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br> 清晨，巡騎沿街報時，坊門城門次第打開。</br> 一騎快馬奔馳入長安。</br> 騎士手舉一面旗幟。</br> “大捷！”</br> “三原大捷！”</br> “涇州道行軍大總管尉遲恭大將軍、左千牛押神機營使武懷玉將軍，昨夜率輕騎三千，夜襲三原龍橋堡五千突厥，斬陣俘虜共計三千，大捷！</br> 生擒俟斤阿史德烏沒啜、特勤熱寒、級失！”</br> 騎士高舉著的旗幟,卻正是一面書寫著昨夜大捷的露布。</br> 城門處的街鋪武侯聽到，振奮的大喊，“賊他娘的，這仗打的痛快，快讓給，給報捷使者讓路。”</br> 驍衛巡騎也親自為他開路。</br> 武侯和巡騎、坊丁等在聽到捷報后,也都開始主動的大聲宣揚這捷報,第一時間轉告給街坊百姓。</br> 東宮。</br> 李世民在舉行早朝。</br> 尚書左丞魏征出班,直接彈劾昨天廷議時爭吵甚至要斗毆的尉遲恭和蕭瑀，認為蕭瑀無宰相氣度，且目無君上，對皇帝不敬。尉遲恭身為大將，可卻以上犯下，同樣對皇帝不敬。</br> “臣請求罷免左仆射蕭瑀、右武侯大將軍尉遲恭二人官職爵位，讓二人閉門反省思過。”</br> “身為紫金重臣，越發需要做群臣表率，豈能如此失儀,成何體統·····”</br> 魏征口水橫飛，慷慨激昂。</br> 李世民卻有些心不在焉,嗯哦阿的不時應一句,這反應惹怒了魏征,開始連皇帝一起批評諫諍。</br> “君不君則臣不臣·····”</br> 魏征越說越過火，李世民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br> 就在皇帝即將爆發的時候，內侍監張阿難湊到皇帝近前輕聲道,“陛下，宮門報捷，昨夜尉遲大將軍和武千牛率領的三千二百騎,夜襲三原龍橋突厥五千人馬，將其大潰，報斬首千五，俘虜千五，繳獲牛馬羊駝無數，還生擒了俟斤、特勤等三人······”</br> 正滿胸怒火的李世民一聽這消息，眼睛都瞪大了。</br> “哈哈哈！”</br> 皇帝大笑，爽朗的笑聲遍布整個大殿。</br> “陛下因何發笑，難道臣的諫言很可笑？”魏征怒了，鐵青著臉詢問皇帝。</br> 李世民這會也不再跟魏征計較了，他擺了擺手，“諸位愛卿，朕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昨夜，尉遲恭在三原打了個大勝仗，潰敵五千，擒斬三千眾。”</br> “又狠狠的給突厥狼崽子一個教訓了。”</br> 皇帝笑的很大聲，甚至有點得意。</br> 魏征站在殿中,愣住了。</br> 他那正彈劾尉遲恭起勁，這邊尉遲恭就立大功了？他不由的想起上次他剛彈劾武懷玉，結果第二天皇帝給武懷玉賞賜了一座大宅，還就在他家隔壁。</br> 李世民根本就不再正眼瞧魏征，視他如無物，下旨把報捷使者召進宮來，直接在殿上獻上露面，當面報捷。</br> 尉遲恭派回來報捷的使者，是黃瓜縣侯、神機營長史韋思仁，都說尉遲恭勇而無謀，肚大無腦，其實尉遲恭也并不是真的就沒腦子。</br> 人家派人回來報捷，也并沒派自己兒子回來，而是派了韋思仁，京兆韋氏子，還是皇帝新封的韋昭儀親弟弟、韋貴妃的堂弟。</br> 昨夜的戰斗，韋思仁一直跟著武懷玉，倒也是出了幾分力的，雖然韋家的八名部曲騎兵一直團團護衛，但韋思仁騎射也還不錯，畢竟曾祖是戰神韋孝寬，他也瞅著機會射落好幾個突厥兵。</br> 他家部曲把每個韋思仁射落馬的突厥兵，都給補刀并把腦袋砍下來，這讓最后記功的時候，韋思仁向參軍擺出了七個腦袋，都記在他名下了。</br> “臣神機營長史、黃瓜縣侯韋思仁拜見吾皇！”</br> “免禮，昨夜大捷詳細道來！”</br> 韋思仁不僅騎射本事還行，這口才更沒的說，名門子弟，打小名師教導，嘴皮子很能說，就算站在殿上，也沒有半點怯場，反而是侃侃而談。</br> 其實昨夜的戰斗，毫無什么精彩起伏之處，就是一個沖鋒的事，但韋思仁卻能說的跌宕起伏，毫不吝惜的大加贊賞了尉遲恭、梁建方、高甄生、武懷玉諸將的勇猛，也順帶提了他陣斬七級這事。</br> 李世民聽的不住點頭，目光還不時的故意瞥一眼魏征。</br> 你剛不是把尉遲恭說的一無是處嗎？</br> 你之前不是還一直緊咬武懷玉不放嗎？</br> 如今證明還是朕的眼光好啊，知人善用。</br> 皇帝一高興，就要重賞賜功臣。</br> 賞不逾時嘛。</br> 尤其是眼下，越發需要賞賜以振奮士氣人心。</br> 李世民向來是不吝賞賜的，有功則賞，這一點李世民雖不及李淵，但也肯定比他表叔楊廣強的多。</br> 先前尉遲恭在玄武門立下大功，李世民就直接賞賜他一萬匹絹，還把李元吉的齊王國司的財產都賞賜給他了，讓尉遲老黑一躍就登上了長安富豪榜。</br> “中書令房玄齡替朕擬詔，加封涇州道行軍大總管尉遲恭鎮軍大將軍號，封爵吳國公。</br> 總管梁建方加封雁門縣男，高甄生加封為益昌縣男，各賜絹千匹，賞奴婢二口。</br> 押千騎營使、左千牛武懷玉晉封文水縣開國子，晉二階，賜絹千匹，賞奴婢二口。”</br> “千騎營長史韋思仁，晉二階，賜絹百匹。”</br> “魏征，朕的封賞可合適？”</br> 李世民問魏征。</br> 魏征也不示弱，“陛下，臣以為封賞太過，尉遲恭昨夜破敵雖有功，仍不過擊潰五千突厥部落，其中戰士不超三千人，以三千二百騎破敵五千，這一戰頂多算是個中陣上獲而已，</br> 卻直接封國公，加大將軍號，太過。”</br> “梁建方、高甄生二將，也不過是子總管，就算跳蕩先鋒之功，也頂多晉二階，如何可封爵？”</br> “武懷玉率二百神機營參戰，可憑什么就晉縣子爵？</br> 官職爵位，國家名器，豈能如此濫授，臣請陛下收回成命。”</br> 李世民呵呵一笑，似乎早料到魏征會這般說，并不在意，根本不予理睬，只是讓房玄齡把當殿寫好的詔書給大家念一遍，然后交給門下省的侍中用印，讓尚書省發出。</br> 等這些安排好，李世民才對眾臣道：“武懷玉昨晚可不是僅帶著二百神機營千騎去混了個戰功，武懷玉有獻策之功，大功。”</br> 他簡單一句話，便堵住了魏征之口，話很明白，昨晚這仗，帶兵的是尉遲恭，但出謀獻策的是武懷玉，何況武懷玉昨晚也一樣是帶兵沖鋒的。</br> 國難思良將，</br> 眼下這局勢，越發需要武懷玉尉遲恭這樣能真正為君分憂的臣子，而不是皇帝說什么他都要反對的噴子魏征。</br> 高興的李世民結束早朝后，特意召來了阿史那思摩、執失思力、阿史那結社爾還有康蘇密這幾人。</br> 皇帝得意的告訴了他們昨夜大捷的好消息。</br> “馬上阿史德烏沒啜、熱寒特勤、級失特勤就會到京跟你們相見了，”</br> 幾人面面相覷，都是不可思議。</br> 頡利就在云陽，派阿史德烏沒啜帶五千人馬到相距不過二三十里的三原龍橋，滅個村子，這么簡單的事，居然還敗了，讓唐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滅了？</br> 這怎么可能？</br> 可這種事情，皇帝也沒理由騙他們吧，騙他們能得到什么？</br> 李世民跟他們炫耀了一翻后，又讓人把他們送回門下省，繼續關著，不過特意交待給他們伙食改善一下，三天供他們只羊。</br> 特勤阿史那結社爾被留了下來。</br> “我跟突利可汗什缽苾早結為兄弟，他是我昆弟，你又是突利的親弟弟，說來你也是朕的兄弟了。”李世民坐在榻上，對有些忐忑不安的結社爾一臉微笑。</br> 可這笑容卻讓結社爾直起雞皮疙瘩，之前剛來長安他是挺囂張的，覺得漢人被他們突厥摁地上蹂躪，自覺高高在上，可在北門被武懷玉拿著儀刀狠狠抽了一頓后，老實許多了。</br> 被抽掉了幾顆牙齒，現在說話都還漏風呢，那鼻梁骨被抽斷后現在也徹底歪的了。</br> 被關在門下省天天吃素喝粥，結社爾還從沒遭過這罪，還動不動讓唐人嚇唬，都沒睡過一個好覺，真怕哪天就被拖出去砍了。</br> 剛才聽說頡利又敗了一陣，越發悲觀起來，覺得這輩子怕沒機會逃離長安城了。</br> 李世民跟他微笑著聊了一陣，說什么跟頡利是結拜兄弟，他也算自家昆弟，然后還給他授予左領軍中郎將之職，并長安賜宅一座，賞賜十口突厥奴隸。</br> “張監，一會讓尚藥局的御醫，給結社爾中郎將治一下鼻子，再把缺的牙齒補上，用金子補。”</br> 結社爾被帶出宮的時候，還一臉懵。</br> 怎的唐天子打了勝仗，反而對他客氣起來了，不應當更加囂張猖狂，更加輕視他們嗎？</br> 被張阿難帶到尚藥局，已經長歪的鼻子被那位白胡子老御醫又給捏斷，痛的他死去活來滿臉淚，老頭捏斷后又給他重新弄直并上藥，最后另一位御醫老頭，又給他鑲了五顆金牙。</br> 老御醫鑲好，給他一面銅鏡。</br> 結社爾嘴一張，幾個大金牙金光閃閃，這下不漏風了，還有點閃耀。</br> 出了尚藥局又被帶到西城，皇帝給他新賜的宅子里，十名賞賜的奴隸也都到了。</br> 結社爾看著這切，恍如做夢。</br> 坐在宅子里，聽著外面坊間百姓歡呼三原大捷，結社爾和十個突厥奴隸大眼瞪小眼。</br> 直到午后，一名自稱是左衛中郎將崔敦禮的官員到來，跟他談了許久。崔敦禮要他給兄長突利小可汗寫信，崔敦禮將帶著信去出使突厥大營，到時交給突利可汗。</br> “特勤先在這里養好鼻梁，等過段時間傷好后，我再送特勤回突利可汗營。”</br> 阿史那結社爾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李世民對他這么好，是要跟他兄長突利小可汗聯系。</br> “我的傷沒事，我可以現在便帶你一起去我兄長營地。”</br> “還是先養好再說，出了長安城，突厥營地可未必有這么好的醫師，特勤也不想以后鼻子都是歪的吧？”崔敦禮笑著道。</br> 阿史那結社爾心有不甘，又問，“上次打斷我鼻子，還打落我五顆牙的那個侍衛······”</br> 不等他提出什么過份要求，崔敦禮直接道：“那是陛下跟前紅人，押神機營使、左千牛、大陵縣男武懷玉，昨日大捷，他有大功，剛被晉封為大陵縣子、晉二階、加勛一轉，</br> 之前的事，陛下也說了只是誤會一場，待武縣子回京后，到時讓他來看望一下特勤，忘記說了，這位縣子還是神醫呢，若是到時特勤的鼻子恢復的不是很好，還可以請他出手幫忙矯正。”</br> 崔敦禮明白無誤的告訴他，別以為皇帝讓你給突利寫封信，你就能拿捏起來，更別想著借機要求處罰武懷玉，那是皇帝心腹紅人。</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