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懷玉便起來了。</br> 今天是個大日子。</br> 八月初九,良辰吉日,太子將即位于東宮顯德殿。</br> 自六月初四后,這一天大家不知道盼了多久了,一開始是秦王府的人盼著,到后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盼著了,連皇帝李淵都盼著早點內禪退位,事實已如此,早點完成這個儀式,所有人也都安心。</br> 過往的那些也就都翻篇,從此大家也能往前看。</br> 今天既是太子的大日子,對所有原秦王黨來說,也是他們的大日子。兩個多月了,太子還沒有對玄武門擁立之功的心腹文武們論功行賞,大家都知道,早晚會封,可也都想早點封。</br> 落袋為安嘛。</br> “二郎今天真俊。”</br> 情人眼里出西施,今天一早樊仙姬就來為懷玉更衣,昨晚她過來拜見了未來公公,得到老武的點頭,晚上被大姐玉娥留下,大姑子小弟媳聊了半夜。</br> “看你眼睛腫腫的,昨夜跟我大姐一起沒睡好,不習慣?”</br> “一直聊天,大姐跟我說起你小時的頑皮事,還說那年你風陵渡落水,被道人帶走然后就沒了音訊······大姐是真疼你。”樊玄符有些羨慕武家姐弟的關系,這一家子非常的相親相愛。</br> “我打小就是我姐帶大的,能不親么。”懷玉笑笑,“你對你弟弟們不也非常親么,之前還為他們斬了七個勛貴子弟的坐騎呢,滿長安的人都知道,樊大娘子最疼愛弟弟了。”</br> ······</br> 今天是太子登基大典,李世民要穿袞冕,按唐武德制定的服制,這是皇帝僅次于祭祀天地神靈時所穿大裘冕的禮服。</br> 天子登基、祭社稷、告宗廟、遣將出征、天子親征、成人娶妻、元旦大朝,都穿這套袞冕。</br> 冕冠前后各有十二條白珠串成的旒,衣服有十二章紋。</br> 肩挑日月,背負星辰。</br> 做為參加登基大典的臣子,懷玉如今是五品職官,還有五品的開國男爵,今天他也要穿上最隆重的禮服。</br> 比起平時朔望朝參時的朝服還要高一級的禮服,頭上是玄冕,跟皇帝的冕冠類似,但只有三旒,身上的大袍衫上則沒有章紋。</br> 相比之下,一品官員是九旒九章,也是袞冕,二品的是七旒七章的鷩冕,三品則是五旒五章的毳冕,四品是四旒三章的希冕,到了懷玉這五品,就只剩下三旒無章的玄冕了。</br> 而五品官以下,則沒有冕服,只能穿朝服。</br> 戴上三旒冕冠,懷玉甚至有幾分自己成公侯的感覺。</br> 樊玄符看著穿了整套冕服的懷玉,癡癡的發著呆,眼里都是小星星,唐人結婚,普通百姓會借服,穿上吏員的絳公服。而公侯們穿冕服,五品以下借穿玄冕。</br> 像懷玉這樣封爵貴族,成婚時就是穿這套玄冕。</br> 樊玄符看著他這身,有些恍忽,好像此刻已經是他們大婚之日,洞房花燭之時了。</br> “我先走了,今天可不能失儀。”</br> “去吧。”樊玄符收起心神,微微一笑,“我一會收拾好了也要去東宮朝見太子妃。”</br> 樊玄符雖非誥封外命婦,但也早得到了宮里的旨意,今天也要進宮去朝見太子妃的,她代表的是榮國公府的女眷。樊興如今雖是國公,妾也納了許多,卻一直都沒有再娶續弦,這府里當家的自然就是樊玄符。</br> 做為榮國公府的代表,樊玄符一會要穿上鈿釵禮服,九鈿,她爹是從一品,所以她可以在頭上插九支金翠花鈿。</br> 懷玉走后,樊玄符回到府里開始妝扮。</br> 看著攏起的發髻,看著一支支金翠花鈿插在頭上,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笑了,</br> “大娘子今天真美。”梳妝的丫環道。</br> “是嗎?”</br> 樊玄符想到自己將來大婚之時,就將穿這身嫁給二郎,不由的更喜了,那細長的眉毛細長的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縫。</br> 穿上寬袖對襟衫、長裙、披帛,樊玄符越看越滿意,甚至已經有些迫不急待的要嫁人了。</br> “這么重要的日子,阿耶也不回京來。”她嘆氣,樊興領兵在外不得歸,也讓提親之事一直耽誤著,這讓她很心急。</br> ······</br> 懷玉早早出門。</br> 今天長安城大街上,人格外的多,在京大小官員都要參加這隆重盛大的新皇登基大典,還有地方上趕來的官吏,諸藩部落首領、使節等。</br> 許多官員看到懷玉如此年輕,卻頭戴三旒玄冕,都很是驚訝。</br> “這位年輕貴人是誰?”</br> “終南隱仙逍遙子關門弟子,大陵縣開國男、押千騎營使、檢校軍器少監、醫院鎮將,如今的紅人。”有人一眼就認出這位年少得志的郎君。</br> 路上,官員越匯聚越多,還有不少人主動來跟懷玉打招呼。</br> 等來到東宮外,這里早就有點人山人海的感覺了,無數官員,還有大量的侍衛隨從仆役。</br> 大家都早早的趕來,生怕誤了時辰,有些住的遠的,來的更早。</br> 懷玉一到,上司軍器監段綸便叫他過去了,他現在班位已經不在中書省供奉班了,而是按品站班,是五品班。</br> “二郎今天這玄冕一穿,真是格外精神啊。”段駙馬贊嘆道。</br> “紀國公你這九旒九章的袞冕才真正精神威武呢。”</br> 上次李世民親自出城夜襲突厥,扔掌心雷很過癮,狠狠的打壓了突厥人的囂張氣焰,十分高興,不僅把武懷玉直接提為少監,還給軍器監上下都有賞賜,段綸也得了賞,這讓從益州回來后坐了幾年冷板凳的段綸非常高興,把懷玉當成他的福星了。</br> 段綸拉著他一起聊天,特意的交待了他不少今天這大場面該注意的規矩禮儀,這對懷玉幫助很大。</br> 時辰一到,宮門打開,驗符入宮。</br> 做為五品官,穿著玄冕的懷玉,今天也只能站的很后。</br> 李世民在東宮的顯德殿即位,皇帝李淵并沒有前來。</br> 今天的場面確實隆重,只是對于武懷玉來說,并沒能進入殿中,光聽那些人傳旨喊話了。</br> 又不敢有半點亂來,老老實實的跟著走流程,幾乎折騰了一天。</br> 等大典結束,新皇下旨,東宮賜宴。</br> 懷玉這大陵縣男、軍器少監居然得到一位內侍傳旨,得到了入殿參與宮宴資格,引來旁邊一群五品官員們的羨慕妒忌恨。</br> 今天這宮宴,能參加的不是王公宰相,就是侯伯尚書侍郎們,或是外國使節,普通五品還真連進殿的資格都沒。</br> 懷玉特旨入殿赴宴,敬陪末座。</br> 殿中熟人不少,如翼國公秦瓊,這會就在太子近前,還有武士彟,上次他去咸陽沒碰到他,他回長安雍州衙門處理公務了,今天也坐的比較靠近,還有宿國公程咬金,也是在秦瓊旁邊。</br> 武家的老族長武士棱今天也在,他這四品官比懷玉要靠前不少。</br> 旁邊的人懷玉大多不認識,老實的坐那喝酒吃菜。</br> 宮宴很熱鬧,只是懷玉坐在殿門口,旁邊人也都不熟,又不敢造次,倒純粹就是個湊數的了。</br> 想著什么時候結束早點回家,看到紀國公段駙馬站了出來,</br> “陛下,今日大喜之日,軍器監有份禮物要進獻。”</br> “哦?”李世民今天也喝了好幾杯酒,滿面紅光。</br> 段綸進獻的是煙花。</br> 懷玉之前在神機坊教匠人們時,也說過火藥的應用,其中就有制作煙花,如何把煙花炸上天,加入銅粉鐵粉等不同材料,還能讓上天炸開的煙花綻放出紫紅綠等不同顏色等。</br> 他沒想到,這幾天他不在那邊,段綸居然悄悄的搞出來了煙花,還要在今日這盛典上燃放慶賀。</br> 李世民笑著準了。</br> 禁軍把工匠帶來廣場燃放煙火,</br> 段綸請皇帝與王公們到宮樓上觀看煙火表演。</br> 懷玉沒資格上宮樓,只能在一樓殿廊下觀看。</br> 夜色里,神機坊工匠們點燃煙花。</br> 隨著一聲聲尖嘯,那些煙花真的竄上了天,雖然竄的不算高,卻也成功的凌空炸聲,然后綻放出朵朵煙花。</br> 紅的、紫的、綠的,好幾種顏色。</br> 那砰砰砰的爆響,然后漫天綻放花火,有如神跡。</br> 觀看的百官們都仰頭呆呆的看著,尤其是一些藩邦外國的首領、使節們,更是目瞪口呆。</br> 段綸很得意。</br> 這是許敬宗給他出的點子,這家伙知曉火藥能造煙花后,便向段綸提議趕緊造一些出來,在今日這樣的盛典上燃燒,為新皇獻禮慶賀。</br> 火樹銀花,確實燦爛。</br> 諸多大臣們也都驚嘆著,有人道,“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掌心雷吧?”</br> 李世民滿面紅光,滿臉笑意。</br> 在他身后百官中,諫議大夫魏征卻陰沉著臉,他剛從河北回來,成功的安撫了河北山東建成元吉的舊部,李世民也如約的加封他巨鹿縣男爵。</br> 宮樓上,許多官員都在贊嘆這煙花的絢爛,也贊揚著新皇。</br> 魏征走了上前。</br> “陛下,臣魏征要彈劾軍器監段綸,以及少監武懷玉、監丞許敬宗等,國家設置軍器監,征召工匠、授派官吏、調拔錢糧、耗費材料,是為了做出于國家有用之物,而他們卻做出這些奇技淫巧之物,徒耗錢糧物力,只供人娛樂,這豈是人臣所應當?</br> 臣請追究段綸武懷玉許敬宗等軍器監官員之罪,并嚴查軍器監上下!”</br> “陛下剛登基,便有人開始費盡心思諂媚奉承,此例絕不可開,必須從嚴懲治,以敬效尤!”</br> 魏征站出來,當眾狠狠的參了軍器監一把,指著段綸,口水都噴了他一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