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武胖子依然那么胖。</br> “二郎真是春風得意啊。”胖子看著懷玉,眼里有些羨慕。他仍是從八品右衛鎧曹參軍,而他那個小妾的牙人阿兄,跟著懷玉去隴右,居然也成從八品的鎮參軍了。</br> 還有他的八個庶出兄弟侄兒們,跟懷玉去隴右,有三個得了官身,其它五個也都點了府兵。就連武家跟去的二十四個武氏部曲奴仆,現在都有兩個得官,其余俱補府兵。</br> “是不是后悔沒去隴右?”</br> 胖子想了想,“有點,但也不多,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反正早晚我也能繼承宣城縣公之爵嘛。”</br> 也是,這胖子五十出頭了,黃土都埋脖子上了,真沒必要跟他那些庶出的兄弟侄兒們一樣去隴右拼命,人家嫡長子,將來能繼承縣公爵位呢。</br> “這兩女子宮里賞的?”胖子問。</br> “嗯,太子賞賜。”</br> “除了賞兩宮女,還賞了什么,加官晉爵了么?”胖子拉著他一起進院。</br> “通事舍人內供奉判軍器監神機坊署令押領神機營北門長上。”很長的一串新職銜,要是加上其它的,那他現在的全部職銜當是</br> 大唐宣義郎醫院鎮將通事舍人內供奉判軍器監神機坊署令押領神機營北門長大將軍大陵縣開國男。</br> “呀,都供奉官了,”武君雅真有幾分羨慕了,他混十年還是從八品,武懷玉這不到兩月就開國男加內供奉了。</br> 懷玉帶回兩宮女,這事在武宅也引起了點小轟動,武柳氏很高興,以前丈夫老武也得賞宮人,現在兒子一次得倆。</br> 看著年輕的兩宮人,長相端正說話也挺不錯,非常滿意,希望兒子能夠早點開枝散葉。</br> 倒是陳潤娘,看著這兩個新來的,眼里有點醋意,甚至帶著幾分敵意。</br> 懷玉把給她買的釵子手鐲送她,她才歡笑起來。</br> 給柳氏、王氏和大姐也都買了一份。</br> 正說笑間,來了使者。</br> 使者送來了給懷玉授官職的正式敕書,告身錢東宮也給交了把告身一并送來了,武胖子笑著給張羅著送了謝禮。</br> 這波天使剛走,接著又來一波。</br> “哎呦,二郎這是又升了?”</br> 來人卻是給馬周宣旨的,馬周果然被太子授為殿中侍御史內供奉,還給他賞賜了百匹絹。</br> 馬周感激的滿面脹紅,接下旨意,便趕緊回書房去給太子寫謝表。</br> 打發了來使,眾人都很高興。</br> 畢竟現在馬周即將成為武家女婿。</br> “真是雙喜臨門啊。”</br> 除了老武還在三原,武老三在族學讀書,現在一家子倒都在長安,大家高興之余開始擔心起老武,如今突厥十萬大軍在關中,甚至突利都已經在渭北涇河西岸的醴泉一帶了,隨時有可能就會越過涇河,進入涇陽三原一帶抄掠。</br> 庶母王氏對懷玉帶回來的高惠安、高胭脂這兩個宮人,覺得很親切,她雖不是河北人,但在宮中也多年,如今看著她們,就好像看到娘家人一樣親切,主動的上前跟她們聊天。</br> 懷義今天去了屯營。</br> 他仍還有百騎的身份,這次回京也是以別將身份入京,押領飛騎北門長上,飛騎便是屯營,現在新設的神機營,其實也屬于飛騎,而飛騎名義上則又隸屬于左右屯衛。</br> 當然,屯營有其特殊性,這實際上是直接隸屬于皇帝的北衙禁軍,左右屯衛也僅是名義上統領,實際是指揮不了的。</br> 懷義回來時,武懷玉已經在忙著燉羊肉了。</br> 羊肉是武胖子帶來的,直接拉了只活羊來,雖說突厥人就在武功了,但對武胖子這樣的人來說,并沒太大影響,照樣吃吃喝喝,他甚至還弄來了些牛肉。</br> 這年頭不得私宰耕牛,百姓基本上是吃不到牛肉的。</br> 殺牛是犯法的。</br> 但是,牛也會意外死亡,諸如摔死、曬死、淹死,也有老的無法耕種的,這些牛自然也是會宰殺的,肉也是會吃掉的,但得報告官府,由官府派人來屠宰,皮角筋骨也都是要上繳有司的,牛肉自然是特供給官員貴族的。</br> 水盆羊肉。</br> 小炒牛肉。</br> 胡麻煎餅。</br> 懷玉還用帶回來的堿面,蒸了開口的黃饃饃,拉了筋道的拉條子,再來個拍黃瓜。</br> 這頓飯小院里很熱鬧。</br> 懷玉、懷義兄弟倆,然后剛升官的馬周,還有今天提供牛羊肉的武君雅和他館學里的兒子武希玄,被特意接回來的武老三懷良。</br> 還有不請自來蹭飯的程處默,他還帶了個朋友來,魏城縣男牛進達的兒子牛見武,他跟程處默在一起,總讓懷玉想到熊大和熊二。</br> 牛見武本名牛見虎,避諱虎改名見武,也是個將門虎子,原本也是勛衛,可現在跟程處默拉開了很大差距。</br> 程處默都是游擊將軍、統軍,還有大將軍的勛,牛見武卻僅是調入飛騎營做了個九品隊頭。</br> 不過雖說官職相差很大了,但兩人關系倒一如繼往的好,他們是從瓦崗時起的好伙伴了,長安的勛貴們有圈子,有關隴集團,也有秦府集團的,秦府里還有東人軍功集團的,也有關東士族等等。</br> 程牛他們就是秦府集團的,又是其中山東軍功新貴集團的,這個圈子主要成員都是關東人,也大多是曾經加入過瓦崗寨的,在之前也還不算多顯貴,但如今隨著李世民為太子,其地位也是水漲船高。</br> “哎呀,恨沒早點認識二郎啊,要不我現在不也得是游擊將軍了。”牛見武一見面,就拍大腿哭天搶地,十分夸張模樣,不過他這樣子倒是讓大家立馬熟絡起來。</br> “以后咱兄弟多親近。”</br> 懷玉挺愿意跟他們這伙人來往,說來老武家本來屬于河東元從集團的,就是李淵心腹,但是現在李世民都當太子了,馬上就要登基了,這個時候過多的還跟原來那幫人混,就很危險。</br> 說來樊興其實也是李淵心腹元從出身,不過好在他爹死后,他其實也已經算是改換門庭投身李世民成功了。</br> 懷玉覺得在李世民朝,只要不跟李淵心腹元從們親近,不要跟山東士族親近,就不會錯。</br> 秦瓊程咬金牛進達吳黑闥李君羨,還有李績、郭孝恪、李大亮、李孟嘗、黃君漢、杜才干這些瓦崗出身的,雖然也分成兩個圈子,但基本上都是山東豪強小地主出身,對李世民來說,這些人既是心腹可靠,又根基不深,不像山東士族或關隴門閥那樣,根深蒂固的能威脅到他。</br> 站好隊,比干好事,在官場上還要重要。</br> 李靖就是典型的本事通天,卻屢屢站錯隊,還有諸如李藝也是。</br> 跟秦程牛等往來,也是建立在正常的前提下,懷玉并不會過于刻意。</br> 牛見武是個自來熟,懷玉準備的菜很合他胃口,那種過于精致的宮廷菜肴他并不習慣。</br> 開花的黃饃饃,更是格外的喜歡。</br> 說來馬周清河的,跟程咬金秦瓊老家也就隔條黃河,算是半個老鄉,一起也聊的不錯。</br> 牛見武吃完了還不客氣的要打包,硬是要走了些黃饃饃,懷玉笑著給他裝了一籠,最后又送了兩塊鹽磚一包食用堿。</br> “處默啊,幫我打聽一下,這附近幾坊還有沒有合適的小院,我也買一座,到時咱兄弟們往來方便。”</br> ······</br> 送走程處默、牛見武、武君雅幾個,最后又把懷義送回他自己宅院,馬周現在因為已經非正式提親了,覺得不方便再留在這里,于是便提議暫時去跟懷義住,等有空再尋個合適的宅子買下來。</br> 走的時候,大姐玉娥還特意給他撿了幾個饃饃,又裝了一碗槐葉冷陶。</br> “散衙后,還是來這邊吃飯,”</br> 馬周看著武玉娥遞上的食物,感覺十分溫暖,“你也早點休息。”</br> 懷玉看著兩人這模樣,笑的挺開心,雖然兩人話不多,可眼里都是對方,滿是關切,或許對于這兩人來說,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需要的僅是一個眼里有對方,能夠互相溫暖的人吧。</br> 一個曾經落魄的喪妻鰥夫,一個是死了三個丈夫的年輕寡婦,一個老家有個兒子,一個拉扯了兩個女兒在身邊,他們的組合挺好。</br> 其實兩人都還年輕,只是經歷的較多罷了。</br> 送走大家,武柳氏把懷玉叫過去,潤娘和高惠安、胭脂三人也都在。</br> 武柳氏今天格外的高興,甚至有點滿面紅光。</br> “二郎如今你也是將軍貴族了,娶妻的事要門當戶對急不得,但你現在屋里有這三女子了,就得抓緊早點生孩子,”</br> 武柳氏直接給懷玉做安排,潤娘和惠安、胭脂都住西廂房,懷玉住北正房,初一十五逢五逢十,懷玉休息,其余時間三人分配。</br> 懷玉一聽,一個月里他休息六天,剩下二十四天三人分,一人八天,這老太太真是急了,把人當牲口呢。</br> “娘,這事我們自會安排的。”</br> “啥安排,這事可不能耽誤,得抓緊。”武柳氏對之前潤娘服侍懷玉一點動靜沒有,有些不滿,今晚便先安排了高惠安服侍。</br> 她訓話的時候,王氏就站在一邊,對這位當家大娘子的安排,也是不發一言,當然也輪不到她說話。</br> 懷玉本來想說兩高剛來,得讓人家適應一段時間,結果武柳氏二話不說便安排好了,然后讓高惠安跟懷玉趕緊回正房去。</br> “你們誰肚子要是爭氣,能懷上,我賞她十畝地劃她名下,做私房體己錢。誰要是爭氣給二郎生個男孩子,再加十畝。”</br> “去吧去吧,抓緊。”武柳氏把二人催促回去,高惠安便低著頭跟鵪鶉一樣跟著懷玉回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