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br> 崇賢殿。</br> 武懷玉今天給太子上一堂實驗課，膽水浸鐵成銅。</br> 太子承乾很好奇又有點拘束的坐在那，因為他爹今天也坐旁邊，一起參加這堂實驗課的還有太子的那些兼職老師們。</br> 太子少保裴矩、禮部尚書唐儉、民部尚書戴胄，這是民部三任升官。</br> 還有諸位宰相。</br> 一堂太子的課，能引這么多大佬參加，還都很認真的在聽。</br> 只見武懷玉取出幾樣東西擺在桌上。</br> “這瓶水是膽礬，也稱石膽，取自韶州岑水的天然膽泉水，</br> 把生鐵鍛成薄片，排置膽水漕中，浸漬數日，上生赤煤，取括赤煤入爐，三煉成銅，大率用鐵二斤四兩，可得銅一斤。”</br> “此法名為濕法冶金，又叫水法煉銅。”</br> 懷玉把薄鐵片放進倒滿膽泉水的漕中。</br> 君臣們都瞪大眼睛看著，有些不可思議。</br> 為了能夠眼見為實，武懷玉還取來已經浸漬數天的鐵片，上面已經有很多置換出的銅，把這些刮下來，再入小爐子煉，當著大家面，演示了如何變成銅。</br> 李世民問承乾，“太子，二斤四兩鐵水煉得銅一斤，你覺得劃算否？”</br> 銅差不多也算是天然的貨幣。</br> 開元通寶一貫六斤四兩，銅鉛錫合金鑄造，銅含量達成，一斤開元通寶折錢一百六十文，其中銅料直一百二十六文。</br> 這就是銅錢本身銅料的價格，做為通寶錢，每斤錢則是一百六十文。因為隋末唐初的戰亂，銅礦開采量減少，市場上銅料不足，銅材料上漲。</br> 本來市場上銅料價格要是達到每斤一百二十文，那鑄幣基本上就是虧錢，也會導致會有許多人鋌走而險的銷錢鑄器，或改鑄私錢。</br> 承乾面對父親的提問，有點不知所措，因為這涉及到物價問題。</br> 不知銅鐵的價格，就不知道這個兩斤四兩鐵煉銅一斤是否劃算。</br> “兒臣不知道現在銅鐵料的價格，但兒臣估計銅比鐵不止貴兩倍多，所以肯定是劃算的。”</br> 對這個回答李世民不太滿意，“你讀圣賢書之余，也當多了解一些民生經濟，”</br> 懷玉笑著出來回答。</br> “漢代之時，肉一斤四錢，鹽一斤亦四錢，鐵器一斤不過十錢，銅一斤則六十錢，黃金一斤萬錢。</br> 到如今，黃金一斤可八千錢。</br> 而鐵一斤十二三錢，銅一斤則是一百二三十錢，銅鐵料是十倍差價。”</br> “隋大業年間朝廷曾強行規定銅八十錢一斤，可實際銅價過百，導致大量銅礦停廢。”</br> 市場上現在銅料緊缺，這個銅料價格讓朝廷鑄幣無利可得，甚至經常得虧本。</br> 可現在武懷玉的水法煉銅，用天然膽泉，點鐵成銅，兩斤四兩鐵就能換一斤銅，這就很夸張了。</br> 兩斤四兩就是三十六兩，而一斤十六兩，二點二五倍。</br> 兩倍半都不到。</br> 而銅鐵料相差十倍價，這意味著這里面起碼還有四倍的利潤空間，就算再去除一些水法煉銅的人工、運輸等成本，水煉法得到的銅，其成本依然比市面上的銅要低的多。</br> 這意味著朝廷有了更多鑄幣的銅料，也意味著鑄幣能賺錢，還能賺不少。</br> 本來銅料一斤就得一百二三十文，而鑄出來的銅錢，每斤也才值一百六十錢，還有銅鉛錫以及人工、運輸等成本，越鑄越虧，不鑄又不行。</br> 現在一斤錢的銅料成本可能也就三十來文，加上鉛錫、工人、運輸的成本后，仍然有很大利潤。</br> 魏征對這種煉金術表示懷疑，他以前也做過道士，但沒研究過煉丹這些。可總覺得鐵怎么能變成銅？</br> 有這本事，你直接把石頭變成黃金不好？</br> “膽水，也叫硫酸銅，他里面含有銅離子，膽水與鐵會發生反應，水中的銅離子被鐵置換而成為單質銅沉積下來。</br> 此法優點是用工少，成本低，但必須依靠天然的豐富膽泉水，而且還得依靠春夏雨季膽水充沛時生產，受季節、氣候影響很大，一旦春夏雨水少，涌出的天然膽水也會減少，就無法大量生產膽銅。”</br> 聽不懂，完全聽不懂。</br> 但就是這么神秘而高大上。</br> 武懷玉又拿出了一些古籍記錄的證明，有葛洪的抱撲子還有陶弘景的，甚至有漢書里石膽能化鐵為銅的記錄。</br> 這些都能證明這不是什么騙術，但都沒具體操作之法。</br> 武懷玉說的明白，但他們還是聽不懂。</br> 可武懷玉畢竟是隱仙弟子，之前也獻祥瑞種子，有過種種很厲害的表現，大家倒沒把他當成什么江湖騙子，可事情確實有點太驚人。</br> 武懷玉之前說把銀鑄成銀幣，中間能有百之五的利潤。</br> 可現在要是按此法煉銅鑄錢，那利潤可就極高。</br> 兩斤四兩鐵換一斤銅，誰都愿意換啊。</br> 王珪還是帶著點疑惑，“膽水以鐵煉出的銅，是真銅嗎？”</br> “并沒區別。”</br> “確定？”</br> “如假包換。”</br> 李世民很激動，但王珪馬上潑他冷水。</br> “陛下，此法雖好，但需大量鐵，可鐵也是重要的物資，從打造兵器鎧甲，到生產農具，都需要鐵，現在朝廷鐵冶較少，鐵料供應不及，哪還有更多的鐵料來煉銅呢？</br> 這不是拆東墻補西墻嗎？”</br> 太子承乾道，“陛下，這銅鐵本來十比一的價，可現在兩斤四兩鐵就能煉一斤銅，很劃算啊，”</br> 連承乾都懂的道理，李世民哪有不懂的。</br> 他現在缺錢，非常缺錢，</br> 朝廷既缺鐵也缺銅，當然相比起來，朝廷更缺銅。</br> 銅鐵雖然都是重要的戰略和民生物資，但銅還能鑄錢，還是貨幣。</br> “陛下，銅鐵開采量不足，那朝廷需要做的就是繼續放開采礦，繼續允許民間私人開采和自由買賣，朝廷需要做的只是加強監管。</br> 市場銅鐵緊缺，那就會刺激誘導更多開采，有利可圖嘛，朝廷甚至可以適當的扶持，”</br> 對于礦課，一如繼往的是征收一筆實物礦課，剩下的許他們自由市場出售，朝廷需要，可以入市購買，不能一味的限制甚至抽剝，那只會使民間開采冶煉積極性下降。</br> 只要讓大家采，大家有利可圖，自然積極性高，開采的多了，供應量上來，價格也就下去了。</br> 朝廷不需要去爭奪那開采之利，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資本甚至技術上的優勢，從事下游的產業開發，比如說冶煉加工、鑄造器具這些方面。</br> 甚至再比如把采來的鐵，拉去煉銅、鑄錢，各賺各的，大家一起賺，才能繁榮。</br> 朝廷一旦對礦冶進行干涉限制，必然就會導致大量礦山的停廢，到時上游都斷流了，下游還怎么發展？</br> 雖說朝廷一直有不少聲音，認為要限制采礦，尤其是限制民間私人開采，認為會有許多問題，要以農為本，不能讓礦山占用太多人力，荒廢農業，又或者大量礦工聚集山里，有種種隱患等。</br> 這其實就是懶政行為。</br> 每人給塊地，都在家種地，他們覺得就天下太平了。</br> 現在確實人口少，采礦要占用很多人力，想辦法解決啊，再者說，現在田地被貴族豪強占據大多數，還是有許多百姓缺田少地，只能給地主們打工的，若有礦采，也能多個活路多份收入。</br> 朝廷要做的不是一刀切的禁止，而是根據實際情況，出臺一些相應的管理辦法，比如這采礦，得辦執照，拿經營許可證，比如用工，得按朝廷律法管理，</br> 要的是管理而不是禁止。</br> “韶州刺史武懷義上奏朝廷，要把秦軍入嶺南開的大瘐嶺山道重新修通，請求朝廷準許，并拔一筆錢，”</br> 李世民捋著精致的胡須，“這是個好提議，當準。”</br> 武懷義說要修路，然后武懷玉又說韶州發現豐富的天然膽泉，他又有膽泉煉銅秘法，接著又報說韶州、虔州發現許多金銀銅鐵礦，這些事情也太湊巧了。</br> 李世民當然不信世上有這么多恰巧的事。</br> 他一眼能看明白這事背后的邏輯，關鍵還是武懷義去當了刺史，武懷玉要給他兄長出政績。</br> 所以現在韶州那邊發現許多礦產，甚至還有膽泉。</br> 李世民相信膽泉肯定不止韶州有，其它地方肯定也有。</br> 但他并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結果，是開通大瘐嶺梅嶺道，確實能有許多好處，尤其是膽銅法能帶動韶州的采礦，和當地的發展，更能為朝廷增收、鑄幣。</br> 有那么多好處，其它的就不重要了。</br> “承乾，朕給你布置個功課。”</br> “你好好跟翼國公請教學習，把水煉銅法每個步驟都認真做一遍，朕希望你有耐心，能夠把這水煉法自己完成。”</br> 李世民對武懷玉獻此秘法很高興。</br> 如此秘術，簡直堪稱點金術，居然直接獻給朝廷，這是何等大公無私。</br> “賜翼國公武懷玉實食封加一百，通前共七百戶真封，晉階從二品光祿大夫，賜絹千匹。”</br> 武懷玉沒推辭，上前謝恩，他都把如此秘術進獻了，就不必矯情推辭了。</br> 反正一百戶真封，其實也就是比較好聽，按三丁一戶，每戶的租調兩分歸封家，一分歸國家，一丁一年的租不過兩石，調不過絹二丈、綿三兩，實際百戶真封一年到手的就是四百石糧，四百丈絹和六百兩綿而已。</br> 也就是一個莊子的產出罷了，還得自己派征封使到地方上跟地方官吏一同向封戶征收。</br> 當然，這代表的是至高的榮譽。</br> 武懷玉在實封功臣榜上，又上升了一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