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著一百輛輜重大車,滿載著一千多石米豆、箭矢,又秘密載著八百枚掌心雷,他們往咸陽去。</br> 咸陽城就在渭河北岸,距離長安也不過幾十里。</br> 長安通往渭北除了有三渭橋外,還有許多渡口碼頭。渭水豐沛,水上交通較為便利,往來兩岸,橋船并用。</br> 眼下,左衛大將軍翼國公駐守在渭河南岸的渡口,而大將馮立、謝叔方他們則駐于北岸咸陽城。</br> 秦瓊統領長安道兵馬,分守河橋、渡口,向李世民承諾不讓突厥一馬過渭河。</br> 渭河三橋中,中渭橋是兩岸往來最方便的一座橋,它就位于長安城北墻之外,可由北直接進入城區,此橋也成為眼下防御突厥的重中之重,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將秦瓊親自坐鎮。</br> 懷玉帶著一百輛車的糧草軍械到來,甚至還帶來各衛抽調的兩千多名士兵。</br> “拜見大總管!”</br> 懷玉一入營,秦瓊親自來迎,“殿下說你給我送來了秘密武器,在哪?”</br> 八百枚掌心雷,并沒多少。</br> 秦瓊迫不急待的檢查,又叫來營中將校們,當面詢問使用之法和威力等。</br> “試試。”</br> 秦瓊要懷玉當眾試驗一下。</br> 一大群明光甲的將軍校尉們,興奮的聚攏過來,都聽聞了武二郎在隴右如何召喚天雷轟殺突厥狼崽子的故事,今日終于能見到正主。</br> 也就放個爆竹而已。</br> 懷玉現在已經十分熟絡了,先拿了個掌心雷在手里,跟大家詳細講解了番這東西,</br> “大家都退后點,一會很響,最好是捂上耳朵。”</br> 結果沒有一個人信。</br> 反而更湊前了點。</br> 懷玉只好在大家催促中點燃引線,然后直接往天上甩。</br> 他掐掉了點引線,掌心雷扔上天沒一會便凌空炸響,真如晴天一道霹靂。</br> ······</br> 一群將校呆立許久。</br> 秦瓊捋了捋胡須,收回目光,“就這?”</br> “嗯,因匆忙趕制,所以只做了一批最簡單的,威力較小,就是個響,當然,若是事先沒有防備,或是半夜襲營,此物還是能發揮不小作用的,尤其是對戰馬有很大的驚嚇作用。”</br> 馮立失望的搖頭。</br> “還以為真能掌心馭雷電,這也太普通了。”</br> 懷玉笑笑,“如果成百上千這樣的掌心雷在敵軍人馬中爆響,甚至是在半夜時于敵營中爆響,可就一點不普通了。”</br> 馮立不以為然。</br> 懷玉讓馮立找幾匹馬來試一下。</br> “何必這么麻煩,我騎上戰馬你朝我扔兩個就行了。”</br> “這很危險。”</br> “不過是點響聲,能有多危險。”</br> 馮立很自信,他的馬那是久經戰陣的寶馬,豈會有一點響動就驚嚇。</br> 他轉身去騎馬,一會果騎了匹高頭大馬過來,還沖著懷玉喊,趕緊扔。</br> “翼國公,這不好吧?”</br> “沒事,他讓扔你就扔。”秦瓊捋著胡子笑道。</br> 懷玉拿起一個掌心雷,退到到十步外。</br> “站近點,這么遠扔的到我這嗎?”馮立叫囂。</br> 懷玉道:“馮將軍可得小心些,一會抱緊了馬。”</br> “趕緊吧。”</br> 懷玉點燃,引線赤啦啦的燃燒,懷玉覺得以后應當再改進一下引線,燃燒的太不穩定了。</br> “馮將軍,來了!”</br> 懷玉喊了一聲,然后奮力投擲了出去。</br> 馮立手持馬槊,身披鐵甲,在馬上不以為然,看到被扔來的掌心雷,連盾都懶得舉一下,直接拿馬槊去拍。</br> 大白天的,掌心雷引線在空中燃燒時并不算明顯,只能看到些許火花閃耀。</br> 就當馮立瞅準了要一槊把這掌心雷拍飛時,引線已經燃盡。</br> 轟的一聲,掌心雷爆開炸裂鳴響。</br> 馮立早有心里準備,絲毫不驚,可他麾下那戰馬卻被這在面前的驚雷爆炸聲和濺射開的火花給嚇的人立而起嘶鳴不止,然后拔腿就狂奔起來,馮立差點給甩落馬下。</br> 好在騎術精湛,趕緊夾住馬腿,又伏下身子,這才穩住身形沒落馬。</br> 那馬狂奔亂跳,馮立安撫了許久都才勉強控制住。</br> 等他下馬時,感覺身上居然出了一身細密的汗水。</br> 秦瓊笑問,“馮將軍,還好吧?”</br> 馮立死鴨子嘴硬,“不過如此。”</br> 懷玉哈哈一笑,謝叔方等原本還對掌心雷挺失望的眾人,這會已經有了些改變看法了。</br> 馮立早有準備,都差點被受驚的馬掀下來,這戰場上要是直接來上幾十上百枚扔到敵人騎兵中,那還不立馬就受驚潰散?</br> “此物若是配合夜襲敵營,絕對是好東西。”秦瓊拿著一枚掌心雷若有所思。</br> ······</br> “報!”</br> 一名校尉大步進來,打斷了正在營帳中跟談話的秦瓊、武懷玉等人。</br> “稟報大總管,突厥兩萬兵正往咸陽殺來。”</br> 馮立、謝叔方二將一聽,趕緊起身,“大總管,末將等先回咸陽守城。”</br> 右監門將軍公孫武達、左監門將軍李孟嘗也都起身,“突厥賊太猖狂,前日還派使者過咸陽入長安請和,今日卻又派兵來犯,咱們點齊兵馬,截殺他們!”</br> 這兩位都是玄武門九將之一,也都曾經在瓦崗呆過,跟秦瓊那是老伙計,這會都嚷著要直接跟突厥人干。</br> 秦瓊卻并沒有急。</br> 他看著擺在帳中的掌心雷,陷入沉思。</br> 許久之后。</br> “馮、謝二位將軍,你們速回咸陽城加強防守,若突厥賊兵至,尋機交戰挫其銳氣。”</br> “公孫將軍、李將軍,你們各領一千精騎過河,入咸陽城中,待命!”</br> 一連串的安排過后,諸將各自領命而去。</br> 帳中也只剩下了秦瓊與武懷玉,和一些文職幕僚們。</br> “武將軍,本大總管現在臨時征召你帳下聽令,跟你來那兩千隨輜重來的兩千余人馬,編為一軍,由你指揮。”</br> “翼國公要跟突厥人正面硬打?”</br> “區區兩萬突厥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也敢犯我大唐神京,我身為鎮守大將,豈能任由猖狂?”</br> “翼國公,這兩萬突厥人也許只是前鋒,頡利可能就在后面。”</br> “那又如何?”</br> 秦瓊渾上散發著激昂戰意,“不管頡利如何打算,但既然現在僅兩萬人便敢來犯咸陽,那這機會我便不會錯過,敢露頭,就先砍他一刀再說。”</br> “何不穩守城池營寨,以靜制動,以守待攻?”懷玉問。</br> “咱們還沒到那份上,任由突厥狼崽子壓著打,就在這長安城腳下?那我等武人,以后還要不要臉?若是僅兩萬狼崽子前鋒,我們都畏首不敢出戰,那跟張瑾、李藝又有何區別?”</br> 秦瓊一拳砸在桌子上,“打,”</br> “這一戰不僅要打,還要把突厥狼崽子打痛了,”</br> 被臨時拉了壯丁的武懷玉倒也沒太大的情緒波動,他已經不是剛去隴右時的那個武二郎了,經歷了武山川新興川兩場血戰過后,整個人的心態確實有些脫胎換骨。</br> 起碼現在的他雖然并不渴望戰爭,但起碼也已經不懼戰爭。</br> 當再次要上戰場時,已經能波瀾不驚。</br> 還有幾天,便是李世民的登基繼位大典,這個時候突厥人不講武德的大舉進犯,秦瓊必須得反擊,還得狠狠反擊,甚至必須得打贏,否則大唐上下都將萬分屈辱。</br> 突厥人在八月初一初二初三,連續三天,頡利派使者來長安請和,其實就是敲詐勒索,口口聲聲言兵百萬,李世民沒被嚇著,也根本不接受突厥人提的要求,但李世民還是一直派人在跟突厥人和談。</br> 結果突厥人一邊談著,一邊都已經接到李世民即位登基大典的請帖了,突然就派兵來襲。</br> 君辱臣死!</br> 接了秦瓊的將令,懷玉奉令去接管新派來營中的兩千兵馬,這些本就是來補充秦瓊大營的,只是現在秦瓊將他們直接拔給懷玉統領。</br> 召集各級軍官,簡單的表明情況。</br> “現在起,全都營中待命,抓緊時間休息。”</br> ······</br> “打起來了!”</br> 陳盛也披上了一件明光甲,“咸陽城下打起來了。”</br> 突厥人很猖狂,兩萬人馬氣勢洶洶的就殺奔咸陽而來,行動突然,大有想要一舉搶奪便橋,突入渭河南岸,甚至直接沖到長安城下的打算。</br> 他們甚至都沒把咸陽城放在眼里。</br> 只是他們沒料到,他們剛到,馮立謝叔方便直接率領三千人馬殺出去。絲毫沒有猶豫,見面就干。</br> 馮立謝叔方都曾是廢太子李建成麾下心腹大將,其勇猛并不輸秦瓊尉遲恭多少,玄武門當天,甚至差點就壞了李世民好事,后來李世民赦免他們罪行,他們也就出來歸附。</br> 甚至在事后還升了官,成了四品中郎將。</br> 但跟秦瓊他們已經是沒法比了,如今二人都十分兇猛的想在突厥人身上找回場子,立一筆大功勛,來獻給新太子,求得信任。</br> 三千對兩萬,這仗打的彪悍,不過他們背倚咸陽城,河南岸還有秦瓊的大營,所以也是一點不虛。</br> 雙方激戰一天,前后交戰七場。</br> 馮立和謝叔方根本就不知疲倦一樣,反復的向突厥前鋒發起攻擊,突厥人不僅沒能按計劃奪下便橋,甚至被打的被迫不斷后撤,離便橋越來越遠,雖然憑著數量優勢,最終穩住了陣腳,但他們那不要命的打法,硬是給他們帶來極大殺傷,尤其是讓突厥兵有幾分喪膽。</br> 統領這兩萬人馬的是康蘇密,頡利可汗心腹,但卻是一個粟特胡人,他在突厥統領著許多粟特人馬,這次來的兩萬人中,除了粟特部胡人,還有許多鐵勒等,甚至還有河西一帶的貲虜和費也頭部落人。</br> 貲虜本是匈奴人的奴婢,主要由丁零、羌等組成,費也頭原來也是匈奴役屬的牧民,主要由鮮卑、鐵勒等組成,在匈奴衰亡后,貲虜和費也頭向南逃到河西走廊北及河套以西,形成了新的部落族團。</br> 在北朝及隋唐,這兩部落集團部份融入中原,部份仍在塞外隸屬突厥。比如李淵皇后竇氏,他家就出身費也頭種紇豆陵氏,而宰相宇文士及家族,也本是費也頭也,也稱破野頭。</br> 此時,康蘇密就率領著附于突厥的粟特人、貲虜、費也頭、羌等許多部落,這些在高貴的藍狼阿史那氏眼里的一眾雜胡,派來打前鋒,本來以為能先搶一把,誰想到一來就挨這么毒的打。</br> 康蘇密是頡利寵臣,粟特集團在突厥汗國地位不低,這些人不僅擅于貿易,而且其雇傭武士也非常能戰,在當初隋蕭皇后帶著楊政道投奔處羅可汗后,就一直由康蘇密帶著他的人馬,監視著那個傀儡楊隋。</br> 康蘇密很會做生意,十分會撈錢,屬于頡利的財政大臣,但統兵這塊本非他所長。</br> 統領兩萬人馬,結果被三千唐軍,一天揍七頓,康蘇密那是又氣又惱,又有些暗暗心驚。</br> 這唐軍還這么強橫?</br> 可此時退又退不了,按計劃他打頭陣,頡利大汗隨后就到的,現在退了,怎么跟大汗交待,到時那些藍突厥,豈不更要嘲諷他這粟特胡?</br> “穩住,誰再后退半步,斬誰的腦袋!”</br> 唐失密憤怒的舉著刀咆哮,并派出自己麾下精銳的西域拓羯傭兵們,讓他們到陣前監督,哪個雜胡部落首領敢再后退,就砍了他腦袋。</br> 明明兩萬來犯,結果被三千人揍的滿頭包。</br> ·······</br> 南岸。</br> 懷玉一直在閉目養神,他現在有了些戰場經驗,沒到自己上場時就趕緊休息,真打起來,誰也不知道會打多久,能吃就吃,該放就放。</br> 陳盛一直在幫他傳遞最新戰報。</br> “馮立還真是猛,沖入敵陣斬殺了一名吐屯,”</br> “娘的,馮立謝叔方連戰七陣,共計斬首七百余級,馮立斬了一個吐屯,謝叔方奪了一面旗,娘的,可惜不能親見。”</br> “二郎,什么時候到咱們上場?這些突厥人快要撐不住了。”</br> 懷玉睜開眼睛抬頭看了下天。</br> 嗯,太陽西斜,對突厥人來說,這漫長的一天終于要結束了。</br> 不過,他們可不會輕松。</br> 夜晚,那才是大戰的開始,秦瓊按兵不動一天,等的不就是夜幕降臨嗎?</br> 區區陣斬七百,那哪能滿足秦瓊的胃口,起碼也得把這兩萬人擊敗潰退,讓他們遠離咸陽才行。</br> 八月初五,黃昏。</br> 武懷玉讓麾下兩千將士抓緊吃東西,他也狼吞虎咽正吃著,突然發現太子李世民一身明光甲,在周紹范、許洛仁、安元壽等一干禁衛將領護衛下走來。</br> 太子李世民要親自上陣?</br> 那兩萬雜胡何德何能啊,他們祖墳冒青煙了,居然能讓李世民親自出馬了?</br> “殿下,臣武懷玉拜見太子殿下。”</br> “軍中甲胄在身,不必多禮。”李世民笑著揮手,“今晚夜襲敵營,你準備好了嗎?”</br> “奈何殿下萬乘之尊,而以身輕天下?臣請求殿下速回長安,靜候捷報便是,翼國公與臣等定不負殿下期望,一定能擊潰突厥這兩萬前鋒!”</br> 李世民哈哈一笑,“孤十六歲帶兵,征戰十余年,大小百戰,比這兇險的仗多了去了,</br> 還有幾天便是孤的登基即位大典,頡利卻派兵來犯,他如此這般,孤又豈能跟他客氣,</br> 孤一定要親自策馬提劍,斬滅其囂張氣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