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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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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嶺還未與蔡閆下決定,元軍便沖進了村內,拋出火把,點燃了屋頂,四下射殺村民,可憐這藥戶村中不少人還在深夜里酣睡,便毫不知情地丟了性命,有人全身浴火沖出,卻被奔馬踐踏而死。
    元軍哈哈大笑,將活人視作玩物,一輪放箭,再挨家挨戶踹門進去,尋找藥戶妻兒子女。到得其中一間之時,卻被門后的段嶺倏然一劍刺中咽喉,發著抖跪倒下去。
    段嶺將人拖進房內,與蔡閆側頭朝外看,窗門外,更多的元軍過來了,似乎將此處當作據點。
    “得馬上跑。”段嶺說,“全是殘兵,人一定會越來越多,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蔡閆深呼吸,看著段嶺,正要開口說掩護段嶺逃離之時,段嶺卻握住了蔡閆的手腕,極緩慢地搖了搖頭。
    蔡閆知道段嶺的意思是,不想再有人為他犧牲了,要死也得一起死,兩人當即極其小心,從后窗小心地翻出去。
    剛離開村口,便被一名剛來的元軍發現了,那元軍射了兩箭,都被段嶺與蔡閆避過,元軍勒住馬,疑惑地看了會兒,不再追緝兩人,轉身回入村落。
    段嶺心臟狂跳,蔡閆以為逃得大難,背后卻響起更多的喊聲,兩人大叫一聲,沒入山林。
    “快跑!”蔡閆喊道。
    元軍哈哈大笑,顯然是將此處逃跑的村民當作了獵物,快馬加鞭追來,仿佛是在比賽,看誰最先抓到這兩只獵物。黑夜里,段嶺知道已到了生死關頭,若這次逃不掉,便唯有死路一條。
    段嶺不敢發聲,帶著蔡閆朝黑暗里鉆,鮮卑山地形非常復雜,兩人更從未來過,不知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么,灌木掛得兩人傷痕累累,卻不敢停步,山巒曲折,隨時可能一腳踏空,墜下萬丈深淵,樹木猶如黑暗里的鬼影。
    我不能死……我爹還在等我……
    那是段嶺全力奔跑的唯一念頭。
    然而背后飛索甩來,猛地套住了段嶺的脖頸。
    “跑!”那是段嶺全力吼出的最后一句話。
    蔡閆轉身要來救,段嶺卻被拖得全身飛起,拖回了灌木叢后,緊接著元軍一番大笑,將段嶺拖下坡去,段嶺全身在山石、灌木上磕磕碰碰,不住顛簸,他的雙手緊緊揪著不斷收緊的,脖上的繩索。
    他被奔馬一路拖回藥戶村里去,全身傷痕累累,感覺脖子要斷了,緊接著元軍抓回他,淫|笑數聲,彼此紛紛交談,一只手揪著他的頭發,拿匕首挑斷他脖頸上箍得緊緊的繩索,段嶺跪在地上,大口喘氣,干嘔。
    元軍又將他提起來,三下五除二,剝了外衣,撕開內衣就朝段嶺胸膛上湊,段嶺的玉璜被隨手扯斷,連著外衣扔在一旁,掉在地上。
    那元兵突然一怔,緊接著四周哄堂大笑,發現段嶺是個男的。
    段嶺明白了,那群士兵以為自己與蔡閆是村里逃亡的小夫妻,是以想將女的抓回來,男的便不再去管了。
    元兵毫不留情地給了段嶺一耳光,段嶺被打得腦子里“嗡”的一聲,此刻只要他想反抗,趁著這機會將對方腰畔佩刀一抽,隨時可了結對方性命。然而他也勢必將被憤怒的士兵們射成蜂窩。
    他沒有反抗,被打得嘴角溢血,然而他等到了最合適的機會,那元兵將他徑直拖進一間房內,便粗暴地開始寬衣解帶。
    榻上還躺著另一具尸體,元軍就在那尸體旁脫得全身赤|裸,開始撕段嶺的外褲,段嶺任憑他行動,直到那士兵口中嘖嘖作響,不知說著什么話時,段嶺一手摸上靴內藏著的骨刀。
    緊接著元兵揪著他的頭發,端詳片刻,湊上來就要將他當作女孩兒親吻,段嶺突然給了他一刀。
    那一刀精準無比,直接捅在元軍脖側,深入對方喉嚨,那元軍喉頭咯咯作響,捂著脖頸,無法發聲求救,段嶺又是將那骨刀狠狠一絞,血液噴了出來。緊接著他小心地將那元軍放平,外頭還有人在飲酒作樂,喧嘩聲不絕于耳,再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沿著房后的窗門悄悄翻了出來,從另一條小路上離開,面前則是萬丈懸崖,險些一腳踏空就要摔下去,他貼著邊緣緩慢挪動,到得距離自己最近之處,乃是峽谷頂上的一線天,然而烏云掩去了月色,看不見那黑黝黝的一片究竟是樹叢,還是對面延伸出來的山崖。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爹還在找我。
    段嶺想起李漸鴻平日所教,當即再無畏懼,從一線天頂上飛躍過去,緊接著只差那一點點,腳下一打滑,抓到了對崖的藤蔓,他拼盡全力要攀上去,藤蔓卻隨著一聲輕響斷裂。
    緊接著,他在山崖上掛出無數傷痕,揪著斷裂的藤蔓,墜入了黑暗之中。
    火光映紅了大半個夜空,蔡閆迷了路,摸索著沿山路下來,突然聽見馬蹄聲響,馬上退回了樹林里。
    一人一騎,沿著山路蜿蜒下來,那人勒停了馬,抽出劍,翻身下馬,朝灌木叢中找來。
    蔡閆:“……”
    對方突然出劍,蔡閆格擋不及,挨了一掌,登時五臟六腑一陣翻涌,那劍橫在他的脖上。
    “段嶺?”郎俊俠的聲音說。
    蔡閆馬上道:“是我!”
    萬里奔霄載著二人,在山路上曲折拐彎,蔡閆交代完事情的經過,郎俊俠沒有說話。
    “你從另一個山頭下來了。”郎俊俠說,“我知道藥王村,駕!”
    足足一個時辰后,郎俊俠與蔡閆終于抵達那村落,整個村落卻毀于一炬,噼啪作響,元軍已不知去了何處,天蒙蒙亮,郎俊俠喊道:“段嶺——!”
    “段嶺!”蔡閆放聲大喊道。
    “段嶺!”郎俊俠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片刻后他開始撲火,焦臭味里,四處全是燒得漆黑的尸體,火勢越燒越大,蔡閆喊道:“別進去!”
    郎俊俠蒙著口鼻,沖進了村里,片刻后又踉踉蹌蹌奔出,蔡閆忙將他拖到一旁去。
    兩人靠在村旁的一棵樹下,蔡閆放聲大哭起來。
    郎俊俠吼道:“你發誓!你發誓!真的是這里!”
    蔡閆沒有說話,悲傷無比。
    郎俊俠喘息片刻,站起身,看著火海里燒成飛灰的景象。
    “你為什么不早點來!”蔡閆怒吼道,上前推了郎俊俠一把。
    火勢越燒越大,竟是蔓延到整座山頭,他們一退再退,未幾,一場暴雨瓢潑而來,逐漸澆滅了所有的烈火,山巒泥石涌來。
    郎俊俠進了一片焦黑的村莊里。
    他從村落中央的廢墟里,撿到了那半塊閃著光的玉璜,它被雨水沖洗得歷久彌新。
    接著,他跪在地上,挨個看尸體,觸摸早已燒得焦黑的手骨。確認是不是段嶺。
    “你叫什么名字?”蔡閆已恢復平靜了。
    郎俊俠沒有回答。
    蔡閆又說:“你為什么不早點來保護他?!”
    郎俊俠摸索著,找到另一截漆黑的手,努力分辨那手骨是不是段嶺的。
    蔡閆還想再說什么,郎俊俠轉過身,一腳狠狠踹在蔡閆胸膛上,蔡閆撞在樹下,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醒了,睜開雙眼,郎俊俠還在村子里摸索。
    “人已經死了。”蔡閆說,“你再后悔也沒用了。”
    郎俊俠跪在村子中央,疲憊不堪,一頭栽在泥水里。
    水流嘩啦聲響,順著峽谷沖下來,段嶺醒了。
    他全身都在流血,幾只鬣狗遠遠地看著他,山澗水流湍急,段嶺掙扎著起來,避開鬣狗的視線,踉蹌逃跑。
    “你要是死了……”
    “知道啦,我要是死了,你也不活了。”
    段嶺不知自己哪里來的力氣,也許是那句話,一直在耳畔回蕩,他用盡所有的精力,從峽谷里逃了出來,昏天昏地,找到一個山洞,一頭鉆了進去,躺在洞里喘氣。
    他又發起了燒,足足燒了將近一日,但他奇跡般地挺過來了,夢里總是那句“你要是死了,爹也不活了”在來來回回地響,仿佛李漸鴻溫柔的唇就在他的耳畔,低聲鼓勵著他,一定要活下去。
    我不能……不能死在這里。
    段嶺再睜開眼時,唯一的念頭就只有活下去。
    他找到山澗里的些許藥草,囫圇吞了下去,再扒了些青苔與樹皮,一起吞進肚里,他一直順著南邊走,沿途竟未遇見熊虎等猛獸,心道當真是老天不絕于我。
    走了足足數日,他的腳上已滿是傷痕,鮮血淋漓,浮起水泡,便用樹皮裹著,小時的遭遇令他變得強韌無比,沒有吃的,便去掏鳥蛋,摘果子,吃花,吃抓到的活著的魚——吃一切能吃的東西。
    及至離開鮮卑山東段時,他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遠處有一個很小的村落,他躲在農舍后,耐心地等待入夜,進去偷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一雙靴子穿上,掏了兩個雞蛋,磕碎了吞下去,再揣了灶臺里面的幾塊熱面團,揣在懷里,繼續趕路。
    換衣服時,他在身上一摸,才想起玉璜丟了。
    罷了,和我的命比起來,玉璜丟了爹必定不會罵我。
    這是什么地方?段嶺本能地沿著北斗星指向朝南邊走,聽見人的聲音他便馬上躲藏起來,如同驚弓之鳥,他沿著人踩出的道路朝南邊走,知道大路中定有村落,果不其然,沿途他經過好幾個村子,看外頭晾著的服飾,想必是鮮卑人。
    他每到一個村落,便偷一點東西,想著什么時候才安全,能踏上回南方的路。夜里漫天繁星,他躺在樹下,翻來覆去地想,想李漸鴻找不到他,是否絕望無比,差點要拔劍自盡,又是怎么被手下給攔下。
    待得見著他活著回來時,又將如何喜極而泣,又將如何抱頭痛哭……
    段嶺想著想著,不禁覺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開始哽咽,蜷在樹下嗚嗚地哭。
    這次只要能平安回去,他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段嶺臉上掛著眼淚,熟睡之中突然有什么撲住了他,緊接著他猛地大喊,是一只狗撲了上來!
    段嶺慌忙要抽出匕首擋架,卻聽到人聲,倏然心中一動,不再抵抗,來人說著鮮卑語,手里提著燈朝他臉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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