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已經戒嚴。</br> “公驗!”</br> 城門處,大隊驍衛士兵在檢查進出者的身份,城頭上床弩架起,弓手肅立成排,城門處也添加了拒馬。</br> 檢查的驍衛士兵也是全副武器,披甲執銳,一有不對,可能就是刀箭招呼。</br> 進入京郊后,他們已經經過十幾輪的檢查了,但仍不敢有半點馬虎,懷玉很配合的接受檢查。</br> 雖然他特意換上了緋袍,但守衛沒半點大意。</br> “秦州都督府渭州醫院鎮鎮將武懷玉。”守門軍官看到懷玉的身份,疑惑的打量他。</br> “名震隴右的白袍總管武二郎沒聽過?”程處默笑道。</br> “白袍總管?”驍衛隊頭終于明白過來,“他就是武總管?”</br> “怎的,看著不像,是不是覺得太年輕?告訴你們,十八歲的開國縣男,確實也沒幾個,剛在隴右立功得爵,新鮮出爐的呢。”回到了長安城下,大家也都挺輕松,程處默也有興致跟那位隊頭開玩笑。</br> 那隊頭對懷玉十分客氣起來,“武總管在隴右打出的威名,我們在長安可都聽聞呢。”</br> 其它本來握槍持刀的驍衛士兵們,也都投來崇拜目光,一戰得勛八轉,直接封爵,這是多少當兵的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啊。</br> 這年輕人太有本事,也太幸運了。</br> 處默等一一遞上自己的公驗,證明身份。</br> “請入城!”隊頭十分客氣的放他們入城,甚至用上了個請字,這是英雄的待遇。</br> 幾人剛入城,東宮的李世民便已經得到了稟報。</br> “幾個家伙終于回來了。”</br> “趕緊把他們叫來。”</br> 懷玉跟懷義、樊玄符、處默、馬周他們騎馬慢步長安大街上,一離許久,這長安甚至都感覺有些生疏了起來,尤其是這街上增加的武侯和驍衛巡騎,越發讓他們感受到陌生感。</br> 路上還被巡騎幾番檢查。</br> 終于回到懷遠坊,再次進入小院,前院是一片忙碌景象,甚至比他們離開前還要人多,更加忙碌。</br> 趙信走前舉薦的新管事趙義前來拜見,他是趙信的兄弟,結義兄弟,并非一族,早年一起要飯的孤兒乞丐,后來一起在兩市廝混,最終也成了商人,他以前沒少幫趙信兄妹,雖非親兄弟,卻情同手足。</br> 在懷玉他們離開這段時間,趙義幫忙打理千金堂,井井有條。</br> “二郎回來了!”趙義看到他,高興的大喊。</br> 趙義是一個合格的掌柜,做事很有章程條理,他跟懷玉請安問好,并迅速做匯報,東市的千金堂已經建的差不多了,還在裝修打木器家具中,馬上就能營業了,現在千金堂又招了許多人,生意更好了。</br> 主要還是因為突厥人十萬騎兵進入關中,直逼長安,這使的現在不僅朝廷和軍隊給他們下了許多藥品采購訂單,甚至長安的官民百姓也都在囤藥。</br> 為此趙義現在新招了大批的藥工、伙計和學徒,日夜趕工,甚至還又租了一處宅子做倉庫藥坊。</br> 贏利豐厚。</br> “有勞趙掌柜的辛苦操勞了,”懷玉當場給趙義十匹絹賞賜,趙義十分感謝,“其實千金堂現在這般興盛,也主要是時局使的訂單多,再則有陳娘子和武娘子的管理,她們的功勞大。”</br> 說著,后院的武母和陳潤娘、大姐武玉娥,還有小妹以及兩個外甥女她們都迎了出來。</br> 武母拉著懷玉兄弟倆左瞧右看,高興的眼淚直流,大姐也很關切兄弟倆,而陳潤娘站一邊,眼里也全是情郎懷玉。</br> 懷玉笑著把馬周拉到前面,對武母和大姐道:“阿娘,大姐,在隴右的時候,馬先生曾跟我說鐘意大姐,你看如何?”</br> “馬先生這次在隴右也立下大功,太子殿下也贊賞其才能,如今召回長安授正七品太子右衛率府長史了。”</br> 懷玉這突然拉郎配,讓大姐武玉娥鬧了個滿面通紅,尤其是這個時候馬周還有點憨憨的上來打招呼。</br> 武母柳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著馬周身上的綠袍,倒是越看越滿意。“馬先生有文化的士人,真能看上玉娥么?”</br> 馬周趕緊上前認真一拜,“馬周出身微寒,一落魄士人,幸遇上命中貴人二郎,如今雖得官職,但馬某心中仰慕大娘許久,今日便唐突提親,若是伯母不嫌棄,明日便去請大媒擇吉日來正式提親說媒。</br> 若是好事能成,馬周一定會好好善待大娘,也會視兩個孩子為已出。”</br> 這突如其來的好事,讓玉娥這個苦命女子也是不好意識的逃回后院,她雖沒當面答應,但其表現也說明并不討厭馬周更不反對這門親事。</br> 武柳氏笑的合不攏嘴,大女兒苦命可憐,嫁三夫死三夫,留下兩個女娃被迫回娘家生活,不知道讓她愁白了多少頭發。女人沒丈夫、兒子,那就是沒有根的浮蘋,就算父母心疼兄弟關愛,終究不是歸宿。</br> 馬周各方面都是極好的,何況現在還是七品官了。</br> 對這樁婚事,懷義也是完全贊成,現在武家就剩下老武還沒表態,于是當場便說好,讓馬周回頭跟他們親自去趟三原龍橋堡,帶上媒人去提親。</br> 樊玄符一直跟著懷玉身后,仍是男子裝束。</br> 懷玉把她拉到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身體僵硬,甚至臉都通紅,這個平時彪悍的很的母大蟲,第一次正式面對未來婆婆時,手足無措。</br> “娘,給你介紹下,這是······”</br> 懷玉話沒說完,結果樊玄符倒是搶了話,結巴著道:“伯母好,我是二郎朋友,對面榮國公府的,姓樊·····”</br> 結果后面卡了殼,結巴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說,最后居然一跺腳,跑了。</br> 懷玉追上前去。</br> 結果在大門口,樊玄符對他道,“我先回府了,你,你趕緊找個大媒,選個日子來我府上跟我阿耶提親,”</br> “還有,不許現在跟伯母說明我身份,”</br> 說完,直接跑進了對面榮國公府,留下武懷玉一人在那里傻笑。</br> 走回來,武柳氏還問攀玄符是不是有急事。</br> 馬周在他旁邊低聲道:“剛才確實不太適合直接說明樊娘子身份的,”樊玄符千里追情郎,兩人甚至在隴右出雙入對,甚至吃住一起,這要是說出來,確實于禮不合。</br> “是我考慮不周了。”</br> 程處默坐了會,也便告辭要回家了,臨走前還不忘對懷玉兄弟道,“二郎可別光顧著自己的好事,回頭趕緊找大媒來我家為懷義提親,別耽誤了啊。”</br> 懷玉笑道,“一定,你也先幫我跟宿國公吹吹風。”</br> 送走處默,回到后院,陳潤娘也終于有了機會跟情郎說話,她一把撲進懷玉的懷中,抱著他便不肯松手,一句二郎出口,倒是淚如雨下,眼睛通紅。</br> “你不知道你去了隴右,我在長安多掛念你。”</br> “聽說你在隴右上戰場立了功,威名了得,我沒多高興,反而是擔心你有沒有受傷······”</br> 懷玉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全須全尾回來了嘛,還掙得個開國縣男爵呢,你阿兄陳興這次在隴右也立功得官了,現在是渭州醫院鎮的從八品參軍了。”</br> 這段時間天天跟樊玄符相處,雖說止乎于禮,可兩人畢竟也熱戀著,現在一回來,陳潤娘這般撲上來,摟著他不肯松手,說著這些關懷的情話,懷玉總覺得有點心虛。</br> 這方面他比程處默甚至武懷義他們都差遠了,人家在鹽井寨短短時間就納了幾房美妾收了數名美婢,就如懷義不僅接受了鹽井寨當地豪強楊氏的女兒為妾,還又收了幾個漂亮婢女,甚至另一豪強劉氏送他一個琵琶伎,他也收了,其樂融融一片和諧。</br> “二郎一路風塵仆仆,肯定也累了,奴服侍二郎沐浴吧。”</br> ······</br> 沐浴的正舒爽,被打斷了。</br> 太子派人來召他入宮面見。</br> “二郎,再陪奴一會。”</br> “就一柱香時間。”</br> 潤娘被熱水蒸汽熏的滿面桃紅,雙眼迷離的不肯放他走。</br> “再陪奴一會。”</br> “好吧。”懷玉受不了這模樣。</br> ······</br> 東宮。</br> 沐浴更衣過后的懷玉渾身通暢,甚至滿面紅光,他緋綾袍銀魚袋,金銙七環蹀躞帶。</br> 宮門前交出佩刀,殿外脫去履。</br> 內侍唱名。</br> “宣,宣義郎大將軍大陵縣開國男醫院鎮將北門長上武懷玉入殿覲見。”</br> 懷玉跟著小黃門邁入顯德殿中。</br> 這不是他頭回來東宮,但他還沒見過太子李世民。</br> 進殿后牢記小黃門先前的吩咐,低頭跟隨,不敢隨意抬頭,更不敢胡亂左右觀望。</br> “臣宣義郎醫院鎮將北門長上武懷玉拜見太子殿下。”</br> “平身,抬起頭來。”</br> 懷玉抬頭,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br> 那拳胡子,不是曾經來懷遠坊小院過嗎,好像自稱是東宮藥藏郎,叫什么長孫啥的?</br> “哈哈哈,怎么,有些意外?”</br> “上次孤與無忌和玄齡微服私訪,還記得吧?”</br> 這真是有幾分意外了。</br> “武懷玉,你給孤的驚喜還真是不少,孤也沒料到你不僅精通醫術,也還擅道法,更料不到你除了會畫篆請神,居然還能煉制掌心雷,你跟孤說說,這掌心雷的事吧。”</br> “殿下,掌心雷其實就是于竹筒里添加了火藥,點燃后便會爆破發生爆響。”</br> “何為火藥?”</br> “火藥是我們道家煉丹的產物,用一硫二硝三木碳便能配制出火藥。”懷玉倒也沒隱瞞,反正這很籠統,真正的配方更精細,甚至純度等影響很大。</br> 李世民對他這知無不言的態度很滿意,“這掌心雷除了驚擾敵人兵馬,可否能夠直接殺傷敵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