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br> 懷玉先練了金功剛熱身，然后拿來秦瓊贈的四棱金锏練習，這锏過于沉重，他只得雙手執锏練習。</br> 武老爹站旁邊瞧了會，指點了幾處用力不當處，便也開始一邊練起拳來，雖一把年紀，可他的拳打的還是呼呼帶風。</br> 懷義則在練刀，休假中長槊儀刀這些重武器都在屯營武庫中，他身邊只有環首橫刀，便提著這三尺多長的橫刀在那里劈斬，橫刀雖然輕便較短，可在他手里居然也砍的是霸道無比。</br> 倒是武胖子早上起來就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根羊腿骨坐在廊下啃著，年少的武玄希則在讀書。</br> 懷玉把金锏當成大錘掄，雖說秦瓊教的二十四招連不起來，但那呼呼帶風，真要挨著碰著，估計不死也殘，六斤重锏，懷玉覺得當成歐洲雙手大劍用也行。</br>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嘛。</br> 晨練半時辰，渾身是汗。</br> 潤娘溫柔體貼的過來幫忙擦汗，“早餐準備好了，快去沖沖用餐吧。”</br> 這院子也有浴房，陳興趙信幫忙在井里挑了幾擔水，簡單沖洗一遍就好了。</br> 早餐就是簡單的蒸餅，沒餡的饅頭，還是雜糧的，不過數量管夠，一群人又是狼吞虎咽的，個個胃口極好。</br> 也沒人挑剔，連武希玄這修文館的館學生，都是大口吃了四個。</br> “我打算一會去屯營。”懷義一口氣吃了八個蒸餅，他覺得自己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傷口也都結了痂，不想再繼續休長假，“順便去瞧瞧受傷的屯營同伴們。”</br> 武胖子笑著道：“那你到了屯營可得向他們好好展示下你這些傷疤，告訴他們當時那般嚴重，都是用了二郎的靈丹妙藥才好的這么快。”</br> 胖子讓懷義去宣傳廣告，推銷下千金堂的藥，接些訂單來，他甚至給懷義承諾給他訂單提成獎勵。</br> “這沒問題，好東西宣揚一下也是應當，至于給我錢就用不著了，二郎是我親兄弟，自家的買賣，我幫下忙也是應該的。”</br> “那不行，一碼歸一碼。”胖子也堅持要給懷玉帶貨提成。</br> 老武打算吃完早飯就回家，他并不太習慣長安，還是喜歡清河畔的龍橋堡，喜歡他那窯洞和土地。</br> “明天再走，一會我們要去東西市買藥，順便也給家里買些東西，明天阿耶你帶回去。”懷玉打算暫時留在長安，先把千金堂開起來再說，他也建議把老三懷良留下來，先讓潤娘監督著讀書，等武氏學堂開起來后，正好就在這邊讀書。</br> 懷義如果在屯營那邊提前結束休假，那以后肯定也沒法常回三原，到時直接住屯營，不當值時也可以來懷遠坊住，還可以幫忙。</br> 老武看著三個兒子，“娃都長大了，能在長安闖蕩了，是好事咧。”</br> 他說不用浪費錢買東買西想直接跟侯三回去，懷玉還是將他留住了，那邊潤娘也把李家給她陪嫁的李家莊二十畝水澆地的地契交給他，“阿耶回去三原，便去李家莊上把這二十畝地收過來種，另外還有頭耕牛。”</br> “好，我回去把這地和牛接過來，等你們啥時回龍橋堡，我再把這地契給你，這是你陪嫁，你好好保管著。”</br> 陪嫁屬于女人的婚前財產，也是唐代女子地位條件較高的一個保障，這種陪嫁，就算是大家族里，也是不納入家族財產的，地和收益都仍屬女人。如果被休或和離，這陪嫁自然帶走，哪怕女人死了，這陪嫁一般也都是留給她的兒女，有的無兒無女的，可能還會被娘家收回去。</br> 潤娘雖是李家送給懷玉的妾，但有地有牛有錢帛陪嫁，一般地主女兒都未必有這么多，老武對她自然也還是很客氣的。</br> 飯后，懷玉讓潤娘從后院庫房取了價值一百貫的絹，讓陳興幫著搬到了中院庫房，這里暫時是千金堂的庫房，里面還堆著昨天樊氏預付的四百二十匹絹。</br> 武胖子也是一早就讓隨從回金城坊宣城公府家里卻取錢絹來，取來八百多匹絹。</br> 庫房里，堆了一千五百多匹絹。</br> 兩人看著這些絹，都很興奮，這開門紅的好兆頭。</br> 連武老爹也是頭次見這么多絹堆一起。</br> 武胖子從府里叫來了一個部曲負責出納，管理倉庫，五十出頭的年紀，姓劉，他是武胖子妻子劉氏結婚時從家里帶來的，劉家家生奴，跟著幾十年，連媳婦也是胖子妻子劉氏賞賜婢女成親的，因為忠厚老實兼又識字會記賬，原本就是胖子的外院管事，現在調來做千金堂出納。</br> 潤娘負責賬房，老劉負責倉庫，一個計賬一個出納，一千五百多匹絹，兩人很認真的清點記賬入庫。</br> 趙信這個掌柜的看著那些絹也是兩眼放光。</br> 在潤娘那開單蓋章，然后到老劉那領了幾百匹絹，趙信興奮的跟陳興幾個搬絹上車，一伙人奔向西市。</br> 西市午后市鼓一響，他們就排在坊門口隊伍最前面，直接入市。</br> 今天的任務是先采買樊氏需要的那十瓶丹藥的藥材，順便也再多采買一些原料，接著東市看鋪子。</br> 有上次買藥經歷，這次懷玉采買起來倒也是輕車熟路，還有趙信這個牙商和陳興這個豪門管事幫手，倒也沒有人能忽悠欺騙他們。</br> 懷玉對那些未來同行也挺客氣，高中低檔的藥材，各采買了不少，而且跟拜碼頭一樣，各家稍大點的藥肆都分別采買了一些。</br> 許多藥商也都識得趙信陳興老劉他們，永康公府管事、宣城公府管事，還有牙人趙信也有武家的關系，看他們陪著懷玉這年輕郎君，都挺好奇。</br> 陳興他們也有意無意的透露出武君雅是宣城公府嫡長子、應國公的侄子，右衛的倉曹參軍，那系著金刀子的兄弟倆，也是武家人，一個還是屯營百騎。</br> 很快就買了不少藥，懷玉便帶著大家采買些其它東西。</br> 讓潤娘幫忙給柳氏、大姐還有兩小外甥女和小妹都買了禮物，有漂亮的花布、頭繩，以及幾樣發釵等首飾，甚至還給沒見過面的二姐三姐也各買了幾樣。</br> “這支銀釵很好看，這牛角梳子也漂亮，你帶著好看。”懷玉給潤娘也挑了幾樣，讓她幸福不已。</br> 懷玉給老爹買了頂巾子一條新腰帶，老武頭嘴上說破費，心里挺高興。</br> “走，把東西放回懷遠坊，然后去東市。”</br> 眾人滿載而歸。</br> 到了東市，趙信帶著懷玉他們去看那幾家相中的鋪面，可惜不是太小位置不好，就是好的太貴，或是不肯租賣。</br> “現在的鋪面就這些，藥行這邊倒還有些空地，可以買，也不算貴，但得自己請人修筑鋪面，太費時間。”</br> 懷玉去看了那些空地，就緊挨著現在藥行這片，滿地爛磚破瓦，據說大業年間這里遭受過大火，藥行這邊的鋪面燒掉了一半，后來部份重建了，但還是有不少因隋末戰亂等原因，一直就沒再修了。</br> 東市署的吏員說那些地很便宜，市署也鼓勵商人買地修房蓋鋪子，現在這樣荒在那，就是一塊廢地。</br> 只是一般商人也不愿意買地蓋房，費時間，尤其是那地上爛磚破瓦太多，光清理費用就不小，是個不小工程。特別是唐初之時，長安其實還遠沒恢復到隋朝興盛之時，這東市里的商鋪并不緊缺，還有許多空鋪子，不管是租還是買比買那地自建要快要劃算。</br> 懷玉轉了幾圈，藥行這邊現成的那些商鋪都不太讓他滿意，里面的布局較為傳統，跟他計劃里經營方式不太符合，到時租買下來也還是要重新裝修一下。</br> “阿兄，我看不如咱們就在這買地荒地，咱們自己請人建，到時按我們需要布局，我看了下，很劃算，能省很多錢。鋪子建起來前，咱們就先在懷遠坊里制藥。”</br> 武君雅也覺得這幾塊地是真便宜，只是那斷壁殘垣破磚爛瓦，光是清理起來就得費很多人工錢財。</br> “清理出來，都快趕的上建了，算上那個，沒啥劃算的，還得要很多時間。”胖子左瞧右瞧搖著腦袋。</br> “阿兄，我有一個法子，倒是可以不花什么工錢，也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把這塊地給清出來，甚至還能跟市署商量一下，把藥行這一整塊荒地都給清理干凈，我們可以少收點錢。”</br> 胖子好奇的望著他，“這能有什么好法子？”</br> “辦法總比困難多的，你且聽我細說。”他湊到胖子耳邊一番細語，胖子聽的眼睛越瞪越大，“還能這樣？”</br> “試試嘛。”</br> 胖子來了興趣，“試試就試試，他直接去找市署令。”</br> 長安東西兩市各設有市署和平準局，市署令是從六品官，掌握交易之事，隸屬太府寺。</br> 平準局也叫平準署，主官平準令，從七品，職責掌供官市易之事。</br> 長安兩市數百行，千萬商賈都由他們管理，平日里商人投行入市，租鋪買地，常見，但今天居然還有人想要市署給他們錢。</br> “那大片地荒廢空棄在那，實在太有礙觀瞻，而且也越來越不便，現在天下一統，長安人口漸多，兩市也越發繁榮，兩市鋪面需求也大，那么大塊地就那些荒廢在那，實在可惜，若是將之清理干凈，不論是出售還是建鋪出租，那都是一大筆錢。</br> 咱們東市藥行向來比西市藥市是強的，可如今好多藥商卻跑到西市開業經營，其中就有好多是因為東市沒好鋪子，說到底還是因為咱們東市藥行有一大塊地，卻荒在那用不了，導致大家往西市跑······”</br> 東西兩市雖各有側重，但對管理者來說，也是有競爭關系的，政績不好，那是影響到考核升官的。</br> 胖子口才很好，說他們愿意為東市出一份力，只要很低的工程價格，就愿意為東市把那片廢地清理出來。</br> 這個價格，只有正常工程價格的一半多點。</br> 市署也知道那地位置挺好，可是清理起來成本太高，所以這事就一拖再拖，市署不愿出錢也沒錢，就指望以后商人買地后自己清理自己建藥肆。</br> 只是降非實在沒有選擇，否則誰愿意多花錢多花精力，東市藥行還有其它鋪子，實在不行，還可以去西市。</br> “此話當真？”</br> “那還能欺騙市署令，我們也是看好東市，想在東市開業，尤其是想弄塊大的地，建個大的藥肆，如今也是想著順便一起清理了，這樣將來我們藥肆建成了，旁邊也不會都是破爛廢地受影響。”</br> “可敢立契，白紙黑字保證？”市署令是六品官，但也仍僅是綠袍官，想要跨越六品升入五品穿上緋袍，那是相當難的一道坎，而且做市署令的，一般也比不過那些州官，他需要有出色的政績，能多一筆是一筆。</br> 胖子讓趙信代千金堂出面立契承諾，要是三個月內不能把那地清理出來，愿意賠償三百匹絹，立約后就交三百匹絹做保證金。</br> 如果按期清理干凈，那么市署就按約定的清理費用給千金堂付錢，千金堂打算買下其中一塊地做藥肆，到時清理費抵地價。</br> 如果懷玉真的能干成這事，意味著他能在東市免費得到一塊地。東市總面積約一千八百畝占地，占有兩坊之地，井字形大街將東市劃成九宮格，每格里面又有十字街再劃分，各行聚集經營。</br> 東市藥行位置在東南角，是東南這片區的東北角上，占據東南這二百畝地的十之一左右，約二十畝地方。</br> 東市藥行的藥肆，因為有那片荒廢地，導致藥肆都相對較小，除了那些有名的大藥肆，是以數家鋪面一起打通經營外，多數都是那種面闊三米進深三米十米左右的十平方小鋪面，也有三間鋪面合一起的三十平鋪面。</br> 三個鋪子也才三十平方左右，這導致許多藥商，也只得在周邊的懷遠坊等另租倉庫，</br> 商人在東市鋪面后另租或買房，形成前店后坊，前面銷售問診，后面加工炮制。</br> 市署令跟懷玉達成約定，只要懷玉能把那片廢地清理干凈，則到時直接給他三個大鋪面的地，清理費抵買地錢。</br> 三個大鋪面連一起，那就是面闊三十米，進深三米，整整九十平方呢。雖然到時還得自己蓋商鋪，但起碼買地錢不用了。</br> 懷玉若要店后建作坊甚至民宅也可便宜拿地。若能多清理出藥市旁邊的廢墟，甚至這些地價也可抵充。</br> 雙方對這個約定都很滿意，市署覺得不用自己頭痛出錢就能把那破地清理出來，到時就能招商賣地收錢了，懷玉也很滿意，這么大塊地白得，這可是東市，以后商賈越來越多，工商越來越興隆，這鋪面就會越來越貴。</br> 更何況，那地段其實也挺好，臨著街口，這兩分地是很值錢的。</br> 懷揣著契約，又交了三百匹絹做保證金，懷玉一行離開東市中心的市署，繼續回東南隅的藥市。</br> “但愿二郎這法子管用，否則咱們得為市署清理這大片地，要虧血本。”</br> “放心吧！”懷玉信心十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