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br> 武懷玉大婚。</br> 雖然有魏征、張?zhí)N古、權(quán)知讓等言官御史上章彈劾武家婚嫁極其排場，鋪張浪費帶壞風(fēng)氣等，但今日營國公、右監(jiān)門大將軍樊興仍然是極盡奢華高調(diào)，比同樣嫁女給武家的程咬金還要高調(diào)的多。</br> 樊興家的嫁妝，更多更奢華，尤其是還故意制作了許多牌子，每一個紅挑擔(dān)前都還有奴仆舉牌。</br> 良田就五千畝。</br> 還有同族本家的侄娣三人從嫁為媵,三人還又各帶了一份嫁妝。</br> 樊家陪嫁的奴仆都有百人。</br> 送嫁隊伍特意在長安城里游街。</br> 滿長安城都驚動了。</br> 東宮，麗正殿，許洛仁進來向李世民稟報，又送上一份信件。</br> 李世民聽完后，翻看了那信件，仔細的讀了許久。</br> “樊興嫁女兒,武懷玉娶妻，今天長安城還真熱鬧,這長安城的文武官吏倒基本上都去兩家送禮喝喜酒了,整個長安城的居民都一起瞧了他們家的熱鬧。”</br> 長孫皇后聽到這話，給丈夫倒了杯茶。</br> “娶妻嫁女向來就是人生大事，就是鄉(xiāng)野村夫，這秋收之后，家里有些余糧了，也都要琢磨張羅婚嫁之事的，”</br> 李世民把信件收起，“武家倒是挺會聯(lián)姻的,武懷義娶了程咬金嫡長女，武懷玉又娶樊興嫡長女,武懷玉的姐姐還嫁給了馬周，武士彟自己又娶了弘農(nóng)楊氏，聽說現(xiàn)在武懷玉還替他八歲的六弟,給訂了太原王氏嫡女，</br> 就是先前魏征想要結(jié)親的王績。”</br> 說到這里,李世民很不滿意，“這王家還真是吃香啊。”</br> “陛下,僅憑太原王氏四個字,不知道多少人趨之若鶩，想要結(jié)親呢。”</br> “可王績父兄雖有文名，可早亡故，剩下兄弟四人，官職皆是八九品而已，這樣的人家，五品都出不了一個，通貴都不是，魏征、武懷玉這些勛貴卻爭相求婚，</br> 甚至如房玄齡、張亮這些朕之心腹元從，也都想盡辦法要跟這些名門郡姓聯(lián)姻，</br> 這天下可是姓李的。”</br> 長孫皇后勸皇帝淡定。</br> “陛下，崇尚門第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習(xí)俗了，勛貴們有的出身寒門庶族甚至是地主平民，如今富貴了，但也還想提升下門第，跟那些舊士族聯(lián)姻也是很好的選擇。”</br> 李世民卻對此現(xiàn)象很不滿,心里甚至積了一股子無名火。</br> 這都武德九年了,朝廷大臣們,居然還要低三下四的去求娶那些沒落的舊士族的女兒。</br> “名聲在那,這些舊士族就算現(xiàn)在暫時沒落，可底蘊還在，隨時還能興盛的。”</br> “這不對。”</br> 李世民皺眉道。</br> “陛下，這種事情不可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慢慢來。”</br> “武懷玉這小子，人挺聰明的，就是還不夠馴服，朕剛訓(xùn)斥了王氏收魏征陪門財賣女之事，讓這婚事停了，他卻馬上又去跟王家聯(lián)姻，還帶王家兄弟去找無忌，讓無忌給他們安排官職······”</br> “陛下，這也都是人之常情吧。”</br> “哼。”</br> “本來朕還想說之前無忌的事牽連了他，有些冤枉，打算在他大婚時給他降旨恢復(fù)官職，可現(xiàn)在朕打算讓他好好在家休長假了。”</br> 長孫皇后沒再勸說丈夫。</br> “今日武懷玉大婚，他和樊興也都算是陛下心腹，陛下還是得賞賜一下的。”</br> “那就賞賜他一對龍涎香燭再賜紅綾兩匹、銀瓶一對好了。”</br> 李世民心里還是惦記著舊門閥的影響力，他們的影響力太大了，連宰相勛臣們都這般爭著與他們聯(lián)姻。</br> 王績這般落魄的九品小官，還這么多人爭著搶著想結(jié)親，甚至愿意為此送上百萬陪門財。</br> 魏征抵押房子借債都要湊兩千貫跟王家結(jié)親，那邊武懷玉更是趁虛而入，給王家的錢財更多。</br> 連皇家的公主都沒有這么吃香。</br> 從這些細微處，李世民感受到了濃濃的威脅，他可不想跟東晉一樣，與士大夫共治天下。</br> 這天下姓李，是李家打下來的。</br> “看來應(yīng)當(dāng)由朝廷主持，重新修訂一本天下氏族志，給天下氏族重新排排名次了。”</br> “陛下，不要著急，朝廷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長孫皇后再次提醒李世民。</br> 李世民長嘆一聲，“也罷，朕就再忍忍，先把突厥頡利滅了再說。”</br> 或許是又想起來武懷玉先前退突厥的功績，包括他的獻策，李世民想了想，“讓張阿難親自去趟武家賞賜，</br> 讓承乾也同去吧。”</br> 李世民對皇后道，“你覺得讓武懷玉做東宮太子洗馬如何？”</br> “這些事情，陛下考慮便好，不必問臣妾。”</br> “那就讓他做這洗馬吧，”</br> ······</br> 永興坊，婚禮正在隆重舉行。</br> 高朋滿座。</br> 不僅秦瓊程咬金李君羨吳黑闥公孫武達李孟嘗劉蘭成牛進達等人都來了，甚至連李靖、柴紹、段綸、竇誕、長孫無忌等許多大佬都來了。</br> 今天幫忙招待的馬周、程處默、武懷玉、牛見武、武君雅等人都有些驚到了，公侯滿堂啊。</br> 隔壁的魏征聽著武家大門口響起的一聲又一聲洪亮的報名，這個國公那個大將軍都是親自到來慶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br> “區(qū)區(qū)一個六品階的無職、虛封侯爵結(jié)婚，搞的這么排場，太過份了。”</br> “人家也給你下了請貼，你就不能移步過去說兩句恭喜的話？”</br> “我不去。”</br> “你不去，我去。”裴氏受不了魏征那模樣，說著便要去換衣服拿禮物。</br> “你也不許去。”</br> “我不管你跟武二郎因何而翻臉，但理虧的是咱家，趁這機會，我得去給人道聲喜，以后還得繼續(xù)做鄰居呢，那件事情也總要了結(jié)。”</br> 魏征不許，可裴氏不理他，不僅自己去，還把兒女們都叫上了一起去，就留下魏征獨自一人在家聽著隔壁的熱鬧。</br> 武懷玉今天忙碌的很，早早去懷遠坊接親人，接上新人還按樊興的要求在長安游街半天，好不容易到家，這么多客人到來，都得上前打招呼，臉都笑麻了。</br> 正跟房玄齡、杜如晦、楊恭仁這些大佬說話呢，門外武胖子小跑進來。</br> “二郎，宮里天使到了，是張?zhí)O(jiān)親自前來，趕緊前去迎接。”</br> 他剛說完，牛見武又小跑著進來了，“二郎趕緊去大門口迎接，太子殿下也來了。”</br> 一聽太子都來了，連房杜他們都也趕緊跟著去迎接。</br> 房玄齡杜如晦甚至長孫無忌楊恭仁李靖這些大佬今天都親自光臨，倒不是武懷玉多了得，而是武懷玉自來長安以后，特別是他醫(yī)術(shù)丹藥之名響亮后，好多勛貴大臣家，也都找懷玉買過藥，甚至請他上門幫忙調(diào)理過。</br> 對這些勛戚重臣來說，武懷玉的爵位官職不值一提，但是一位神醫(yī)，卻是非常值得他們尊重的，藥王孫思邈神龍見首不見尾，但青陽子武懷玉卻是就在長安的。</br> 更何況，這位又還得天子賞識，今天這大喜日子過來喝杯喜酒，也是人之常情。</br> 本來說過來喝杯喜酒送上禮物，聊幾句便回，誰能想到太子都來了。</br> 一個內(nèi)侍監(jiān)張阿難親至，都能讓大家極驚訝了，誰能想到太子會來。</br> “臣武懷玉，恭迎太子殿下。”</br> 太子李承乾錦袍玉帶，如粉雕玉琢，長的是真好，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玉娃娃，以后會成為一個那般怪戾的太子，甚至還是個瘸腿太子。</br> 懷玉之前已經(jīng)見過承乾數(shù)次，但兩人還沒說過話。</br> 承乾帶著不少侍衛(wèi)，還有張阿難這大內(nèi)總管親自陪著，年紀小小，這份威嚴還是很充的。</br> 太子說話，有點老成，甚至有點顯得刻意了點，但表現(xiàn)出來的對武懷玉的這份賞識甚至是有意親近，還是讓大家很羨慕的。</br> “今日武將軍大婚，圣人特意讓孤與張監(jiān)前來祝賀，圣人還有賞賜。”</br> 摻了龍涎香的喜燭，宮中才有的御用之物，龍涎香隨便一點就值幾十萬幾百萬錢的好東西，這一對龍涎喜燭也起碼值萬錢，何況這御賜之物的珍貴并不在本身。</br> 其它綾絹刺繡、銀瓶金盆這些反倒不顯得多特別了。</br> “武將軍，這里還有道授封圣旨，請接旨。”</br> “臣武懷玉接旨！”</br> 太子承乾親自宣讀詔書，無數(shù)公侯一起旁聽。</br> “門下，制曰：”</br> 皇帝晉武懷玉朝散大夫階，正式邁入五品本品之列。</br> 授東宮司經(jīng)局太子洗馬職。</br> 太子洗馬這個官職，不是給太子洗馬的，而是一個挺高級的官職，從五品下，掌經(jīng)籍、出入侍從。</br> 這個司經(jīng)局是對應(yīng)秘書省的，司經(jīng)局長官就是太子洗馬，兩人。</br> 魏征之前就是建成的太子洗馬。</br> 管理東宮圖書是本職，但其真正的職責(zé)是侍從、教導(dǎo)太子。</br> 皇帝特意讓太子來宣達這個授職詔書，用意也挺明顯的，太子雖然還年幼，但畢竟已經(jīng)立為太子，現(xiàn)在開始，也要陸續(xù)的安排東宮班底了。</br> 武懷玉很年輕，也比較有才，停職前也是東宮太子旅賁軍的一個統(tǒng)軍，現(xiàn)在來做太子洗馬管圖書也是不錯的，因為武懷玉能武能文，他在隴右做的那些邊塞軍旅詩，可是讓很多人稱贊的。</br> 散官本品升到從五品下，倒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br> “臣武懷玉領(lǐng)旨，謝皇帝陛下，謝太子殿下！”</br> 武懷玉從承乾手里接過這道太子洗馬的制授詔書，這詔書開頭可是門下：制曰，這可不是什么皇帝內(nèi)敕、斜封。</br> 只是武懷玉看著這個俊秀可愛的小太子，心里卻并沒太多高興，太子洗馬，這就意味著他被安排到東宮，上了太子承乾的船了，這跟之前那個統(tǒng)軍區(qū)別很大。</br> 可他卻又清楚知道，太子終究是坐不穩(wěn)太子位的，那現(xiàn)在上船，豈不就上錯了船？</br> 可這制授詔書已下，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現(xiàn)在太子還年幼，時間還早，還有余地。</br> “武洗馬，孤這里也帶了份禮物給你。”</br> 承乾給懷玉一對銀瓶、一對金杯，還有百匹雜彩，對這個東宮屬官，小太子明顯挺中意。</br> 裴氏在武家送了禮，跟武柳氏道喜聊了幾句，也沒吃飯便帶著兒女們回了家，“太子殿下親到武家了，</br> 賞賜了許多東西。”</br> 魏征聽了不為所動。</br> “太子殿下還宣讀了皇帝詔書，制授武懷玉朝散大夫、太子洗馬。”</br> 聽到這個熟悉的官職，魏征愣住，許久之后，只是一聲嘆息。</br> “陛下這豈不是有意縱容這種奢靡之風(fēng)嗎？娶個妻子，用的著滿長安游街，用的著十里紅妝，用的著這般顯擺嗎？”</br> “這天下還有多少人饑寒受凍？他們難道忘記了突厥人才剛剛肆虐關(guān)中才得意而去嗎？”</br> 裴氏聽不下去了，扭頭轉(zhuǎn)身走了。</br> 又不是人人都是圣人，人家有這條件樂意怎么了。</br> “你清高，你清高怎么之前要抵押房子借錢給王家納陪門財？”</br> 魏征沉默了。</br> 下一刻，他卻又回到書房，研墨鋪紙，開始寫諫章！</br> 突厥人剛離開，大家就開始這般奢侈排場享受，國家風(fēng)氣如此，亡國之兆也！</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