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藩鎮</br> ??端午剛過。</br> ??戰爭的動員令已經隨一騎騎快馬發出。</br> ??靈州迅速動員。</br> ??不僅靈州的五個統軍府都接到了動員令，在靈州鎮戍的本地和內地府兵，也一樣接到軍令。</br> ??還有本地的團結兵、城傍蕃兵。</br> ??“咱們靈州開國到如今，總共設立了五個統軍府，共計府兵四千六百四十人，先前鹽州也設立一府。”</br> ??這些靈州府兵，也是靈武的基石，點選的本就是地主豪強之家，點選后還都授給百畝軍田。</br> ??不過靈州這些年軍事壓力很大，所以靈州本地的府兵，基本上是不去長安番上的，都是分成五番在塞上鎮戍。</br> ??大概是有一千府兵是保持在鎮戍，不過靈州是前線，一千邊兵是不夠的，所以靈州這邊長期有大約五千的內地府兵，從關中隴右甚至河南山南等地抽調來當值。</br> ??“本來鎮戍之兵，是輪換當值，番期大抵是一年一換，可這幾年突厥屢屢大舉入侵，于是邊軍不得延期輪換，改三年輪換，但三年到期又沒能換，現在有些邊軍，其實是從內地調來，已經鎮防五年，還沒回過家。”</br> ??說好當值一年，結果當了五年，沒能回家，估計誰都要崩潰。</br> ??所以之前靈州也出現過士兵逃跑的情況。</br> ??后來李道宗任都督，在這邊加強了邊鎮兵的待遇，主要就是讓他們參與了走私貿易等，從中分得好處。</br> ??捕奴、販鹽、販馬、甚至是私鑄等等，邊軍、府兵、團結、城傍，加上官吏、甚至是子弟，都在其中分享了利益。</br> ??李道宗很了得，本來靈州那時挺不安穩，時有士兵逃跑，后勤補給什么的也不穩定，大家怨聲載道，突厥人、梁師都又老來攻擊，大家苦不堪言。</br> ??可后來在李道宗的帶領下，他們自力更生，愣是一個個開始富起來了，從都督到參軍再統軍、校尉，甚至普通的邊軍，有了穩定的收益，大家也就不再急著回家了。</br> ??所以哪怕一年變三年，三年變五年，靈州的將士們都挺士氣穩定，皆源于此，在這好吃好喝，甚至賺的也不少，那急著回家干嘛。</br> ??雖人回不了家，那就寄錢回家。</br> ??自己不能回家探親，可以讓妻兒過來探望團聚嘛。</br> ??武懷玉之前發現靈州有藩鎮化的趨勢，正是因為這些發現。</br> ??靈州這邊的兵本來成份復雜多樣，有本地當番府兵，內地輪換府兵，本地團結土兵，城傍蕃兵等等，但他們居然是個很和諧的團體，沒那么大的本地外地，漢人，胡人之分。</br> ??都是共同的利益把他們捆綁在了一起。</br> ??內地調來的府兵長久沒換防，反而讓他們更加本土化了，更默契了。</br> ??“這是個隱患。”</br> ??楊恭仁聽了武懷玉的交底，也不由皺眉。</br> ??本地豪強跟這些軍人集團結合在一起，是很可怕的，哪怕眼下沒亂，不代表以后不會亂。</br> ??“我建議還是趁現在其它幾府的兵聚集，以夏季伐梁為名，動員集結這些兵，然后做些安排。”</br> ??“具體的？”</br> ??“先把內地調來戍防的那五千兵，給他們發放賞賜補貼，結束他們的戍防，他們本來早就要輪換回去休息了，”</br> ??“我之前已經向圣人請旨，從內地抽調新的府兵來換防了。”</br> ??大唐天下各地六百余軍府，總共六十余萬府兵，其中關中地區就占了一半，正是守內虛外強干弱枝之策。</br> ??靈鹽雖也是關中，但屬于外圍的塞上，之前也不過是設了五個統軍府，而鹽州更只曾設過一府。</br> ??以開國之初的關中戶籍來算，當時基本上是一戶半就有一個府兵，不過實際上嘛，隋末唐初，戶籍大減，但實際人口也沒減的那么厲害，只是豪強大閥趁機把許多流民，變成了他們沒戶籍的佃戶部曲甚至奴隸。</br> ??就如靈州之前官方戶籍數也很少，就幾千戶，可卻有四千多府兵，基本上一戶一個。</br> ??實際上靈州塞上江南，工商興盛人口眾多，農業也很發達的。</br> ??正如土團都有六千，城傍都還有四千。</br> ??這都是戶籍不實。</br> ??“現在輪換這些邊軍，他們愿意回去嗎？”</br> ??“好多人來千里迢迢背井離鄉來戍邊，本來說好一年，結果變成三年五年都沒能輪換，相信絕大多數人肯定還是想回家的，只是以前情況特殊回不去，后來也有了些好處，于是就留下來了。</br> ??現在要讓他們回去，關鍵還是要給予補償。”</br> ??“之前我們抄沒彭韓等，也獲得了大筆的錢帛等，加上靈州府庫也還挺充盈，我們可以直接拿出錢糧賞賜補貼大家。”</br> ??補貼的方案武懷玉都想好了，按在靈州駐防的時間算，每個月補貼一石糧，每月再補半匹絹，最后再按每年一貫發筆路費。</br> ??比如一個超期服役，在靈州戍邊五年的內地府兵，那么就能獲得六十石粟，三十匹絹的補貼，再加上五千錢的路費。</br> ??“給這么多？”</br> ??“真要算，其實是不多的，早年隋朝的時候，邊疆鎮戍軍一年就要給十二石粟和七匹絹的衣糧，是給他們養家的。</br> ??靈州這些內地來當值的鎮戍兵，雖然先前也都拿了份衣糧，甚至他們還賺了些外塊，但他們確實也是超期服役很久，給予些補貼也是應該，何況楊公也當知曉，他們之前在靈州，參與各方面灰色產業，收益也不少的，現在讓他們回家，總得補償一些。”</br> ??“除了官府發的這份補貼，我計劃是還要曹劉等把他們灰產，再拿出一些錢來，交給都督府，由我們代分發給回家的士兵們。”</br> ??這份錢，就相當于是他們的份子錢，算是退股了。</br> ??反正得讓這五千內地士兵高高興興心甘情愿的回家，甚至還要讓他們念都督府，念朝廷的好。</br> ??不能帶有怨氣，更不能窮的路費都沒有，沿途做些偷盜搶劫的事，那樣可就影響惡劣了。</br> ??“新來換防的內地府兵，以后就安心戍邊，一年期滿就換防，不讓他們再參與到走私等事中去。”</br> ??“那本地府兵呢，聽說這本地六個統軍府的府兵，也是深入參與其中。”</br> ??“本地的府兵，我是這樣的打算的，眼下我們手中正好回收了一大批田地，我打算劃一些出來，給這些靈鹽的府兵們，分一些田地，不少士兵有勛，但這幾年勛田都沒再如數劃分，現在手里有田，欠的勛田可以都給齊。</br> ??另外府兵每人補個一二十畝地，此外府兵之家有男子成丁，或是年滿十六為中男者，若是還沒有分到地的，可以優先給他們安排分地。</br> ??若地充足，可以按均田令一丁百畝，中男給半分滿，若是地不足，可少分一些。</br> ??給田分地，這是對本地府兵們的補償賞賜。</br> ??而團結、城傍，也可以補償些。</br> ??給出這些補償，交換條件就是以后退出那些走私之類的灰產，安心當兵，至于閑時你務農還是自己做小買賣，這個朝廷管不著。</br> ??但是，不再允許軍官、士兵們在役的時候，從事走私等行為。</br> ??“另外，我打算再劃拔一些地和草場，給統軍府或是團結營，做為軍屯田，他們可以自己種，或是雇人或是出租，所得地租收益，也能成為府兵土團等的福利。”</br> ??之前，靈州的地，被六大豪強為首的地頭蛇，加上李道宗等高級官員們的瘋狂侵占，以各種名目巧取豪奪占取，靈州的戶籍數始終不高，與事實人口嚴重不符。</br> ??太多的人依附于這些官吏豪強名下，成為他們的佃戶部曲甚至奴仆。</br> ??現在都督府里有很多地，既有李道宗等清退出來的地，也有抄沒彭韓等豪強抄出來的地，地很多。</br> ??如果這些地只是再落入到官吏豪強之手，那其實沒啥變化，武懷玉還是希望做點改變，給士兵們多分些地，甚至給落戶的無地百姓分地，讓國家多些自耕農，讓百姓手中有地，這是對大唐長久有利的。</br> ??“好好整頓一番，靈州仍是穩固的。”</br> ??楊恭仁接受了武懷玉的這些建議。</br> ??于是乎，在慶會夏鹽八千精兵做為堅固后盾，在端午節后，靈州都督府發出戰爭動員令。</br> ??各地匯聚集結起來的邊兵、府兵們，并沒有接到軍令出擊，反倒是陸續接到了整編、遣散等命令。</br> ??面對著豐厚的補償，很是突然的這些靈州士兵們，倒是有點意外驚喜。</br> ??能回家了，還有一大筆補償，在靈州呆的最久的內地府兵，呆了五年沒換防，現在馬上能回家，還能拿到六十石粟三十匹絹和五千錢的補貼。</br> ??甚至還有筆沒公開的福利，曹劉等還要給他們一筆勞軍，其實就是他們以前參與的買賣。</br> ??哪怕是呆了三年的內地府兵，這次也能拿到三十六石粟，十八匹絹和三千錢都督府補貼，以及一筆小福利。</br> ??對大家來說，還真是難以拒絕。</br> ??雖然也有心里不高興，但不高興的主要都是中上層的軍官們，他們在那些走私之類的買賣里，拿到的最多，源源不斷的收益。</br> ??但現在兵要走，軍官當然也是哪來回哪去。</br> ??不過這些人還沒來的及反應，楊恭仁武懷玉先把所有隊頭以上軍官給弄到了一起，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反正要么拿著筆豐厚補貼回家，要么可能就要面臨追究違法犯罪行為。</br> ??而且這些人不管做什么選擇，都沒機會再回自己部隊里，到時直接給路引回內地。</br> ??曹劉等要掏一筆錢，還不少，但他們沒的選擇。</br> ??本地的五千多府兵，六千團結，四千城傍，有補貼還能分田補地，倒也有幾分喜出望外了。</br> ??五月初。</br> ??動員令頒下后，靈州都督府倒是先遣散了五千內地府兵回去，沒等內地換防的府兵到來，就直接讓他們回家了。</br> ??緊接著，所有靈州的軍官，來了一次大調防，</br> ??楊武二人以戰時行營編制為營，把來自靈、慶、會、夏四個都督府的一萬多兵將，重新編成廂營，各級軍官也是重新調整，這也是朝廷以往出征打仗時的慣例，</br> ??各地府兵集結起來，各衛府派將，然后兵將重新組成營伍出征打仗。</br> ??戰后再兵回府，將歸衛。</br> ??靈武軍團總共兩萬四千人馬，包含內地新調來戍邊六千府兵，靈鹽六千本地府兵，然后是八千靈、鹽團結兵，加上四千城傍蕃兵。</br> ??這么多人馬集結起來，還是很驚人的。</br> ??蘇烈甚至認為有這么多兵，可以直搗朔方梁師都的老巢。</br> ??當然，武懷玉和楊恭仁都沒那個打算，這次集結，頂多是個演習，主要目的還是解決靈州軍隊的一些隱患。</br> ??目的就是先把內地久戍的府兵換防同，再借機把本地府兵土團等的兵將調整一下。</br> ??兩萬四千人，照慣例編了七軍。</br> ??中軍和前后軍，這三軍將前往偽梁境內展開夏季攻勢，主要就是去破壞莊稼、牧場，騷擾搶劫的，順便練練兵。</br> ??左一左二右一右二這四廂軍，則將分駐于靈、鹽、宥三州，主要承擔城防和邊防任務，守衛長城、州縣、烽堡、防范突厥人。</br> ??左右廂這四軍，每軍兩千六，共一萬零四百人，負責留守駐防。</br> ??中軍六千人，左右虞侯軍各三千八百人。</br> ??靈州都督兼靈武道行軍總管楊恭仁統領中軍，都督府長史兼行營長史武懷玉統左廂，鹽州司馬蘇烈統右廂。</br> ??劉蘭成為武懷玉副手，牛見武則是蘇烈副手。</br> ??都督府、行營司馬豆盧懷讓負責留守靈州。</br> ??總的計劃安排好后，接下來一連好些天，都在忙著發錢遣散府兵回家，給本地府兵分田授地，</br> ??重新編伍、調配軍官，調集錢糧軍械。</br> ??忙，</br> ??忙的天翻地覆。</br> ??上上下下都在忙。</br> ??好在忙中不亂，有條不紊。</br> ??各種措施還是比較到位的，沒有出現什么騷亂，絕大多數內地府兵，都在拿到了賞賜后高興的回家了。</br> ??由于粟絹錢一大筆，所以他們可以選擇自己馬騾馱回去，或是雇人運回去，或者是更省便的拿著條子，到長安或是自已老家的州城去取。</br> ??不少士兵都不太相信這條子，雖然說不用擔心，但多數士兵還是寧愿自己把糧食在靈州換成錢絹，或是換成牛馬騾鹽奴隸等好帶的商貨，帶回家去。</br> ??換成馬或是奴隸，或是香料、金銀其實是最輕便好帶的，當然，也有一定的風險，萬一路上跑了或死了病了，也是損失，香料金銀也會有漲有跌。</br> ??許多軍官其實是不甘愿的，但他們被武懷玉他們扣在軍營里，等他們的兵都走了，他們也就成了光桿司令，這個時候再有什么想法也沒有了，也只得領了自己那部份，然后再把在靈州這些年攢下的家當帶著回原內地軍府復原職了。</br> ??每天都有大隊士兵，拿著都督府開給他們的路引，趕著牛馬或是牽著奴隸，背著金銀錢帛，成群結隊的往內地趕，個個都很高興。</br> ??而靈州這邊的本地府兵、土團，看著分下來的田地，也是一個個笑的合不攏嘴。</br> ??不管內地的府兵還是本地的府兵，雖說點選的大多是條件較好的良家子，但武懷玉給的補償確實不少，足夠讓大家都比較滿意。</br> ??等這忙亂的上旬過去，靈武道的三路兵馬也終于誓言出征。</br> ??楊恭仁再次披上明光甲，他看著這支雄糾糾氣昂昂的王者之師，對懷玉感慨萬千的道，“靈州十年聚起的軍鎮，二郎半月就將他們拆散了，還沒動半點干戈，甚至這新的靈武軍團，士氣更加高昂了。”</br> ??“足糧足餉，甲堅械利，且無后顧之憂，自然士氣高昂了。”</br> ??李道宗鎮守靈州五年，他走的是另一條路子，而如今武懷玉他們執掌靈武，走的卻又是不同的路子。</br> ??沒有誰就是對誰就是錯，只是不同時期形勢不同應對之策也不同罷了。</br> ??武懷玉其實現在反而很佩服李道宗，能在當時天下還那么亂，靈武局勢這么危急的情況下，還能把靈州打造的這么團結牢固，甚至還能工商興盛的。</br> ??只是如今形勢不同了，過去的那一套已經不再合適，甚至不被允許了。</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