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烏云壓城。</br> 長安城里的氣氛也是越來越緊張，突厥大軍進入涇、豳兩州帶來的直接后果便是東西兩市物價大漲。</br> 大家都在爭搶囤糧，糧價一日數漲。</br> 長安的左右武侯加強了戒備，各個街鋪武侯增加人手，長安萬年兩縣的不良人也取消了休假，全部上街入坊巡查。</br> 就連左右驍衛的巡騎，也增加了一倍人手。</br> 長安城雖還沒有戒嚴，但緊張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br> 一隊右驍衛巡騎，護著一位隴右騎兵，高舉著一面露布，出現在長安大街上，前面還有武侯開道、不良人鳴鑼。</br> “隴右大捷！”</br> “七月初七，隴右醫院軍總管武懷玉于武山川斬突厥特勤阿史那闕，陣斬突厥首級一千二百顆，生俘三百。”</br> “大捷！”</br> “七月初八，隴右大總管柴紹率左前鋒騎兵、中軍騎兵、醫院軍、右先鋒右營，于隴西新興川大敗突厥，斬俟斤乙利，特勤阿史那谷，陣斬兩千三百顆首級，生俘五千余口·······”</br> “大捷！”</br> 那位隴右騎兵被眾人簇擁著，披紅掛彩游街。</br> 號稱不良脊爛的不良人今天也格外的得意，放開嗓門報捷，平時最瞧不起不良人的街鋪武侯們，今天也十分配合開道。</br> 午間，看到這陣勢，再聽到這好消息，長安百姓紛紛前來圍觀打聽。</br> “打勝仗了？”</br> “可不，柴大總管又打勝仗了，干掉一萬多突厥狼崽子。”</br> “呀，柴大總管前不久才派人奏捷長安，說是在岷洮干的吐谷渾和黨項喊耶，這轉頭又把突厥人干趴了？”</br> “不是說突厥人抄掠隴右，無人能擋嗎？”</br> “我聽說郁射設摸末與沙缽羅設蘇尼失建牙靈州西北和北面，各有五萬帳部下，這次他們是進犯隴右的主力，沒這么容易就擊敗吧？”</br> “兩設十萬帳，那起碼得有十萬騎，就算干掉一萬，那還有九萬啊，能守的住嗎？頡利、突利都已經殺進涇州豳州了。”</br> “我聽說沙缽羅設之前是率部攻涼州，被長樂王擊退了，再攻蘭州，亦無果。進入秦渭一帶的是郁射設的人馬。”</br> 眾人議論紛紛。</br> 時局緊張，各種小道消息也亂飛，隨著突厥人逼進，長安越發是不安。</br> 此時但有勝仗，朝廷都會立即公布，也能振奮人心。</br> “張帥，跟咱說說，啥情況？”</br> 一名絳公服的吏人看到長安縣的不良帥張敬，便上前搭話詢問。長安不良人是偵輯逮捕的小吏，是官府征召的一些有劣跡的地痞流氓混混們，其首領不良帥也仍是不入流。</br> 不過這些人都是地頭蛇，屬于受招安的便衣隊，消息靈通。</br> “就露布上說的那樣，大捷啊。”張敬腰間鐵尺、鎖鏈，一身皂衣。</br> “那隴右現在啥情況？”</br> “局面大好，郁射設前后在隴右折了一萬多人了，現在被柴大總管嚇的倉惶北遁，先前攻打涼州的沙缽羅設也已經撤了，如今秦隴蘭渭涼甘洮岷臨河諸州已再無突厥肆虐。”張敬大聲道，“那郁射設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狼崽子，哪是柴大總管對手，這次要不是跑的快，就要被圍在渭州當俘虜了。”</br> 旁邊一個同樣穿絳公服的流外吏問，“那露布上說的醫院軍武懷玉是哪個？”</br> “武二郎你不知？長安后起之秀，一手丹青符篆驚天地震鬼神，把秦叔寶和尉遲恭都給封門神了，另一手針灸丹藥也是譽滿杏林，可活死人肉白骨呢。人家可是終南隱仙逍遙子關門弟子，逍遙子知道誰不？當今皇家道場樓觀道掌門的祖師爺·····”張敬有些賣弄他的消息。</br> “我這位同僚這月剛從洛陽調來京的。”</br> “哦，那不知道也不奇怪，武二郎也是上月才從終南山下來，半個多月前才得太子特授九品參軍入仕，然后臨危受任去隴右檢校醫務的。”</br> 那位剛從洛陽調來的令史更疑惑了，“從九品參軍，怎的統領一軍殲突厥千五百騎，還斬殺特勤一名？”</br> “自然是有本事啊，你想啊，有幾個九品，能得太子特授入仕？”</br> 隨著不良人、武候、驍衛的全城露布宣揚，隴右大捷的消息半天時間就傳遍了整個長安城，白袍總管武懷玉的名頭也越發響亮。</br> ······</br> 東宮。</br> 顯德殿內。</br> 李世民笑的合不攏嘴，心情無比振奮，隴右大捷的具體經過，柴紹也派人稍后送到了。</br> “掌心雷？”</br> 李世民對柴紹所奏報的醫院軍武山川一日夜四場血戰，最后以掌心雷夜破敵營而取得全殲敵人大捷的報告，非常的驚訝。</br> 隨報告送來的還有兩枚掌心雷。</br> 李世民看著用一個木盒小心包裹著的‘神兵’也很是好奇。</br> 畢竟按柴紹所報告，當時武懷玉武懷義兄弟率五百六十騎夜襲突厥千二百騎營地，突厥人早有防備，事先埋伏在營中，結果卻仍被懷玉的掌心雷給一頓轟的潰散，然后大敗。</br> 雖然柴紹說這是武二郎用道家秘法煉制，并非法術，而只是一種能爆炸發出巨響和火光的一種‘武器’，且主要作用就是驚嚇敵人，尤其是驚嚇敵人坐騎。</br> 可李世民還是有些無法想象出這種東西是怎么樣的。</br> “玄齡、如晦，咱們一起去試試如何？”</br> 心情大好的李世民有幾分迫不急待，非拉著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一干心腹要去試爆。</br> 房玄齡端祥著盒子里的那兩枚掌心雷，覺得平平無奇。</br> “殿下，這掌心雷看起來倒更像是個爆竹啊。”</br> “竹筒制成，只是只有一節，這怎么爆？”許洛仁也瞧了瞧，古人過年的時候，也會用爆竹，但真的只是爆竹子，把事先準備好的竹竿，放火里燒，完整的竹節在火中燃燒會爆炸，竹子越大，聲自然就越大。</br> 爆竹賀歲驅年獸，也不是什么新鮮事。</br> 可就一節竹子，能有什么威力，能有多大響？</br> “這竹筒還不是留頭留節的，這怎么爆響，如何驚馬？”</br> 幾人都有些懷疑。</br> 李世民卻笑道：“若只是尋常爆竹，柴大總管豈會如此特別說明，還千里迢迢送來兩節？要真是爆竹，武懷玉也沒法憑此就將早有埋伏的千二騎兵擊潰殲滅了。”</br> “走，試一試便知了。”</br> 眾人來到殿外，好些人都過來圍觀看熱鬧。</br> “殿下，你離遠一些，臣來點火。”許洛仁忠心耿耿。</br> “爆竹而已。”李世民笑道，就算比尋常的更響，能響到哪去，比雷還響嗎？</br> “殿下，這盒里還有張紙，上面寫著掌心雷使用之法，用火點燃引線，或直接拋入火堆之中，</br> 切記點火后要迅速扔出，且必須距十步以上，切不可拿在手中引燃，否則會受傷·······”</br> 許洛仁拿著那比巴掌也長不了多少的一節竹筒，不以為然的道，這玩意這么小，估計都沒燒竹筒爆的響。</br> 不過他倒還牢記著護衛之職，手里握著一支掌心雷，一邊對李世民道：“殿下請退后二十步觀看。”</br> 李世民退后十步，“那紙上不是說十步即可嗎，趕緊點吧。”</br> 許洛仁一手拿著吹燃的火折子，一手拿著掌心雷。</br> 對著引線就湊了上去。</br> 那引線是懷玉用紙和火藥搓成捻，再粘了點漿糊，十分的粗糙，燃燒的時候很不穩定，一點著后哧啦啦的開始火花四閃，把許洛仁都嚇了一跳，手一個沒拿穩，掌心雷掉他腳下了。</br> 他沒想著要跑，反而低頭去撿，準備撿起來再扔出去。</br> “哧！~”</br> “轟！”</br> 一聲突然爆響，一道火光炸開，然后就是霹靂般的雷響，紙屑、火藥、竹筒片炸裂濺射。</br> 剛低頭撿起掌心雷在手，結果就在手里炸開了。</br> 許洛仁一聲慘叫。</br> 李世民等就在十步外圍觀的眾人，都嚇了一大跳，那聲音實在是太響了，別看比普通爆竹小的多，而且就半節，可這響聲著實如晴天霹靂突然在耳邊炸響一般，震的人耳朵都嗡嗡作響。</br> 近距離的許洛仁更慘。</br> 他摔坐地上，滿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音，聽不到其它，手火辣辣的疼，還流了血，衣服頭發崩了一身沫子灰，甚至臉都被爆開的竹片割開兩道開子，臉上全是黑灰。</br> 那套緋色綾袍也被繃壞燒爛數處，整個人非常狼狽。</br> 震驚。</br> 所有人都震驚了。</br> 李世民在十步近距離的見證了掌心雷的威力。</br> 雖然許洛仁手捏著，而且當時還是彎腰撿起的狀態，挨了這一記狠的，也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加上震的耳朵嗡鳴。</br> 可事先誰也想不到這小小半節，有如此大威力啊。</br> “我的個娘類！”禁軍大將周范紹都不由的驚嘆。</br> “你們說啥？”許洛仁灰頭土臉的站起來，“你們在說啥，我怎么什么也聽不到了？”</br> “御醫，趕緊召御醫！”李世民見自己兒時好友這模樣，趕緊召喚御醫。</br> 剩下的那枚掌心雷，周紹范趕緊裝回盒中，并遠遠帶離太子殿下。</br> 李世民聞著空氣中那股特別的味道，還有地上殘留痕跡，一顆心都還在撲通撲通加速跳動著，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李世民，剛才還真有些被突然嚇一跳。</br> “掌心雷，隨掌發出，若雷霆霹靂，這名字起的好。”李世民反而越發興奮起來，這玩意看來真不是柴紹吹的，若是能夠大量制作，戰場之上將有大用啊。</br> “難怪武懷玉率醫院軍五百余騎襲千二百突厥，對方雖有埋伏，卻仍被百來顆掌心雷就驚潰了，這小玩意要是半夜三更在馬群里一響，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