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呼嘯，院子里已經積起厚厚一層雪。</br> 屋內紅燭燃燒，燈光搖曳，散發著曖昧的燈光和催人心動的香味，屋內十分暖和，今天的炕似乎燒的太旺了點，懷玉坐在上面本想跟高惠安好好聊會天,結果熱的臉通紅，衣服一件件的脫，最后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內衣。</br> 高惠安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緊張的，那張圓臉紅通通的跟個桃子似的。</br> “我去弄一下。”</br> “外面這么冷別出去著涼了，熱就熱點吧?！?lt;/br> “我給阿郎取兩個梨子來吃?！?lt;/br> 高惠安等這天等許久了，這會卻又有些手足無措。</br> “要過年了，你有跟你姐聯系嗎，能不能見個面什么的？”</br> “我姐姐······”說到她宮里的姐姐，高惠安猶豫了許久，最后還是對懷玉說起了一段往事。</br> 高惠安低下頭，細聲說著。</br> 窗外大雪紛飛，屋里紅燭搖曳，小爐子上燒著壺水，水汽升騰。</br> “我阿姐名叫惠通，大業七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年我才五歲，天下苦于征遼之役，我阿耶在清河率千余人發動起義,以高雞泊為根據地，后與竇建德匯合，自稱東海公······</br> “那時我阿耶與竇建德稱兄弟,竇建德率部來投，阿耶將我阿姐嫁給了竇的兄弟,”</br> 她嘆聲氣，“打我記事起,就沒過過什么安生日子，阿耶帶著人馬整天與官軍打打殺殺，經常要轉移逃跑，我娘就是一次轉移時落到官軍手里被殺。</br> 我便一直是跟著阿姐長大的，到大業十一年，父親早跟竇建德分道揚鏣，還自稱翼王，雖然一度將隋朝的涿郡通守擊殺，可自己也因輕敵被隋太仆楊義臣所殺，部眾多投竇建德?！?lt;/br>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刀，</br> 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懷玉念起知世郎王薄的無向遼東浪死歌，這位舉起反隋起義第一面旗的好漢，比高士達他們起兵還早。</br> “我姐夫對我姐不錯，但在武德四年虎牢關一戰，竇建德大敗,我姐夫也戰死軍中，阿姐與孩子還有我皆成了俘虜·······”</br> 她嘆氣，“當年阿姐雖是阿耶拉攏竇建德才將她許配給姐夫,但結婚十年，卻相處極好，可憐阿姐最后卻被沒入唐宮，還被賞賜給了當時的秦王，后來做了刀人?！?lt;/br> 刀人是隋朝時才設立的一個宮中低等品級的后嬪，與承衣一樣，是趨勢皇帝左右的。</br> 當年李世民因功高，特封天策上將，于是李世民也有了承衣、刀人這樣的妾侍，這是其它親王沒有的待遇。</br> 高惠通為秦王府刀人，并不是帶刀的女侍衛，這個刀其實是一種量藥的工具，她在宮里的職責，其實就是李世民的貼身醫療女官，但也不是醫師，只是負責侍藥這些的。</br> “你姐是陛下內命婦？”</br> 刀人品級雖低，但也是有正式封號的皇帝妾，屬于內命婦，跟一般的女官、宮人是不一樣的。</br> “嗯，”</br> 高惠通入李世民府中前，已結婚十年，有三子二女，入秦王府后，得李世民看中，授予了刀人封號。</br> 轉眼，她入宮也有五年了。</br> “如今呢？”</br> 李世民即位稱帝，高惠通若得李世民信任，那也應當晉升了品級封號。</br> “阿姐在今年四月卒于秦王府，葬于長安龍首原。”</br> 這話一出，懷玉愣住，他明明記得之前高惠通說她有個姐姐在宮里，時間對不上啊。</br> “刀人高惠通死在玄武門宮變之前，但我姐還活著?！?lt;/br> 懷玉迷惑。</br> “我阿姐其實沒死，當時只是對外稱病死，其實是假死，她奉秦王教假死離開，在平康坊以另一個身份秘密活動?！?lt;/br> 這些也能說？懷玉驚訝了。</br> “那時形勢越來越緊迫，陛下也深感不安，開始謀劃應對，派了屈突通坐鎮洛陽大本營，又派張亮聯絡山東豪強游俠甚至大盜等，然后讓我姐假死，換身份在平康坊，借教坊青樓掩護·······”</br> 高惠通沒死，反而替李世民搞地下情報，借平康坊的教坊青樓姑娘們交際應酬的便利，刺探消息，也暗里替李世民聯絡、傳遞消息，甚至做刺殺這樣的事情。</br> 而在六月初四以后，高惠通與張亮他們，一起組建了李世民的地下情報機構，</br> 代號六扇門。</br> 這個六扇門是個秘密機構，專門是對付建成元吉的余黨，還有隋末以來那些反王殘余勢力，以及一些地方上的流賊盜匪，甚至是暗里反對皇帝的那些世家豪門的。</br> 這個六扇門只是個代號，名義上是隸屬刑部，實際上沒有人知道這衙門設在哪，都有誰。</br> 一切都是皇帝直接掌握。</br> 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是以當年秦王府的那班秘密人馬為基礎，如今擴張的很猛，實力很強。</br> 長安城里到處是他們的眼線暗樁。</br> “你也是六扇門的？”</br> “我不是，但我阿姐是，我出宮前，并不知道阿姐還活著，我當時說還有個姐姐在宮里，說的是另一位堂姐高惠順，</br> 我是到了府上，后來阿姐才秘密聯系上莪，我才知曉原來阿姐還活著，”</br> 事情并不是太復雜。</br> 刀人高惠通是李世民的貼身妾侍，在他身邊五年，表現的很好，還生了孩子，深得李世民賞識，后來李世民安排他假死出宮在外負責情報收集聯絡這些，就算宮變成功，李世民也沒再讓她回去。</br> 而是給了她另一個身份，也算是給了她自由，她能跟自己原來的三兒二女再次一起生活，不過也還是要擔負起秘密任務。</br> 高惠安是張阿難挑給懷玉的，當時高惠安還不知道姐姐還活著，但懷玉懷疑張阿難肯定清楚高惠通的秘密身份的，這極可能就是一步伏棋。</br> 如今高惠通不僅再聯絡上惠安，甚至還把她發展為自己的線人。</br> 只是她可能沒想到，高惠安居然會把這些全告訴懷玉。</br> “你為何要對我坦白這些？”</br> 高惠安滿面通紅，很是不安，她咬著嘴唇，鼓起勇氣，“我是阿郎的妾侍，雖是宮中所賜，可來了武家，以后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今晚阿郎來我屋里，我不想還瞞著阿郎。</br> 之前我想告訴阿郎，可卻猶豫不決，找不到機會。</br> 現在終于說出來了，心里也輕松了。”</br> “要是阿郎厭惡我，我也無怨言。”</br> 六扇門。</br> 懷玉之前也早懷疑過李世民肯定有個錦衣衛一樣的情報機構，沒想到居然叫六扇門。</br> 還是個隱秘的機構。</br> 更料不到這六扇門還有位女當家，居然是自己妾侍的姐姐。</br> “阿郎，六扇門除了張亮和我阿姐，還有個人也是其首領，阿郎以后當心些?！?lt;/br> “誰？”</br> “安元壽，我懷疑他送給阿郎的那個伊琳娜就是他安插在阿郎身邊的眼線。”</br> 這個是武懷玉真沒想到的。</br> 安元壽居然也是李世民的特務頭子？他可是安興貴、安修仁兩國公的安氏嫡長子啊，那么年輕那么顯貴。</br> 才十六，居然也是六扇門的首領之一？</br> 不過想想，高惠通原本還是宮中刀人呢，三十歲的高惠通在宮外有三子二女，在宮里還有兩個女兒，不也是六扇門的大姐頭么。</br> 甜言蜜語的安元壽啊，自己還真把他當成個可交的朋友，誰知道這家伙也不簡單。</br> 被欺騙了感情啊，傷心，這比魏征明刀明槍老捅他還讓人傷心。</br> 一直只以為高惠安高胭脂可能是宮里安插的眼線，誰知道胡姬伊琳娜也是。</br> 這尼瑪，自己小小的散侯，用的著這樣嗎？</br> 這個六扇門也真讓人后怕啊。</br> 果然搞秘密特務的，沒幾個招人喜歡啊。</br> “天不早了，咱們別光在這聊天啊，”</br>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lt;/br> 高惠安忐忑不安，見懷玉這話，既驚訝又欣喜，“二郎今晚還留下嗎？”</br> “二郎還留奴在武家嗎？”</br> “你不是說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么？”</br> 被翻紅浪，滿室生春。</br> 對坦白的高惠安，武懷玉沒厭惡，這事畢竟也早有心理準備，況且就算知曉她身份了，難道還真要趕走，能么？</br> 如果這事不是她坦白，是懷玉自己查出來的，那肯定心有芥蒂，雖會留下，但心里有刺，不會真心待她，</br> 可人家這般主動坦白，懷玉還挺感動的。</br> 幸好樊玄符現在自己一人住個小院隔的遠，要不真擔心半路殺出個提斬馬的樊玄符來。</br> 事后，她緊緊的摟著懷玉不肯放松，感覺這就是個夢一般。當她決定把一直埋藏心中的秘密說出來時，其實是做好了被趕走，或是被厭惡的結果的。</br> “我阿姐讓我每隔一旬跟她接頭一次，把二郎和家里的事說與他聽，若是有什么大事，直接送信到平康坊聽雨樓，”</br> “你以后照舊，”</br> 武懷玉笑著道，“反正咱家也沒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讓她們知曉又如何?！?lt;/br> “我可以送假消息。”</br> “不用，再說咱家也不止你一個，估計除了伊琳娜，也還有其它人，你送假消息，不立馬就被識破。”</br> “胭脂那丫頭不是眼線，我能確定?！被莅驳馈?lt;/br> “沒事，你一切照舊便是，無需做什么?！?lt;/br> 懷玉心里記下了平康坊聽雨樓，他知道平康坊有很多青樓楚館，春風樓聽雨樓都是其中比較有名的，想不到聽雨樓居然是高惠通的六扇門秘密據點。</br> 張亮，出身貧寒，務農為生，后來投奔瓦崗，當年就是以告密才得到了李密賞識，帶兵打仗稀松拉垮，但這人搞情報工作卻是把好手，之前就是李世民手下負責這塊的。</br> 他也是這次實封四十八功臣之一，封右衛將軍、長平郡開國公。這個家伙平時在朝中倒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最近還因為跟趙郡李氏的一個名聲不好的寡婦公然搞在一起。</br> 跟程咬金搞清河崔寡婦一樣，張亮也搞了五姓中的趙郡李氏的寡婦，不過兩寡婦，清河崔寡婦名聲還不錯但趙郡李寡婦就是個很放蕩的女人了，據說這李寡婦跟張亮搞在一起，還要張亮把元配妻子休掉娶她。</br> 張亮的元配妻子是他當年還種地時娶的平民女子，還給他生兒育女。</br> 當然張亮除了搞五姓破鞋，還有個事就是他收養了許多義子，不是收養那些戰爭孤兒、乞丐什么的幼兒做義子，而是收養了許多軍中部下做義子，甚至有些本是游俠無賴，甚至綠林馬匪山賊出身的，還不是十個八個，而是百八十個，而且還在不停的收。</br> 現在懷玉知道他居然還是李世民秘密特務機構六扇門的首領后，立馬覺得張亮這些很出格的行為，似乎又變的很正常了。</br> 搞五姓破鞋、收江湖好漢為義子，說不定都是為李世民服務的呢，怪不得人家日后能當宰相，</br> 情報頭子，那妥妥的皇帝心腹啊。</br> 不過他還是決定，以后跟張亮少來往。</br> 就是安元壽那個夭壽的家伙，以后也得多提防一些。</br> 幸好他也沒什么野心，也就想著當官之余賺點小錢，要不然但凡有點啥野心，估計早讓李世民知曉了。</br> 難怪李藝的老婆被巫婆術士說有貴人之像，裴寂有天命這些，李世民都立馬就掌握的一清二楚了。</br> 以后得慎言慎行啊。</br> 六扇門，太嚇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