都經(jīng)常會去種了幾棵杏樹,這使的杏林越來越大,杏子成熟后,百姓還會幫忙采收,買的錢買糧買藥儲在藥王廟中,以救濟周邊百姓貧困病人、孤寡老人等。</br> 當年的那只老虎早已老死,但他的子孫也一直還在守護著那片杏林,對百姓也沒有絲毫傷害,甚至有那老虎守護,那片山里,也沒有豺狼等敢靠近傷害人畜。</br> 三原到那片杏林,其實也才七八十里路。</br> 韋善俊本打算在涇陽采買一些藥材,然后也去藥王山杏林一趟。</br> “聽說逍遙子前輩,在終南隱修七十二載,也一直有老虎守護?”</br> “嗯,吊睛白額大虎,前后五代傳承,守護七十二年,我下山時,老虎還在望仙臺虎嘯相送,先前太乙峰崩塌,望仙臺也塌了,把下面山谷截住,形成了一片太乙池,那老虎也不知道如何了······”</br> 韋善俊感嘆說得道高人,自有祥瑞之獸守護。</br> “可惜我以前竟不知終南隱仙,遺憾未能一見啊。”</br> 韋善俊跟許多大唐人一樣,絲毫不懷疑逍遙子的真實,因為武懷玉這么年輕卻如此有本事,卻僅跟隨逍遙子九年,如此成就,那他師傅自然了得,而且不是一般了得。</br> 唐人本也就好神仙,對這種事情都會主動的腦補合理,更加尊崇,哪會懷疑。</br> “其實翼國公可能不知,民間也尊你為藥王。”</br> “上次我在終南山凈業(yè)寺見老神醫(yī)和道宣律師時,他還談起過你,他之前被陛下召見入宮,那次可惜你不在長安,他還說很遺憾,后來他還去了你家的千金堂藥肆,對你家的許多中成丹藥,買來研究后很是驚嘆佩服······”</br> 武懷玉當初給藥鋪起名千金堂,其實是取自孫思邈的千金要方,沒想到如今孫神醫(yī)卻跑到他家藥鋪,買他的中成藥去研究。</br> “孫神醫(yī)這些年一直在收集民間藥方,在著作醫(yī)書,從長安回來后,他說你那千金堂里的那句人命至重,貴於千金,非常好,他打算等他的醫(yī)書編成,就叫千金要方。”</br> 孫思邈這本還在寫的千金藥方,主要就是收集民間各種藥方,然后加上自己的臨床實踐總結。</br> 武懷玉都沒想到,這倒是反過來了。</br> “孫神醫(yī)可是很想見伱一面,向你當面請教你千金堂里的那些丹藥的藥方,”</br> “有機會我應當當面去拜訪老神醫(yī)才是。”</br> 藥方,尤其是一些獨家擁有的秘方,那都是很珍貴的,許多醫(yī)師,那都是代代相傳,這是吃飯的本事,哪會輕易外傳。</br> 不過武懷玉還是愿意跟孫思邈好好交流一下。</br> 治病救人,光有藥方也不行的,還得對癥下藥,中醫(yī)還要講究配伍、增減等等。</br> 當然方子如果公開,確實也會受些影響,這年頭又沒專利保護法,但如今的武家,本就是以制藥為主,雖藥鋪也有坐堂醫(yī)師,但主要還是制藥。</br> 醫(yī)師們知道方子,對癥開方,那也還要用武家的藥,哪怕他們自己抓藥配制,也不是啥大事。</br> “我很佩服老神醫(yī)所在做的書,著寫醫(yī)書,這確實是利在千秋之事。其實我也一直有一個計劃,想要召集我大唐天下名醫(yī),在朝廷主持支持下,重修本草。”</br> 韋善俊聽了不由的直接坐了起來。</br> 這可是大事。</br> 本草,是中藥的統(tǒng)稱。</br> 唐人所知最早的本草著作,據(jù)說是漢代的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連著者是誰都不知道了,全書三卷,收錄動、植、礦三類,三百六十五種藥。</br> 每種藥下面有用藥的基本理論,有毒無毒,四氣五味、配伍法度及丸、散、膏、酒等劑型,這是漢以前藥物知識的總結,為以后藥學發(fā)展奠定基礎。</br> 到南北朝時期,陶弘景把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整理補充,編成本草經(jīng)集注,增加了漢魏以后名醫(yī)用藥三百六十五種。甚至在每藥之下不但對原有性味、功能與主治有所補充,還增加了產(chǎn)地、采集時間和加工方法等。</br> 不過到了如今大唐,大家還是發(fā)現(xiàn)這本草經(jīng)集注還是有許多地方有誤,加之收錄不全,尤其是對外交通日益頻繁,許多外國藥物陸續(xù)輸入,藥品特種更多,加上諸如香料等入藥,</br> 過去的本草經(jīng)集注,已經(jīng)急需重新修訂,刪改錯誤、增加新藥等等。</br> “我計劃這本新修的本草,就叫皇唐本草綱目,到時每樣藥物下,還要配上詳盡配圖對照,各種藥物信息要更齊全和準確,并配上一些基礎的藥方等,將來學醫(yī)者,人手一本皇唐本草綱目,能夠大大提高醫(yī)藥水平。”</br> 收錄千藥,附錄萬方。</br> 這是一項大工程,需要集合眾醫(yī)名家之力,可這也是一件大好事,如果真能完成,自然有巨大好處。</br> “等修成定稿之后,我再奏請朝廷撥錢,設立印刷廠,讓人雕版印刷,大量發(fā)行。”</br> “算我一個。”</br> 韋善俊立馬響應。</br> 跟武懷玉才相識半天,但從州縣醫(yī)學到惠民藥局,再到這皇唐本草綱目,幾個項目計劃,已經(jīng)讓韋善俊甘愿奔走,為之奉獻。</br> 如果是別人跟他說這些,韋善俊覺得可能只是畫餅,但武懷玉說這些,他卻覺得值得相信,他也聽說過許多武懷玉的事跡,這不僅是道家隱仙弟子,下山后的諸多表現(xiàn),更是值得信賴。</br> 小醫(yī)醫(yī)病,中醫(yī)醫(yī)人,大醫(yī)醫(yī)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