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云,秋高氣爽。</br>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還免除京畿地區兩年租調,其它地方也免一年,這可真謂普天同慶。</br> 剛被奪了軍器少監的懷玉,在家休息了兩天,回到玄武門當值長上。</br> 上司周紹范直接叫他過去,遞給他一紙文書。</br> “你上次護衛陛下有功,且還斬虜首兩顆,功勛下來了,晉階一級,賜勛一轉。”老周笑著道。</br> “升朝散郎,晉上大將軍。”</br> 懷玉已有幾分榮寵不驚的淡定了,微笑著接過,對老周說了聲謝謝。</br> “你當謝陛下。”</br> 懷玉于是趕緊朝著北面叉手拜謝君恩。</br> 這次的晉階加勛讓懷玉有些意外,那天晚上他幾乎跟打醬油一樣,還沒李世民勇猛呢,不過他估計也是李世民給他的補償,畢竟上次夜襲破敵,李世民說他的掌心雷立大功,特意升他少監,結果剛當三天就被免了。</br> 勛官十二轉,武懷玉居然就成了十轉的上大將軍了。</br> 上大將軍這名號聽著非常響亮,此官名最早是三國的孫權設立的,位在大將軍之上,任權極重,十六國時期的漢、前燕、北燕等也都有設立,北周武帝時置為勛官,隋朝時又為從二品的散實官。</br> 到武德朝定十二等勛官,為第十轉,視正三品,當然只是視品,實際上如果僅有上大將軍的勛,而沒有散階官職,想當官去侯選,還得先番上累資,番上幾年后,考試通過了,也只能放選七品職。</br> 周范紹又遞給懷玉一張文書,“這是陛下親自給你的恩賞。”</br> 那是上大將軍的勛官永業田,之前盧懷讓在隴右,給他特事特辦,走后門把大將軍勛官的一千五百畝永業田都給他安排了。</br> 現在晉上大將軍,勛田有兩千畝。</br> “你也知道,現在比不得開國之初,官人、勛官的永業田,不并給而是合計按高的授給,且現如今不在京畿、中原腹心之地授田,一般都是要分授京畿、中原之外,若是狹地,還只給一半。</br> 陛下特旨,你之前隴右有勛田永業一千五百畝,這次便在山南再給你補足五百畝,兩千畝足額授給。”</br> 他拍了拍懷玉肩膀,“軍器監的事,也別太放心上,你也只是恰逢其會被連累了,陛下還是很賞識你的。”</br> 懷玉笑呵呵的收下了這五百畝勛田永業。</br> 他現在手頭地已經不少了,可該如何把這些地耕種起來,倒是個難事,總不能都佃租給別人種吧,那樣收益起碼少一半啊。</br> 最好還是得自己建莊子,買奴隸搞莊園耕種,再招點長工、短工補充才好,甚至發展點不一樣的種植,那才能利潤最大化嘛。</br> 老周安慰了懷玉一陣子,還怕他年輕一時想不開,心中生怨呢。</br> 正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若是不能很好的接受,那可能要斷送前程的。</br> 揣上公文,懷玉回到北門的神機營。</br> 或許是因為上次的戰斗,又或者因為段綸他們亂來,李世民重新任命了軍器監的監、少監、丞等,甚至還把神機營給加強了。</br> 原本是一千人,現在又劃了一千人進來。</br> 仍是五番當值,分做兩營,一營日常保持二百人當值了。</br> 此外,曲江除了神機右營駐守,李世民又調派了飛騎一個營,以及左右驍衛各一個營,實際上就是始終有八百人駐守,分屬四個單位,互不統屬。</br> 從老周那出來,千騎營左營的尉遲寶琳便趕來迎接了。</br> “千騎使是否要檢閱弟兄們?”尉遲寶琳問。</br> “一切照常,”</br> 懷玉并沒心情去檢閱,千騎營在玄武門外的禁苑里有自己的辦公值房,那里還有他的公房,走進去發現他雖平時不來,也打掃的很干凈。</br> 架上爐子,燒上壺水,拿出一餅茶葉,懷玉開始撬茶,</br> 從茶餅上撬下一塊茶,夾起放火上慢慢炙烤,烤出茶香,再放到石臼里碾碎成沫,再用紗布包起來,拿線扎緊。</br> 等爐子上的水沸開兩次后,把鄣縣帶回來的鹽磚取來,敲下小塊碾碎成沫投入沸水中。</br> 水再次沸開,舀出一瓢放到旁邊,往里放入茶包,水再次煮沸后,把之前取出的水再倒進去,</br> 揚湯止沸。</br> 等再煮開,這茶湯上已經有一層膜了。</br> 這第一碗茶湯,是味道最好的。</br> 之后再舀出來的一二三碗就差點,而第四五碗,一般好茶的唐人是不喝的。</br> “二郎這茶煎的倒有些與眾不同啊。”千牛備身安元壽過來拜訪,有幸品嘗懷玉親自煎的茶。</br> “是不是沒加什么調料,沒味?”</br> “還好,不加蔥花橘皮肉桂姜片牛乳這些,倒是茶葉更純些,就是你這茶沫拿紗布包起來,倒還是頭一次見,這樣茶湯倒是較清澄了。”</br> 唐人的飲茶法,懷玉確實是不太習慣的,倒不如說是在喝湯,不僅加鹽加姜蔥,有的還要加羊油牛乳,都快成火鍋底了。</br> 不過受限于此時茶葉的加工工藝,懷玉想喝炒的散茶也是很難,一般的茶餅不煎煮,直接泡的話,沒那個味。</br> 安元壽是粟特胡人,喜吃牛羊肉好喝乳酪的,對茶葉說不上多喜歡,他來也不是為了來喝茶的。</br> 這位千牛備身年方十六,比武懷玉前程更閃亮,可這個保持著索頭辮發的年輕人,不愧是粟特人,在長安當值閑暇之時,還想著做買賣。</br> 他對懷玉的香胰子非常感興趣。</br> 這種武氏獨有的產品,比起尋常澡豆等,絲毫不差,尤其這居然是獨家買賣,這就讓他嗅到了商機,他來找懷玉,想要從懷玉那里拿貨,甚至想要買方子。</br> 可惜懷玉哪會賣。</br> 此時的同類產品以澡豆、面藥為主,但相比起他用堿、皂、油脂做出來的香皂,成本更高,效果還并不就比武家的好。</br> 做為河西第一豪強,安氏那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胡商,近二百年的經營,讓他們對于經過涼州絲綢之路上的東西商人和商貨,那是非常的了解。</br> 武懷玉這種香皂,拿到涼州去賣給絲路商人,那里面的利潤會非常大。</br> “安兄若是看上我家這香皂,這倒不是問題,現如今產量還不高,但盡量給你供貨,價格好說。”懷玉沒提秘方轉讓的事,自然也就是沒這意思。</br> 安元壽也只是試探一問,見狀也不再提,至于香皂的進貨價格、數量等細節,他并不用跟懷玉細談,這些事情自有安氏的掌柜管事們出面詳談,他這身份達成意向就行。</br> “聽說令叔要檢校涼州都督了。”安元壽喝著茶突然道。</br> 懷玉不動聲色,前兩天武士彟跟他透露要自請外出,當時并沒說去哪,只說到時由皇帝安排。</br> 現在安元壽說檢校涼州都督,武懷玉倒是相信他的話,畢竟安家在河西的影響力無與倫比,就算在京城,可與涼州相關的事務,他們肯定也是能及時把握動向的,甚至說不定李世民在打算派武士彟去涼州前,也私下向安家詢問過意見也有可能。</br> 至于李世民為何不直接讓安家兄弟挑一個做涼州都督,取代長樂王李幼良,反而讓武士彟去做都督,這事倒非常簡單。</br> 正因安氏家族在涼州近二百年經營,世代都是粟特商團的薩保,其影響力太大,朝廷不可能再讓他們任都督的。</br> “武公與我父、叔,皆為開國功臣,武公去涼州,我們安家也是十分欣喜啊。”</br> 懷玉笑笑。</br> 安家在涼州,那是地道的地頭蛇,實力強勁,當年兄弟倆個不用唐朝一兵一卒,就把涼王李軌給掀翻鎖拿送長安,要說大唐會不忌憚?</br> 安元壽為何一直呆在長安?那就是人質啊。</br> 甚至安興貴兄弟倆,長年都有一個在長安。</br> 不過安家影響力大,但這些年在河西還是表現很忠心的,幫朝廷平定了多次河西地方上的叛亂,甚至連粟特胡的造反也干平了。</br> “上次跟二郎說的大馬士革刀的事,今個我特意挑了兩把送來。”</br> 他叫隨從取來兩把刀。</br> 打開,一把刀形如彎月,刀面寬約三四厘米,十字形護手,長約一米,開有血槽。</br> 這刀有點長。</br> “此刀是波斯名匠大師所造,曾經是一位波斯薩珊總督所有,這長刀名為沙姆希爾,波斯語為獅子尾巴之意。”</br> 相比起唐橫刀直刃,這波斯長刀,彎如半月。</br> 造型很優美。</br> 刀柄不大,鐵質嵌金,刀柄、刀鞘和護手滿嵌紅寶石、綠寶石,甚至還有鉆石,據說原主人那位總督,還是位波斯皇子。</br> 另一把刀,則是一把大馬士革花紋鋼打造的環首橫刀,典型的唐橫刀樣式,可上面那花紋,讓人驚嘆。</br> 兩把完全不同風格的刀擺在一起。</br> 一把彎如半月,一把刀身直狹!</br> 加上之前他送給懷玉的那把如牛角一樣的大馬士革短刀,懷玉倒是湊成了一個三件套。</br> 僅那把彎刀,估計就值千匹絹了。</br> “太貴重了。”</br> “紅粉贈佳人,寶刀贈英雄,我與武兄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也。”</br> 安元壽這嘴是真甜,出手也是真大方。</br> 人家也沒什么要求,就提出懷玉有時間,他跟著一起去武士彟府上拜訪一下。</br> “我如今倒是隨時有空,就是不知我四叔是否有空,我派人去詢問一下,若是方便,我再來邀安郎?”</br> 安元壽拱手相謝,提前去拜訪一下即將上任的涼州都督,對安家來說很有必要。</br> 安元壽也沒再多打擾,起身告辭,懷玉送到門口。</br> 結果安元壽招手,一人牽著匹高頭大馬過來。</br> 馬是康居汗血寶馬,人是拂菻胡姬。</br> 金發碧眼的年輕胡姬,在長安極得權貴士人喜愛,安元壽手一揮,連人帶馬,都送給武懷玉了。</br> “兄弟的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笑納,我便先回府靜侯佳音了。”說完,安大郎笑著離開了。</br> 留下個金發碧眼的拂菻胡姬望著他。</br> 拂菻,便是東羅馬拜占庭帝國,羅馬一詞經亞美尼亞、波斯、粟特人等方言傳播后,傳到東方大唐,就變成了拂菻。</br> 在唐人眼中,拂菻處于西域的極西之處,十分遙遠,長安城有兩樣拂菻事務比較有名,一就是金發碧眼的拂菻胡姬,其次便是拂菻狗,也叫康國猧子,或是哈巴狗。</br> 正當懷玉在想著要如何跟這胡姬溝通時,胡姬卻屈身一禮,笑著用漢話請安,還挺標準的,“奴伊琳娜拜見阿郎!”</br> 金發碧眼,標致端莊,皮膚白皙,面容靚麗,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容顏嬌媚,眼神誘惑。</br> 真是個妖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