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br> 大唐雍州九縣之一,隔渭河與長安相望。</br> 唐之咸陽并非秦之咸陽,隋朝時曾廢縣,唐初復分涇陽縣置,初置鮑橋后移杜郵,這里曾是秦朝的杜郵亭,也是一代名將白起被令自殺之所。</br> 而此時,搖曳的火光下,大唐太子李世民很興奮的站在這座小城的城頭眺望黑夜。</br> 今晚的突襲非常成功。</br> 秦瓊、謝叔方、馮立、李孟嘗、公孫武達、張士貴、周紹范這些悍將,一個比一個的猛。</br> “這掌心雷確實了得。”李世民撫垛贊嘆,今晚他也扔了四個掌心雷,還斬了三員突厥將領。</br> 這會興奮勁還沒過去,自從當初河北平定劉黑闥以后,李世民之后基本上就沒有怎么真正統過兵了,李淵很謹慎小心的不再給他機會。后來幾次統兵,也基本上都只是掛帥而已。</br> 新野縣公張士貴也對掌心雷贊嘆有加,這位本名張忽峍,發跡后才改名士貴的玄甲騎上將,老家也是河東,算懷玉半個老鄉,他對掌心雷的使用效果也非常滿意,“一扔就停不下來,帶勁!”</br> “哈哈哈!”</br> 三個突厥將領的首級被插在長槍上,立在咸陽城頭,李世民對自己親自斬下的這三個突厥首級很滿意。</br> “天明就給頡利送去!”</br> 興奮的李世民把懷玉叫到面前,“掌心雷今晚可是發揮大用,懷玉當記一功,說吧,想要什么賞賜,孤今夜無不應允。”</br> 懷玉也挺激動的,他能理解此刻李世民的心情,頡利欺人太甚,在李世民要登基之前,騎脖子上拉屎拉尿,這誰也不能忍,尤其是對于他這種年青有為者。</br> 這些天李世民一直在忍,估計也壓抑的非常難受,今晚這兩萬雜胡,也總算讓李世民出了口惡氣。</br> 李世民也是在興頭上,直接說出讓他自己要賞賜的話來。</br> 眾人都帶著羨慕的眼光望向武懷玉,君無戲言,只要武懷玉不是太過份,太子絕不會食言。</br> “這都是臣份內之事,應當的。”</br> “讓你提就提,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店了。”李世民笑道。</br> 懷玉想了想,便道:“臣父原是元從禁軍旅帥,去年六十后便讓我阿兄接替入禁軍,臣父就是早年為國征戰腿受傷落下點殘疾,但身體還很健壯,臣想請太子調臣父到神機營幫辦協理······”</br> 這個要求是大家沒想到的,都以為會要求錢帛土地賞賜,誰料到會提這要求。</br> 大唐慣例是官員七十致仕,但不到七十歲的,容貌衰老,健康不佳的,也是可以提前致仕的,提前致仕一般還能得到好評贊賞。而如果年紀大,身體差,七老八十還不肯退休,占著位置,尸位素餐,也往往是被彈劾妨賢礙事的。</br> 當然,真有本事的,八十歲了都照樣身居高位,如本朝的李綱八十多了,加太子少保,繼續在朝,還有裴矩,也八十了,仍還能拜宰相。</br> 武士恪剛年過六十,又是武官,這年紀還真不算老。</br> 他當初提前致仕,也都是為了讓兒子接替進禁軍。</br> “孤說了,無不應允,這個小要求孤自然允了。況且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父親元從老旅帥,為國征戰多年忠心耿耿,”</br> 李世民想了想,“征召你父親為神機坊署令,”</br> “你檢校軍器監少監。”</br> 懷玉本來是想請調武士恪進神機營,就算仍做個旅帥也好,這樣老武也能進京一家子團聚,眼下三原也不太平,他一把年紀還在鄉下帶領鄉兵,也不安全。</br> 倒沒料到,李世民直接把他提升為少監,原來位置交給老武。</br> 兒在父之上。</br> 老武授正七品上署令,武懷玉則檢校正五品上的少監。</br> “臣謝太子殿下!”</br> “謝甚,是孤要謝你!”李世民站在咸陽城上,望著夜幕下的西邊,“頡利明天心情估計會很糟糕,他的使者在孤面前,也再囂張不起來了,相信明天我們就可以真正好好談一談了。”</br> 這一晚,李世民站在咸陽城頭沒下去,就那站了一晚。</br> 秦瓊沒的辜負李世民,他不愧是曾經秦王府第一戰將。</br> 一夜的追擊。</br> 天明的時候,秦瓊策馬回到咸陽城下,直接從馬上扔下一人。</br> “殿下,臣擒得突厥前鋒兩萬雜胡統帥,俟利發康蘇密,特獻給殿下。”</br> 堂堂頡利近臣心腹,來自康國的康蘇密,堂堂俟利發,此時卻狼狽萬分,雖丟盔棄甲也沒逃過秦瓊的追擊,被他親自打落馬下擒來。</br> 他肩胛還有個創口,仍在流血。</br> 那是被秦瓊在馬上一槊洞穿的。</br> “康蘇密,又見面了,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李世民居高臨下對著狼狽萬分的康蘇密大聲笑道。</br> 康蘇密跪伏地上,對著李世民磕頭。</br> “康蘇密拜見太子殿下。”</br> 李世民哼了一聲,當年李家剛起兵的時候,曾跟突厥結盟,突厥也派執失部的執失淹執失武父子領數千騎南下增援,之后又經常向唐販馬等。</br> 那個時候頡利還僅是一個設,康蘇密代表頡利多次南下跟李家父子會面和交易,雙方往來不少。</br> 李淵稱帝后,還曾給執失淹、康蘇密這些人授予官職,執思淹授上柱國、金紫光祿大夫,康蘇密也被授予銀青光祿大夫。</br> 李世民跟康蘇密算是老相識了,只是以前,康蘇密是頡利心腹代表,不免有幾分盛氣凌人,可如今,他卻已經成了馬前俘虜。</br> “念在往日舊情,孤今日便不斬你,來人,將他押回長安關押。”</br> 李世民出城,親自迎接秦瓊入城。</br> 這一戰,戰果豐盛。</br> 連康蘇密這個俟利發都被生擒,兩萬雜胡,白天被馮立謝叔方他們車輪戰陣斬了七百余,晚上秦瓊夜襲,掌心雷開路,擊潰突厥營地,追殺三十里。</br> 陣斬千余,俘虜起碼三千,繳獲牛羊馬匹無數。</br> 其余萬余雜胡四下潰散,倉惶逃竄矣。</br> “哈哈哈!”</br> 李世民挽著秦瓊的手,哈哈大笑,笑的十分痛快,“卿執長槊孤提勁弓,我們君臣配合,所向披靡,仿佛又回到了早年東征西討之時啊,痛快!”</br> 午后,李世民返回長安。</br> 一眾將校皆著鎧甲,甚至故意都沒擦拭掉鎧甲上的血污,李世民都披著鎧甲騎馬入城。</br> 士兵們押著幾千突厥俘虜,還有無數繳獲來的馬匹鎧甲武器等,甚至連斬下來的一千八百余顆突厥首級,也全都由士兵們插在長矛上舉著進城。</br> 這場面,十分殘暴兇狠,卻也震撼人心。</br> 長安城大街,無數百姓出來圍觀歡迎,大家看到這般血腥場面,沒有恐懼,反而都是興奮和歡呼。</br> 突厥人這般逼迫欺凌,大唐早就不堪忍受,而今天,太子殿下再次以其神勇告訴大家,突厥人不可懼。</br> 嗓門大的百騎在前一路喊話,報告著昨夜的戰績,太子親斬三名敵將,秦瓊更是生擒敵俟利發,</br> 一日夜斬敵一千八,生俘三千余,兩萬突厥來犯渭橋人馬,直接沒了五千,剩下一萬五倉惶西逃。</br> 這戰績漂亮的過份。</br> 士兵們一路炫耀武功,游街十里。</br> 回到東宮的李世民,仍然有些意猶未盡。</br> 召來昨夜的一眾將校們,李世民直接就開始論功行賞。</br> 片刻都不待耽擱的。</br> “馮立,昨日敗敵,勇冠三軍,當記首功,進右驍衛將軍,封爵京兆郡公,授廣州都督,賜黃金百鋌,絹彩千段!”</br> 這位廢太子建成心腹,昨日的一戰也徹底的證明了自己的勇武和忠誠,一日猛攻突厥七陣,斬敵七百,勇悍無雙。</br> 李世民給的加封更給力,授封郡公,其封號更是讓馮立直接跪拜泣聲,他祖上便曾是北魏京兆郡公,這個封號于他家有特殊意義。</br> “馮卿昨日激戰一日夜,身負十余創,忠勇可嘉,卿去廣州做都督,也安心養傷。”</br> 謝叔方也被李世民大加贊賞,加封他為康樂縣侯、授冠軍將軍號,并授洪州刺史,賜金賞絹。</br> “臣謝殿下厚恩!”謝叔方也落淚了,當初他是元吉心腹,玄武門斬殺呂世衡,可李世民沒殺他,現在更是厚加封賞。</br> 康樂縣侯對他也很重要,他祖上便是東晉名將謝玄,曾封康樂公,后在劉宋降為縣侯,甚至謝玄還曾授過冠軍將軍,李世民給他這封爵將軍號,那真是對他無比的恩賞了。</br> 武懷玉站在一邊,看的也是贊嘆不已,李世民這籠絡人心的手段確實厲害,之前自己受封的大陵縣男,就是武家祖上的爵位,這種祖上的封號對每人來說,都是極有意義的。</br> 不過他有些疑惑的是,剛剛立下大功的馮立、謝叔方兩員大將,卻被外放,一個廣州都督,一個洪州刺史,皆在江南了。</br> 這又是何深意?</br> 而玄武門當天,跟薛萬徹、謝叔方、馮立他們猛攻玄武門的李安儼,這位與李建成同娶滎陽鄭氏的連襟,當初可是死戰不退,一直到被李世民生擒俘虜,然后到現在都還做著左屯衛中郎將,認為他忠勇,讓他掌管宿衛。</br> 秦瓊、張士貴等也皆有封賞,懷玉也跟著還又得了加勛一轉,官晉一階,和一對銀瓶賞賜,雖然他昨晚其實也沒做什么,就是一直跟著李世民。李世民都親自砍了三員敵將,懷玉則只斬首二級,還是小卡啦咪,但畢竟昨晚跟著太子大捷,太子親自論功行賞,這仗斬獲不少,意義更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