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萬徹那狗奴回長安了。”</br> 早上,懷玉在揮汗如雨的練锏,雙手持锏把锏當成雙手大劍在劈。</br> 懷義從屯營回來,他面無表情,心情低落。</br> “薛萬徹,那個差點要你命的薛萬徹?”</br> 懷義點頭。</br> 薛萬徹是建成死黨,玄武門事發當天他為齊王府護軍,事敗后逃入終南山中,李世民數次派人招撫都不肯出山,懷玉帶人奉命去招,還差點殞命,跟他同去一小隊人僅他幸存。</br> 數日前,秦王李世民被皇帝李淵下詔加封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后聞奏。</br> 塵埃落定。</br> 李世民再次讓萬徹兄萬均派家人進山招撫,薛萬徹終于下山請罪,李世民不僅沒治薛萬徹之罪,反而夸贊他為義士,甚至已經檢校右領軍將軍。</br> 他原本是從四品職,現在直接晉為從三品職,仍為上柱國、武安縣公爵,甚至還賞賜給了他許多金銀錢帛。</br> 懷義對這個結果相當難受。</br> “阿兄,太子有太子的考量。”懷玉也只能如此安慰兄長,薛萬徹雖曾是廢太子死黨,那天還差點壞了李世民的大事,但他非常勇猛能打,其父也曾是隋朝名將,加之薛萬徹五兄弟都是十分驍勇,他二哥還一直是李世民王府將領,再加上薛家兄弟投唐前跟過燕王李藝,而李藝原也是建成心腹。</br> 李藝現以左翊衛大將軍出任天節軍將軍,兼涇州刺史,本就能戰兼又手握重兵,如今突厥大舉入侵,李世民也只得暫時摒棄前嫌恩賞拉攏李藝、薛萬徹等人。</br> 他奪權之后便立即加封李藝和李幼良開府儀同三司的一品散階了,現在加封薛萬徹也不奇怪。</br> 宮變后,李世民除了把兄弟倆的兒子都殺了斬草除根外,對于宮府心腹黨羽等卻并沒有牽連。</br> “就是覺得心里堵的慌。”懷義道,“那天我帶著十人進山,最后只我一人幸存,我現在還時常能夢到那天我們被薛賊伏擊之事。”</br> “我相信太子其實也恨薛萬徹,那日薛萬徹等率宮府兵不僅差點攻進玄武門,也還攻打了秦王府,要不是有翼國公和杜如晦他們拼死守護,太子家眷都幾乎不保,聽說當時連長孫妃都親自提弓守墻,形勢十分危急,可如今,新太子為了大局,也只能既往不咎了。”</br> “太子殿下有格局、胸懷。”懷義也贊揚了一句,但自己心里還是有道坎。</br>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懷玉只能這般安慰,但事實上薛家是關隴將門,他們兄弟五個也都非常勇猛能戰的將領,現在萬均萬徹都是三品大將,還都是公爵,其余三個兄弟也都是五品以上將領。</br> 這樣的將門,想對付并不容易。</br> 懷義點了點頭,太子已經加封薛萬徹為檢校右領軍將軍了,他還能怎么辦。</br> 或許是覺得武懷義可能心里難受,太子給懷義賞賜,授予他從八品下的散階,本品提升了,又賞賜了雜彩百段,光德坊賜宅一座。也準許了懷義結束休假復職的請職,明日起回屯營,百騎侍從,值一休二。</br> “恭喜阿兄,本品連升四級。”</br> 懷義倒沒太過高興,這是太子對他的補償安撫,“我很感激太子殿下。”</br> 光德坊在西市之東,坊內有雍州衙門,京畿地區隋朝時為京兆郡,唐改為雍州,最高長官雍州牧之前一直是李世民兼任,在玄武門政變前,宰相觀國公楊恭仁兼雍州別駕,高士廉兼治中。</br> 懷義新得賞的宅子不大,也就四畝地,比懷玉懷遠坊這宅子還小些。</br> 兩坊斜角相對,倒是很近。</br> 懷玉覺得李世民這人還是非常懂得籠絡手下的,那邊封賞薛萬徹,這邊還不忘記安撫武懷義,哪怕武懷義只是小小百騎,仍然能照顧的到。</br> “還有個消息,四叔要召回朝了,有小道消息說要授四叔為黃門侍郎,也有說要授為雍州牧的,也還有說可能要出任豫州都督的,也有說要調荊州都督的。”</br> 荊州都督和豫州都督都是管四州的中都督,正三品職,而雍州牧一般是由親王兼任,從二品,跟大都督同級,黃門侍郎是正四品上。</br> 不過這幾個官職里面,黃門侍郎品級最低,但實權卻很大,有可能進政事堂,那就是宰相。中都督在地方上能管四州軍政,實權也很大,反倒是品級最高的雍州牧,如果不以親王遙領而讓臣子擔任,那極可能就也是遙領不任事,實際由別駕、治中主持事務。</br> 武士彟若是入朝做雍州牧,那意味著退居二線靠邊站,基本上就退出權力中樞了,如果是黃門侍郎,那就是仍得重用,再次進入權力中樞。假如是調任荊、豫的都督,則只能說是還在考察中,甚至不如之前了,畢竟揚州是大都督府。</br> 不過看懷義又是連加三階本品,又是賞他宅子,賜雜彩,這說明武士彟極有可能會召入朝中。</br> 武士彟從龍起兵,開始是封壽陽縣開國公,這也是武家祖上封爵,后來歷任光祿大夫、禮部侍郎、黃門侍郎,再加封義原郡開國公,還得了免死金券一塊,封太原元謀功臣,再加封應國公,做過工部尚書,還檢校并鉞將軍、檢校右廂衛等職。</br> 以武士彟的資歷任何職位他都是夠格的,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舊皇心腹想要得到新君信任賞識,也并不容易,做為武氏族人,懷玉也還是希望武士彟能再得重用,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br> “別想那么多了,一會我讓錢嬸弄兩個下酒菜,咱們兄弟好好喝一杯,正好東市鋪子的事情也已經弄好就就等建造完工,難得空閑下來。”</br> “不管怎么說,阿兄你連升三階,多少人羨慕呢。”</br> 散階是官員本品,跟職事不同,職事高低升降是變動很大的,但本品就相對穩定升的慢,官員的俸祿也是按本品來的。</br> 武士彟的本品就已經是光祿大夫,從二品了。</br> 懷義十天前才因功授從九品階,這在家休了十天假,本品連升四級,從八品下了,多少人得羨慕啊,正常這散階一級級的往上升,可是既得有功還得要年資。</br> 懷義的祿米都從三十石漲到五十石了,更別說還得了一套光德坊的四畝宅院。</br> “對了,今日我在屯營幫你宣揚了下你的丹藥,大家看到我傷勢恢復這么好,都對你的藥很感興趣,都爭相訂藥呢,我都記下來了,給你。”懷義從懷里掏出一張單子,上面寫滿了。</br> 有活廣告在,好多屯營將士下單訂藥。尤其是那些百騎,都是禁軍精選出來的年輕武官,大多有些背景的,不差錢。</br> 懷玉看著也高興不已,“這么多,阿兄太厲害了,回頭給你提成。”</br> 懷義擺手。</br> “要的要的,阿兄你如今升官得賞,又新得個宅子,也是時候要考慮下找個娘子了,你想找什么樣的?”</br> “這個回頭再說吧,我打算先回龍橋堡一趟,跟阿耶阿娘她們說明回來當值的事,也收拾些行李過來,回頭我就搬到光德坊去住,你前院要制藥,中院做倉庫,后院你屋里也是有人了,我跟你同住這里也不太方便。”</br> 懷玉倒覺得兄弟住一起挺方便的,但懷義還是打算搬過去住。</br> “要不阿兄你把錢叔兩夫婦帶過去,也好幫你洗衣做飯看門守院,我這里到時讓武成一家過來,我明天帶潤娘跟你一起回趟三原,她進門了也得拜姑舅的。到時一起回來,我還惦記著我那兩條狗子呢。”</br> 雖然口馬市上便宜的奴隸也就幾千錢一個,萬錢能買個壯丁南奴,不過那種剛買來的畢竟不熟,老錢夫婦是武家的老仆,還是用的放心些的。</br> “好,明日一起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