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煞。</br>
她從來沒用見過一個男子會那么不尊重她那么不重視她那么不當她是個人物甚至可以說簡直不把她當人看。</br>
她覺得很委屈。</br>
她看見對方泰然自若、眉清朗、灑脫自恃的樣子她就越恨透了他。</br>
白愁飛說道:“且不管那人是誰但總是一個不可輕視的人物。”</br>
趙鐵冷向王小石道:“看來你也是一個不能輕視的人物。來我這兒吧我重用你。”</br>
王小石和和地道:“你輕視我也好重視我也好反正那都不重要。我是我我不會因你重視而重要起來也不會因你忽視而自輕于世。‘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的斗爭誰誰負我也不想過問。我只想知道一件事。”</br>
他正色問:“你是不是為了破壞‘六分半堂’的名譽所以故意要這些江湖賣解的、戲班的和商賈凈干些傷天害理作孽的事?”</br>
趙鐵冷道:“‘六分半堂’要維持這樣大的局面養活這樣多的手下暗地里做的什么買賣人盡皆知本用不著我加這把勁。但‘六分半堂’在湖北向有清譽實力高張效死的武林好漢多我不用此計怎能教一向跟雷損有勾結的巡撫大人改弦易幟進而清除‘六分半堂’的勢力另行結納蘇公子?厲氏兄妹、姓丁的和顧寒林一向不干好事再加這一鬧又來個全軍覆沒‘六分半堂’便要在湖北這地頭連根拔起。”</br>
王小石皺眉道:“那這些人真是枉信你了。”只見厲單、厲蕉紅在地上一副忿忿的神色。</br>
趙鐵冷冷笑道:“枉信我的是雷損雷總堂主這些人只是枉死而已。”</br>
王小石道:“這女的還有點人性罪不至死。”</br>
厲蕉紅穴道雖然被封但咬牙切齒瞪眼睛地罵道:“姓趙的呸!我不管你姓薛還是姓趙你這王八羔子干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我做鬼都不放過你!”</br>
厲單卻喝了一聲:“妹子!”軟聲央告道:“趙堂主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兄妹倆的狗命吧!以后做牛做馬任你差使決不生2心。”趙鐵冷道:“做牛做馬閻羅殿里也有這職守下去做也是一樣。”</br>
厲單仍哀告道:“趙堂主今晚的事我決不泄露半字要是說出一言半語管教我姓厲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趙鐵冷道:“你就是不得好死。”</br>
厲蕉紅怒道:“死就死求饒作啥!”</br>
厲單慌忙叱道:“妹子你再要亂說得罪趙堂主我可不能理你了。”</br>
厲蕉紅大聲道:“哥你死心罷看今晚模樣豈有我倆活的份兒!”</br>
趙鐵冷笑道:“厲蕉紅你大著嗓門想把事情嚷嚷開來不成?可惜這店里上上下下全換了我的人不是我的人都殺得干干凈凈。”</br>
王小石道:“什么你連那些殘障的人也殺了!”</br>
趙鐵冷哈哈一笑道:“這倒不曾那些人是給官領功提作‘六分半堂’的淘天罪證!”</br>
王小石這才放了心問道:“柜子里有個箱子箱子里是聞巡撫的獨子?”</br>
白愁飛笑答:“這是薛西神安排這個局的引子沒有他聞巡撫和一干狗官不一定會更弦換轍而今‘六分半堂’連聞青天的公子都敢動了自然成敵。”</br>
趙鐵冷過去雙手一伸劈開木柜拖出一口箱子沉腕一拗“格登”一聲鎖被拔去趙鐵冷一腳開箱子。</br>
一個秀眉秀目、鼻子單薄的髫齡兒童蜷伏在箱子內像陷在沉夢里不能醒來。王小石一看便知他已受迷藥身上倒沒什么樣想來還未遭毒手同時也明白難怪在黑柜子內有這般定勻慢的呼吸。</br>
趙鐵冷更顯出寬平的神態:“這次聞大人、練總帶等一定十分滿意。”</br>
白愁飛道:“想必蘇公子也對你更加滿意。”</br>
趙鐵冷笑道:“其實全仗白兄相助。我還有一樁天大的事辦成了才算大功告成。”</br>
溫柔忍不住道:“胡說大師兄不會是這樣的人不會叫你這人干這樣的事!”</br>
趙鐵冷不去理她轉看了看地上的厲氏兄妹一眼然后向王小石道:“你再考慮考慮我收拾他倆再來聽你的好消息。”</br>
王小石道:“不必考慮了。”</br>
趙鐵冷目光一凝“哦?”</br>
王小石道:“我已經決定了。”</br>
趙鐵冷展顏算是一笑“總算你知情識趣大有前程。”說著走向厲蕉紅。</br>
王小石橫閃一步攔在厲蕉紅身前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死的人已經太多我不想再見到人死何況這個女匪并不該死。”</br>
趙鐵冷雙目神光暴漲譏刺道:“她不該死?她生平作惡多端正是惡貫滿盈你來護花不成?”</br>
王小石道:“剛才我的決定便是:今天決不讓你再殺人。”</br>
趙鐵冷退了一步望定王小石一連點了三次頭都說:“好好好。”</br>
王小石仍面對趙鐵冷眼珠卻向白愁飛轉了一轉道:“白兄你幫哪一邊?”</br>
白愁飛抱臂退了七步道:“我跟你今晚是第二次相見跟趙堂主也不過見過四次跟他的買賣已告一段落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我誰也不幫。”</br>
溫柔嗖地躍到王小石身邊憤慨地道:“我幫你──”趙鐵冷雙拳飛擊一腳勾跌溫柔。</br>
溫柔一跌拳已到了王小石的臉胸膛王小石已來不及閃躲避開。</br>
趙鐵冷知道自己又要多殺一人了。</br>
在他眼中王小石已經是個死人。</br>
他并不怕蘇公子責怪。</br>
因為以他所立的功再加上明天的行動那都是煞同儕的功勞。蘇公子一向賞罰分明的只把蘇公子的師妹絆那么一跤那是不必負任何后果的事。他又不曾連她也殺了!</br>
他甚至覺得有些惋惜。</br>
王小石是個人才他看得出來。</br>
既然人才不為他所用不如先送他進棺材!</br>
他等待聽到王小石的骨碎聲。</br>
臉骨碎裂的聲音跟胸骨碎裂的聲音是不一樣的:臉骨較實胸骨較悶比起來還是肋骨碎折的時侯要脆利一些。</br>
不過臉骨碎折則更刺激。</br>
趙鐵冷打碎過太多人的胸骨了所以他喜歡打敵手的臉。</br>
就象他打在霍董的臉上一般。</br>
把一個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相交多年的臉骨和著疑及不信一齊打爛對趙鐵冷而言是件刺激加上愉快的事。</br>
他果然聽到骨折聲。</br>
不是臉骨不是肋骨而是腕骨。</br>
是他自己的左手手腕出來的聲響。</br>
清脆悅耳。</br>
“卜”的一響。</br>
王小石右手還是搭在劍上。</br>
劍柄占劍身的三分之一長劍鑲略圓劍鞘古雅看不見劍身但劍柄卻微彎緣頭呈刀口狀出一淡如翠玉的微芒。乍眼看去像是一把刀、一柄劍連在一起。</br>
可是王小石未曾拔劍。</br>
他也沒有閃躲。</br>
他的左手掌沿準、迅捷地切在趙鐵冷的左手腕上“卜”的一聲那手腕就軟垂了下去。</br>
王小石五指一撮抬腕刁住趙鐵冷的右拳。</br>
趙鐵冷突然收手。</br>
他狠狠地盯了王小石一眼。</br>
然后他用右手扶著左手轉身就走頭也不回。</br>
掌聲。</br>
白愁飛拍掌。</br>
“好武功。”白愁飛衷心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卻不知道居然還可以不動劍就傷了他。我還妄想以為可以從你劍法中覷出你的師承你有意要留他一只手腕不然他就只剩下一對腳來逃跑了。”</br>
溫柔聽不明白。</br>
因為她看不清楚。</br>
動手那一瞬間太快了。</br>
“其實你這樣做對趙鐵冷只有好處”白愁飛道“他若像個沒事的人兒你想精明如雷總堂主會不生疑竇嗎?這倒讓他順利領功了。”</br>
“象他那么深沉的人就算我不傷他他也會故布疑陣來自圓其說。”王小石道:“我只是不喜歡他為達到目的殺太多人造太多孽我只想教訓教訓他。”</br>
“其時今晚殺人最多的是我不是他。”白愁飛笑望著他:“這樣就夠你一輩子忙的了。”</br>
王小石攤攤手道:“我還年輕我不在乎。”</br>
溫柔一雙剪水的秋瞳溜去看看白愁飛又溜來瞧瞧王小石只說:“怪人怪人一屋的怪人一地的怪人一對怪人。”</br>
白愁飛剔著眉問:“溫姑娘又何以到這怪人的地方來?”</br>
溫柔以為白愁飛是正正經經地在問她那至少讓她有被重視的感覺便舐了舐紅唇兩頰的小酒渦隱現又隱道:“我師父和爹、媽要我到京城去助師兄我一路玩賞著來聽說這兒拐帶小孩鬧得很兇連幾員大官的兒女也失蹤了好不容易才查得線索到屋脊上伏著就這樣──”白愁飛打趣道:“就這樣給人掀下來。”</br>
溫柔玉手往纖腰一叉怒目嗔道:“嘿掀我下來?本姑娘要是──”王小石突然叫道:“小心──”只聽“嗡”的一響窗欞“格”的一聲。</br>
溫柔只覺上一涼一人飛撲而至溫柔在千忙百忙間一時也忘了是什么招式攻出了七招八招那人一張手把她摟了下來伏到地上去。</br>
燭光頓滅。</br>
燭光未熄前一瞬另一人已在叱聲中登上屋頂。</br>
時月已偏西月色如銀恰自屋瓦上那一個破洞灑下來房內不致全黑。</br>
溫柔不知道生了什么事。</br>
那人還是壓著她。</br>
一陣強烈的男子息。</br>
溫柔本來還在掙動正要破口大罵忽然也懂事起來靜了下來。</br>
上屋頂的人又似一陣煙飛落惠里來。</br>
溫柔覺得這個人的身法比幽靈還輕。</br>
那和身覆罩著她的人也一躍而起。</br>
溫柔一度覺得自己跌入了山的抱里可是那山又開了她。</br>
她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那幽靈般的白衣人已點亮了燭光。</br>
今晚房里的燭光已經熄滅過三次。</br>
第一次是溫柔的自天而降刀劈燭光陷入了眾人的包圍里。</br>
第二次是大變遽生趙鐵冷和白愁飛幾乎殺了一屋子的人還冒出了個王小石。</br>
這是第三次滅燭。</br>
燭光再燃起的時侯又是怎么一景象呢?</br>
溫柔忽然覺得:每一次燭光重亮都像掀開重重的夜幕以一雙溫柔的手喚起自己的再一次蘇醒。</br>
那么燭光初亮的時候蒙蒙晃晃算是曙色、黎明還是醒之邊緣?</br>
杯子。</br>
王小石在看一只杯子。</br>
杯子并不奇怪一地都是或碎裂或完整的杯子。</br>
但這只杯子是嵌在柱子里的。</br>
杯口已全打入柱里杯底仍露出半分不到的一小截。</br>
這杯子也沒什么特別同樣是白瓷青花鑲邊是平常人用的酒杯。</br>
杯子是瓷造的瓷是其易碎之物這一只杯子卻整個嵌入木頭里杯子連一絲裂痕都沒用。</br>
如果有奇特之處是杯子沿仍壓著幾綹烏黑的絲一小片白布還有一點點血跡。溫柔忽然聰明了起來。</br>
她終于弄清楚了:</br>
護她臥倒的人是一向滿不在乎的白愁飛。</br>
飛上屋頂尋敵的是那個有些傻乎乎的王小石。</br>
她不禁攏了攏鬢就看見白愁飛好象個沒事的人兒般問:“人呢?”</br>
王小石仍凝視著杯子:“走了。”</br>
白愁飛又問:“是誰?”</br>
王小石的眉頭依然不曾舒展:“人影一閃有點高有點瘦看不清追不及。”這次輪到白愁飛心中一愣:以王小石的輕功尚且追不上來人看來敵人的武功也真非同凡響。</br>
溫柔望著白愁飛的側臉:他的鼻子高而勻地突露出來眼眶深深地低陷了下去眉骨又高高地聳了起來那好象是一張塑像的側臉然而他竟然是全沒在意的樣子!</br>
溫柔越恨了起來。</br>
可是她就算再恨也明白了一件事有人暗算他們!</br>
杯沿的絲是自己的。</br>
壓著的白巾是白愁飛頭上方巾的一角。</br>
王小石的左眉之上有一抹細而鮮艷的血痕。</br>
──那用一只酒杯下手暗算得人竟能從這樣的一個角度要一杯暗殺三大高手!</br>
溫柔當然也把自己列作高手。</br>
就算她再高估自己這回也決不致低估來敵。因為這小小的一只杯子的是差一些兒就要了在場三人的命!</br>
白愁飛喃喃地道:“好一只杯子。”</br>
王小石用手指碰碰杯底像生怕醒一位自己心愛的人似的:“用杯子作暗器的人不知會不會也使得一手好槍法?”</br>
王小石這么一說白愁飛就是一震道:“莫非是他?”</br>
王小石和溫柔同時問:“誰?”</br>
白愁飛忙道:“一個人。”</br>
王小石摸下眉上血跡瞧了瞧又在嘴里吮了吮忽喜道:“唉呀!”</br>
這次輪到白愁飛和溫柔一齊問:“怎么?”</br>
王小石喜滋滋地道:“我的血好甜!”</br>
白愁飛沒好地道:“你告訴蝙蝠和吸血女鬼去罷。”</br>
溫柔粉臉含嗔唾道:“你拐著彎兒罵我是吸血蝙蝠?”</br>
白愁飛笑道:“那我豈不是在罵自己瞎眼蝙蝠?”</br>
三人都笑了起來。</br>
在笑聲中白愁飛笑意不改卻仍把話吐了出來:“又有人來了。”</br>
王小石接道:“這回來的可不是一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