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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終·為歡幾何

    ,最快更新相見歡 !
    兩年后。
    陳國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會獵于將軍嶺下,對面則是如山海壯闊的元軍。
    兩軍黑壓壓四十萬人,沒有一匹馬嘶鳴,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飛了起來,在段嶺的記憶里,那首曲子再次悠揚(yáng)響起。
    元軍讓開一條路,布兒赤金拔都一身鎧甲,排眾而出。段嶺則駕馭戰(zhàn)馬,來到陣前,二人遙遙對峙。
    狂風(fēng)飛起,陳軍、元軍的旗幟獵獵飄揚(yáng),凜冽作響。
    “該開戰(zhàn)了。”段嶺輕輕地說。
    武獨一身黑鎧,不緊不慢,來到段嶺身旁。
    暴雪飛卷,在那遙遠(yuǎn)的天際,仿佛有千萬戰(zhàn)神之靈如同流星般拖著白光墜落,每一顆來到陣前之時,俱化作守護(hù)南陳大地多年的身影,他們駕馭駿馬,踏空而來。
    “該開戰(zhàn)了!”不知是誰的聲音喝道,“打吧!”
    謝宥一身黑甲,來到陣前。
    “我大陳兒郎們——!”段嶺的聲音與謝宥的斷喝重合在一處。
    陳軍山呼海嘯。
    星辰的銀河化作無邊無際的光風(fēng),那一人,駕馭白虎,展開戰(zhàn)神的雙翅,在浩瀚光塵中翱翔。
    西極白虎,天下刀兵之主!
    那人從天地相接的盡頭踏空飛來,閃爍著照耀戰(zhàn)場的銀色光輝。
    “可愿為陛下死?”
    又是齊聲怒吼,排山倒海,地裂天崩。
    “我兒。”
    那溫柔的聲音在段嶺的身邊響起,李漸鴻一身光甲,披星戴月,化作虛幻的英靈,倒提鎮(zhèn)山河,朝戰(zhàn)陣中飛來。
    “爹。”段嶺的瞳孔倒映出那絢爛的星空與亙古不變的銀河。
    它總歸是在那里。
    千萬年,一如往昔。
    “開戰(zhàn)。”段嶺手中鎮(zhèn)山河遙遙一指遠(yuǎn)方。
    霎時間南陳二十萬將士,在那世世代代戰(zhàn)死的英魂護(hù)佑之下,殺向了元軍。
    千里之外的江州,漫天飄起細(xì)雪,李衍秋站在后殿樓上,眼望小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
    “今天他們應(yīng)當(dāng)也到將軍嶺了。”李衍秋說,“三哥,愿你保佑若兒。”
    將軍嶺下的雪原之中,雙方的前鋒軍在號角之下發(fā)起沖鋒,新的征北軍踏起飛揚(yáng)的雪粉,撞進(jìn)了戰(zhàn)陣?yán)铩?br/>     無數(shù)個瞬間凝固于這一場戰(zhàn)役之中,史官記載了許多片斷,鄭彥率軍包抄,殺進(jìn)敵陣,受傷退回。武獨鏖戰(zhàn)不敵,被撞落馬下,段嶺沖來,救走武獨。元軍監(jiān)軍帖木兒被武獨一劍斬死。
    欽察臺手下罕末帖兒被射死,麾下軍隊死戰(zhàn)不退。
    謝宥率軍迂回襲擊元軍側(cè)翼,在布兒赤金的應(yīng)變與指揮下苦戰(zhàn)未竟全功
    四十萬大軍先在將軍嶺下一戰(zhàn),令萬里雪原染遍鮮血,峽谷入口處已成巨大的絞肉機(jī)。陳軍幾乎一接觸,便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然而元軍死戰(zhàn)不退,被懸崖上鄭彥率領(lǐng)的側(cè)翼軍驅(qū)逐,墜下懸崖時,引發(fā)了一場連環(huán)發(fā)生的雪崩。
    數(shù)百元軍墜下懸崖,雪崩掩埋了上萬元兵,陳軍也因此被切斷。
    段嶺帶兵埋伏,襲擊拔都,雙方一個照面,段嶺將拔都射落馬下,阿木古沖來,拼死搶回拔都,回歸己方陣中。
    “抓住他!”有人用元語吼道,“只要抓住他!我們就贏了!”
    至此,元軍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算上雪崩掩埋的人數(shù),已不足十二萬,然而背水一戰(zhàn),竟是拼死不退,在一片混亂中仍想著先抓住陳國太子,瓦解對方的攻勢。
    陳軍遭遇了更為猛烈的抵抗,主力軍被沖散,武獨率領(lǐng)的前鋒軍與段嶺率領(lǐng)的中軍遭到雪崩阻隔。
    “殿下!他們追來了!”有人吼道。
    “多少人?!”段嶺身邊僅剩兩千余人,剩下的都在謝宥身邊。
    “兩萬!”有人吼道。
    “繞過峽谷!”段嶺果斷喝道,“盡快與前鋒軍會合!我們已經(jīng)贏了!這是他們最后的兵力!”
    兩萬元軍沿著山谷斜坡發(fā)動了沖鋒,大雪如同海嘯一般卷來,段嶺在親衛(wèi)的掩護(hù)下沖向峽谷盡頭。
    “我來!”述律端喝道,“你走!殿下!”
    段嶺回頭望,述律端已再次組織起沖鋒,抵擋追來的兩萬元軍,雙方一接觸便開始混戰(zhàn),更有元軍越過防線,朝段嶺沖來。
    親兵保護(hù)段嶺,沖向峽谷盡頭,然而峽谷前方,又有上千人朝他們發(fā)動了沖鋒。
    “奔霄!看你的了!”段嶺喝道。
    流箭射中了段嶺,卻被白虎明光鎧擋住,段嶺拼死沖進(jìn)了戰(zhàn)陣之中,眼看一人左臂以布重重包裹,掄起一把斬馬劍,朝段嶺沖來,并憑著那斬馬劍的力道,朝他當(dāng)頭斬下!
    斬馬劍挑起一道光,段嶺看到持劍的阿木古滿是血污的臉,然而他已無法再后退,只得側(cè)著肩膀去硬扛阿木古的那一劍!
    眼看那一劍的力道就要把他的肩膀斬得粉碎,一道黑影掠過,一腳踏上馬鞍,順手抱起段嶺,左手一拳揍在劍上,“當(dāng)”的巨響,震得段嶺耳膜劇痛。
    那人將他抱在身前,飛躍,離開奔霄,奔霄則沖進(jìn)了戰(zhàn)陣內(nèi),帶著上千名追兵離開。
    段嶺被帶得在雪地中翻滾,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與他手指相扣,將他拖出了雪地,段嶺無名指一滑,感覺到那人缺了一根小手指。
    “殺了他們!”阿木古吼道。
    “郎俊俠?!”段嶺顫聲道。
    郎俊俠一身滌得發(fā)白的武袍,袍子破破爛爛。
    “你跟了我多久?”段嶺說,“你怎么會在這里?!”
    “噓。”郎俊俠說,“不要問。”
    他的眼中帶著笑意,右手撮在唇間,打了個唿哨,奔霄去而復(fù)回。
    “上馬!”郎俊俠喝道,再次把段嶺推上馬,繼而翻身上去。
    “準(zhǔn)備射箭!”郎俊俠道,“你冷不冷?”
    段嶺身穿鎧甲,眉毛、頭發(fā)上全是雪花。奔霄一個疾停,面朝阿木古帶領(lǐng)的上千名元軍。
    “不不冷。”段嶺說,“我很暖和。”
    “你說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郎俊俠說,“弓箭呢?”
    段嶺摘下長弓,抓在手中,阿木古將巨劍拋在雪中,抽出腰畔長刀,元軍齊齊退后,準(zhǔn)備沖鋒。
    “你死定了,太子。”阿木古說,“再沒有人能保護(hù)你了。”
    “還有我呢。”郎俊俠喃喃道,他騎著馬,身后帶著段嶺,清澈的眼中映出面前上千名元兵,以及山崖上出現(xiàn)的弓箭手,個個彎弓搭箭,朝向中間。
    段嶺把弓箭朝向遠(yuǎn)處,緊張得不敢呼吸。
    “看見信了么?”郎俊俠說。
    “什么?”段嶺皺眉問。
    郎俊俠靜了一會兒,說:“就在青鋒劍的劍鞘里,這把劍不大好使,我盡量擋一會兒,這次輪到你保護(hù)我了,段嶺,阿木古交給我,雜兵就交給你了。”
    段嶺的心跳似乎停了,放出了第一箭,緊接著郎俊俠喝道:“駕!”
    奔霄帶著兩人,沖向峽谷出口,與此同時,千名元軍發(fā)動了沖鋒,在阿木古的帶領(lǐng)下,朝他們沖來!
    段嶺以最快的速度朝著敵陣放箭,一箭接著一箭。
    雙方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間,郎俊俠側(cè)身撞向阿木古,長劍上挑,迎向他的長刀!
    “這一生里,總會有人保護(hù)你,不必你站在我的面前”
    “保護(hù)不了你。便是我失責(zé),若有那一天,我不死,也會有人來殺我,倒是無妨,我死了以后,自然還會有人,前赴后繼地來替你擋刀吞劍”
    那聲音極其遙遠(yuǎn),卻又仿佛就在耳畔。
    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郎俊俠與阿木古互換一劍。
    阿木古一刀捅進(jìn)了郎俊俠的胸膛,郎俊俠右手猛然抓住刀鋒,手掌并合,一鎖,刀刃瞬間卡在了他的肋骨中央,未能穿過他的肩胛,傷及背后的段嶺。
    緊接著郎俊俠漂亮地一挑,以長劍無聲無息地刺穿了阿木古的咽喉。
    奔霄就這樣沖過了敵陣,一騎絕塵,揚(yáng)起雪粉疾沖而去,將追兵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段嶺回頭看,喊道:“咱們沖出來了!”
    “很好。”郎俊俠說。
    “你受傷了!郎俊俠!”段嶺朝身前一摸,滿手都是血,郎俊俠的背脊露出極短的一截刀刃。
    奔霄越?jīng)_越遠(yuǎn),沖進(jìn)了樹林,再沖出后,躍出懸崖,緊接著在積滿大雪的斜坡上朝下沖去,沿途激起瘋狂的雪浪,直帶著兩人沖向谷地。
    深谷的雪地中,郎俊俠側(cè)身一栽,摔倒在雪地里。
    段嶺翻身下馬,一個踉蹌,沖了回來。郎俊俠在雪中仍勉力站起,用了幾下力,始終未能直起身。
    段嶺看見了郎俊俠胸膛前的長刀,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慘叫,郎俊俠卻狠狠地推開他。
    “不要看。”郎俊俠口中溢出鮮血,一個踉蹌,勉強(qiáng)站直,拔出胸前的長刀,咳出一口血,朝后仰倒。
    段嶺沖來,郎俊俠倒下,摔在段嶺的懷里。
    狂風(fēng)吹了起來,卷著飛揚(yáng)的雪,鋪天蓋地。
    風(fēng)雪之中,段嶺跪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上,雪花飄揚(yáng),郎俊俠躺在段嶺的懷中,艱難地抬起手,發(fā)著抖,摸了摸他的臉。
    “郎俊俠”段嶺哽咽道,“你為什么要回來。”
    郎俊俠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來。
    仿佛回到多年前,上京那個溫柔的夜,他一樣躺在雪地里,小時候的段嶺艱難地抱著他,把他拖回房中去。
    “因為我”
    “想看看你以后會不會是一個很好的”
    “小皇”
    “帝。”
    武獨的大軍找到他們之時,郎俊俠躺在段嶺的懷中,一手?jǐn)傇谘┑刂校挥兴母种浮6螏X哭得不住抽搐,緊緊抱住了他。
    他們的身上落滿了積雪,雪細(xì)細(xì)密密地下著,覆蓋死去的人也覆蓋活著的人,綿延萬里,亙古如一。
    十二年前,另一個人在此處躍下山崖,攜著飛雪馳向新生。十二年里花開花謝,春去春來,溫柔的時光早已將一切都掩蓋,輕輕一抹,便了無痕跡。
    段嶺哭得死去活來,他的眼淚滴在雪中,已凝結(jié)成冰,他拉著郎俊俠的手,搖晃他,仿佛他那缺了手指的手掌,還會抓住他的手。
    如同時光凝固在那年上京的黃昏,他牽著他的手,帶他去名堂上學(xué),他總想掙脫,頭也不回地逃回家去。
    靖武五年冬,將軍嶺下陳軍經(jīng)三日三夜血戰(zhàn),將元人驅(qū)離玉璧關(guān)以北三百里。
    靖武六年六月,布兒赤金拔都呈降書,元人退出長城,遷往回鶻以西。
    遼、陳重劃疆域,玉璧關(guān)以東,連河北郡盡歸于陳,遼國收復(fù)上京以北,鮮卑山地域四百里。
    靖武六年七月,陳太子李若于河北郡重新布防后,班師回朝,自此,遼、陳二分天下,元人退居塞西北,訂百年之約,不再逾疆界一步。
    七月初七。
    天際銀河如帶,段嶺歸朝當(dāng)夜,講述了將軍嶺下一戰(zhàn)經(jīng)過,而郎俊俠之死,他并未提及。
    已經(jīng)死去的人,是不能再死的;他也逐漸明白到李衍秋想教給他的一些事。
    若后來,不是郎俊俠再出現(xiàn),他便不能再活著回到江州。
    生生死死,譬若一場浮生大夢;起起落落,如同滄海沉浮。
    “天佑我大陳太子。”李衍秋聽完后舉杯。
    群臣喧嘩,隨之舉杯,觥籌交錯,每一個杯里,都倒映著天際的萬點繁星。
    樂聲漸消,段嶺抽身離席,穿過回廊,來到御花園重建的白虎閣中。歸朝后,他仍記得當(dāng)初在白虎星君前許下的心愿,將白虎雕塑請到宮中,重鑲了碧玉雙目。它注視著人間的喜怒哀樂,也注視著大陳的興衰更替。
    正在他走進(jìn)白虎閣時,背后樂聲突然響起,那縷樂曲似有還無,在花園內(nèi)縈繞。
    段嶺沉吟片刻,走進(jìn)白虎閣中。
    白虎星君兩側(cè),擺放著一把青鋒劍,一把白虹劍。
    段嶺從兵器架上取下青鋒劍,看見劍鞘中有一角紙張,便小心地將它取出來,展平,借著閣中的燈火,看見郎俊俠寫下的字。
    段嶺:
    此信寫于七月初七你回江州之日,這一次我知道你將回來,且不會再走了,是以將一些話,寫在此處交予你。
    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見信時,我已遠(yuǎn)在他方,望你展信莫悲。古人有言“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又有“浮生如夢,為歡幾何”一說,可見世間總是聚少離多,不得強(qiáng)求。
    那年我與你娘小婉匆匆數(shù)面,結(jié)下不解之緣,我本抱著復(fù)仇之心前來,從匈奴王麾下救出小婉,小婉為謝我救命之恩,亦一而再,再而三勸說李漸鴻,饒我性命。乃至離開北疆,護(hù)送她回往段家時,她曾打趣我,若生兒,則拜我為師;若生女,則嫁我為妻。
    我身負(fù)滅族之仇,又是叛師之人,何以授徒成家?想不到那時她已懷有身孕,一語成讖。
    我不過是終日身處煉獄血海中的一名刺客,為天下人所不容,你爹令我南下尋你,見你困境,不殺段家,令我意難平。留那賣餛飩的老叟一命,來日若有緣,與你故地重游,可再帶你吃一碗餛飩。
    段嶺的眼淚無聲滴落,落在信紙上。他抬起頭,看著白虎星君的雙目,想起那一年,郎俊俠帶著他從茫茫風(fēng)雪里離開汝南,前往上京。父親耳提面命,他亦自知自己辱沒了師門名聲,從小帶大的孩子,絕不能再像自己一般薄情寡義,視人命如草芥。
    我雙手沾滿血腥,已不能再回頭;你父雖赦我之罪,我卻不想你知道我曾犯下的滔天罪行。有些人生在白天,有些人生在夜晚,刺客大抵如是。那日漸鴻來后,我雖匆匆離去,卻并未走遠(yuǎn),半途更幾次折返,見你很快便習(xí)慣父親在你身旁,亦為你高興。
    上京有難之時,趙奎命我以你挾制你父軍隊,未得我消息后,更派出影隊尋你下落。我不敢貿(mào)然離開上京,恐怕有變,只得日日相守在旁,更不能朝你明言示警,恐怕尋春不肯信,亦恐怕趙奎得知我叛,改而挾持你四叔作人質(zhì)。
    那夜你與耶律宗真歸家時,影隊中人便埋伏在旁,不得已只得出手偷襲宗真,出此下策。即便如此,最終我仍錯估敵人實力,乃至你父被賀蘭羯偷襲身死。
    你父入上京時,我趕回救援不及,賀蘭羯在后追殺你與尋春,我竭盡全力,斬他一手,卻因?qū)ご簜乙粍Γ瑲饬Σ焕^受傷。拖延時間后追到鮮卑山中,得知你與蔡閆失散,我遍尋不得,只以為你已身死;萬念俱灰之際,顧忌你四叔無嗣,若無太子,恐怕朝中有變。你父駕崩后,武將更勢大難轄,遂令蔡閆冒名頂替。
    那日你歸來,匕首送到宮中,蔡閆本想害你性命,被我先行穩(wěn)住,以寂滅散令你假死。蔡閆卻派影隊跟蹤我。昔時我躲避趙奎手下追捕時,曾兩次從江下逃脫,便將你拋到江中,希望借江中暗流,送你上岸。
    翌日我本想去江邊找你下落,卻被姚箏絆住,無意中被她發(fā)現(xiàn)我出城行蹤,與武獨追來。陰錯陽差,你被武獨救走,我遍尋許久不獲,心急如焚,幾次險些自盡了事。
    幸而你與武獨自上京便已結(jié)緣,他更一片真心待你,方令我漸漸安心。牧相勢大,一時不能除之,漸鴻之死,幕后真兇更未查明。賀蘭羯葬身你手,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順手除去長聘,令蔡閆與牧相互相猜疑,望能助你一臂之力。落雁城中,影隊埋伏,不得已貿(mào)然出手,實無傷你之意。
    我十六歲滅恩師滿門,輾轉(zhuǎn)塞外,殺漢人,也殺遼人、元人。至玉泉鎮(zhèn)因守將死在我手中自覺罪已滔天,無人可赦。及至二十七歲與你相識,透過你,便望見這江山祥和日子,待此間事了,來日你登基為帝,料想中原大地,終將等到遲來的升平治世,恩仇已泯。
    世人談我功過,俱可一笑置之,唯獨你喜怒哀樂,常在我心頭。古人有言“我有一杯酒,可以慰風(fēng)塵”。
    對我而言,興許與你淺淺數(shù)年緣分,亦足以慰我平生。
    紙短言長,不及細(xì)表;閱信之時,我或已回到鮮卑神山,終此一生。
    來日遙望遠(yuǎn)方中原大地,知你遠(yuǎn)在江州,卻與我同在一片燦爛星河之下,此生足矣。
    郎俊俠
    相見歡的曲子回腸蕩氣,在花園中漸低,終于悄然而不可聞。
    段嶺折起那封信,站在白虎星君面前,久久沉默不語。
    “看完了?”武獨從閣外走來,站在門口。
    他沐浴著七夕的星光,背后則是浩瀚的星河。
    “看完了。”段嶺答道。
    武獨伸出手,擦去段嶺眼角的淚痕,把他拉進(jìn)自己懷中,彼此靜靜抱著。一道銀河于天頂橫亙而過,穿過了這世間。
    七月初七。
    從南到北,從山巒到平原,從江河到湖海,從曠古到將來。
    仿佛天孫之手于晴朗夜空下輕輕一抖,萬里星紗就此傾向人間。
    如一層朦朧而宏偉的夢境,織起了無數(shù)人的悲歡離合,醉生夢死。
    七月初七,昨夜星辰回劍履,前年風(fēng)月滿江湖。
    ——相見歡終——
    十年離亂后,長大一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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