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如今在長安也算是小有身家了。</br> 千金堂、長生堂、寶玉堂、美玉堂,數家商號財源滾滾,坐收其利,還有許多田地收租,又有職田租子,娶妻納妾都還帶來豐厚嫁妝,他再也不用如剛來時那樣,吃回鍋骨頭湯了。</br> 幾家商號都很賺錢,如今掌柜的伙計學徒們也多,懷玉也知道想要馬兒跑的快,就得讓馬兒吃飽的道理。</br> “請二郎給大家訓話。”趙義一身長衫,如今看起來也是非常體面的人,事實上他現在確實過的不錯。</br> 雖然千金堂分紅的賬期是五年,滿一個賬期才能分紅,但武懷玉也知道如今不少號里掌柜伙計們家里條件也不好,所以也跟長安那些豪族世家的商號一樣,也是可以預支分紅的,稱為支使錢。</br> 這份預支錢有一個額度,只要不超過額度,甚至是無利息的,這也是給號里員工們的福利之一,相當于提前拿到部份分紅。</br> 趙義因辦事賣力勤懇而且還很難干,如今不僅享有千金堂利潤半成干股分紅權,而且還另有辛金,懷玉現在給他漲到了每月十石粟,這工錢已經能跟一些門閥的中層管事相當了,何況還有身股分紅呢。</br> 物質條件上來了,人的精神面貌,氣質也會上來。</br> 趙義現在身上已經看不到半點以前在長安市井求生乞活的樣子了。</br> 分號的一眾人都過來拜見懷玉,既有鋪里站柜的伙計,也有管事的掌柜,還有跟著跑腿的伙計,也有還只能做些雜活的學徒,后面作坊里的藥師醫工伙計學徒等也都過來。</br> 平時大家也是各有分工,職責分明。</br> 千金堂有號規,武懷玉親自擬的,大部份規定跟其它商號的差不多,但也有部份是武懷玉特別添加的。</br> 懷玉在眾人中,看到他之前從白鹿塬帶回來的那些少年郎,短短時間,他們已經大變了樣。</br> 身上破爛補丁的爛衣破鞋換成了統一的青色衣衫,掌柜、醫師、藥工、伙計、學徒,衣服各有些差別,而他們還各有三等分。</br> 從衣服上也能看的出在號里地位職事。</br> 大掌柜的衣服是大袖長袍,二掌柜的則窄袖長衫,三掌柜的長衫則不僅袖窄衣服也要緊窄些。</br> 伙計學徒等,衣服則越來越短,從長袍變成了短衣。</br> 顏色也是越來越淺。</br> 甚至衣服上還直接印了字,標明大掌柜、二掌柜、大伙計等身份。</br> “大家的衣服很干凈整潔,不錯?!?lt;/br> 懷玉轉了一圈,然后還特意檢查了下伙計學徒們的指甲,都修剪過,而且指甲里沒泥垢,身上也沒有什么味道。</br> “咱們號規里寫的很清楚,號里做事首先要有禮貌,得講干凈,咱們既是做醫藥的,也一樣是做服務的,干凈衛生非常重要,咱們千金堂前鋪中坊后邸,都打了井,也還特意修了浴室、茅房,每天必須洗澡刷牙洗臉,”</br> 這個規矩在一開始是讓很多人不解,甚至反對的,但武懷玉要求擺在那,并寫進號規里面,一次不遵守就罰掃廁所,兩次沒遵守就罰錢,三次沒遵守就開除。</br> 這份工作還是很吸引人的,哪怕是沒工錢的學徒,也沒有誰愿意丟掉這工作,為此雖心有不愿,但也還是努力適應。</br> 到如今,已經形成了不錯的風氣習慣,就算是新來的,也都是老帶新傳幫帶,在這種風氣下也能很快適應跟上。</br> 當然也有少數確實不能適應的,則都被退掉了。</br> “咱們千金堂雖然規矩多,但待遇也好,你們都知道大掌柜趙義一個月的辛金就有十石粟,你們知道一個下縣的縣令,從七品官,年祿也僅七十石,一月也就六石還不到,</br> 當然,你們有人會說縣令還有職田、還有官人永業田,甚至還有公廨錢、公廨糧的俸料雜用等項收益。</br>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雖然千金堂到現在還不到半年,但是趙大掌柜賬期上的分紅,你們知道累積了多少了嗎?”</br> 懷玉對著那一百多分號的員工們豎起了一只手掌。</br> “五萬多錢了,”</br> 把五十多貫說成五萬多錢,果然,這巨大的數字震的那些員工們瞪大了雙眼,尤其是一些新來的,這數字對他們而言太有沖擊力了。</br> 學徒們五年沒工錢,甚至除了奔喪,五年學徒期內不得離開號里,沒有探親假。</br> 千金堂對伙計們不錯,表現好的每月除包衣食住宿外,還會額外的給上幾十文到百來文錢不等的獎金。</br> 要是表現一般的,可能一文錢都沒有,只能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有點獎勵。</br> 五萬錢,對他們而言,太多了,多到腦子里都要裝不下。</br> 趙義對此是很清楚的,號里定期要把賬報上去給二郎審計,開支、營收,然后成本、利潤等,都會算的很清楚。</br> 千金堂開業到如今,除去成本開支等,實際已經贏利了三千多貫,不過開分號擴張招人等支用了不少,但仍不有一千多貫余利,做為大掌柜,他享受到的身股是最多的,獨占半成利潤,當初剛來時還不覺得這半份利潤身股有多少,現在已經很直觀驚人了。</br> 一千多貫,半成就是五十多貫了。</br> 算下來,他一月差不多有十貫分紅,雖然這筆錢得五年賬期滿才能分,平時每月最多能預支一半五貫錢,可對趙義來說,現在每月十石粟、五貫錢,根本花不完,完全花不完。</br> 他家生活條件直線上升,租了帶院子的獨門獨院,甚至都雇上了仆婦。而號里平時包他吃住衣鞋,甚至還給他配了頭驢,年節還另有節禮。</br> 這錢多的他甚至都有些心中不安,幾次找到懷玉,想把身股降低。不過懷玉讓他安心辦事,這是他該得的。</br> 雖然給的確實多,但千金堂規模不斷擴大,生意蒸蒸日上,懷玉這個最大的股東分紅更多。</br> 他和胖子占除去成本后的純利潤的九成,而他又占這九成里的七成,千多貫的利潤,武懷玉一人就有七百多貫。</br> 對于給他帶來如此效益的大掌柜,他當然不會食言。</br> 任何能干大事的人,都不會在這點小利上丟了西瓜撿芝麻。</br> “千金堂第二家分號一開,生意依然興隆,如今我們已經在籌備開洛陽分號,甚至是揚州分號等,</br> 大家一起為千金堂效力,千金堂自然也不會虧待大家,先前獲得了身股的醫師、藥工、伙計們,如今攢下的分紅也不少了,雖沒大掌柜的多,但最少股的伙計,也攢有三千多錢了。”</br> “你們不少人雖然錯過了第一批加入號里得到的特別身股獎勵,但只要表現好,五年學徒、五年初級伙計,努力干滿十年,表現好成功晉升中級伙計后,就有機會獲得身股資格,</br> 到時就算拿到一厘的身股,五年賬期下來,那也起碼是幾萬錢甚至十幾萬幾十萬了,若是表現好,到時派去一起建立分號,成為資深高級伙計,甚至是成為分號的掌柜,那分紅更多?!?lt;/br> 當領導的必須得會畫餅。</br> 武懷玉的餅就畫的很好,當然也不完全是畫餅,畢竟千金堂最早的那批員工,大多數都拿到了原始的身股,現在雖然拿身股的條件提高了,得起碼是十年期滿的中級伙計,或者得是掌柜的,中級以上藥工、醫師才能得到身股,成為真正的自己人,但畢竟這是看的見的。</br> 人家五姓七家關中六姓等這些頂級的門閥,他們家負責打理家族工商的那些大管事,一年能拿到的分紅多達千貫甚至幾千貫。</br> 說到底,還是得看你能創造多少價值。</br> 你要是能創造幾千貫價值,東家不吝惜給你幾十貫,你要是能創造幾萬貫價值,東家給你幾百幾千也不心疼。</br> 趙義現在一年下來,預計能拿到超百貫分紅,還有一百二十石粟的辛金,但也不過只占了利潤半成而已。</br> 而其它獲得身股的掌柜、伙計們,其分紅一起也只有那剩下的半成。</br> 這就是差別,大掌柜比二掌柜高的不是一星半點,大掌柜能拿到百分之五干股分紅,二掌柜的可能就百分之一,三掌柜的可能就是千分之五,而再往下,就是千分之四、千分之三,甚至千分之一了。</br> 關鍵的是,身股越來越難獲得,卻又還與職事綁定,如果不再號里做事,自然立馬就沒了分紅權,或者本來是掌柜,降級了,身股也會降級或取消。</br> 而有本事的,職位提升了,就有機會得到身股,甚至身股份額提升。</br> 這是份能上能下,必須全力以赴才能爭取到的福利。</br> 要是得不到認可,那只能拿辛金,就是只拿工資沒分紅權,以后分紅權會越來越難,哪怕是分號掌柜的,除了分號大掌柜,也不可能所有掌柜都直接就有分紅權,都還得憑表現。</br> 懷玉不光會畫餅,也是個很實在的東家。</br> 跟大家描繪了跟著他干的美好前景后,然后當眾宣布,給分號發一份建號獎勵,連學徒都有十文錢。</br> 另外就是讓趙義去買豬,殺豬吃肉,分號一百多人,買兩頭豬來殺,這樣每人起碼都能有兩斤肉了,讓大家吃個痛快。</br> 一人兩斤肉打底,到時蒸餅、湯餅敞開讓大家吃。</br> 另外寒冬要到了,讓趙義馬上安排給員工們準備冬襖,每人再加一件羊皮背心,給大家送送溫暖。</br> 懷玉離開的時候,分號這一百多人,上到大掌柜趙義,下到剛來的小學徒們,每個人都對這位東家死心踏地了。</br> 三生有幸,才能碰到這樣的好東家。</br> 而懷玉騎馬回去的一路上,心中一樣是高興不已,短短半年不到,千金堂就給他帶來近千貫的收益了,這還是建了分號招了許多新人增購了許多材料等,要不然半年就有三千貫利潤,他一人的收益都超兩千貫,這聚寶盆一定要捧牢了,對給他賺來這么多錢的掌柜伙計學徒們,他自然也不會那么吝嗇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