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雷滾不使出這一記“風雨雙煞”他所受到的挫折也許就不致如許的慘痛。</br>
不過日后的成就也許就不會如許的大。</br>
人生里有很多步伐許多決定一日一跨出去、一經動念也許現在看來是錯的但日后卻變成了對；或許如今明明是對的但到了將來卻是成了大錯。對錯往往如一刀兩面切開因和果、緣和分。一個人如果一生得意很可能就不會有太大的得意反之一個人常受挫折未必不是好事。沒有高山就不會有平地。</br>
雷滾那一結果如何？</br>
蘇夢枕的紅袖刀呢？凄艷的殺氣是不是可以沛莫能御？</br>
※※※</br>
雷滾的變流星未打出去前已急劇旋轉震湯出去后更互相碰擊激撞沒有人能分辨得出這一對流星錘會從那一個角度、那一種方式擊在那一處要害上：縱連雷滾自己也不能？]……</br>
但卻可以肯定只要經這一對流星碰上骨折筋裂準死無疑口雷滾已騎虎難下也開始有些自知之明。</br>
他這雙縱殺不了蘇夢枕至少也可以把他留上一留。</br>
不料有一件事卻生了。</br>
而且生得毫無兆。</br>
流星錘到了蘇夢枕身前也沒見他怎么動那兩條精鐵鋼就斷了。</br>
流星錘舞得再好只要子一斷流星錘就跟南瓜沒什么分別一只呼溜溜的滾到外把堵約六分半堂弟子驚讓出一條路而另一枚拍地撞在一名正跟師無愧纏戰的副堂主胸口把那人的胸瞠整個打癘了下去血吐得滿子都是。</br>
蘇夢枕仍是沒有多看雷滾一眼。</br>
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屑跟他說。</br>
他仍在往外走一面向把涌上來約六分半堂子弟截住的師無愧說了一句：</br>
“立即走。”</br>
那滾落在地上的一對流星也仿佛與他毫無關系。</br>
師無愧馬上收刀。</br>
他收刀如此之急使得正跟他拚的一刀三劍五把槍幾乎全要扎到他的身上。</br>
師無愧驟然收刀全身空門大開反而使這幾名高手紛紛收招以為有詐。</br>
甚至有一人還因急看收住沖殺的勢子竟在地上劃出了一道深刻的槍痕星花四濺。</br>
師無愧已踉若蘇夢枕行了出去。</br>
沒有人敢攔住他們。</br>
沒有人能留住他們。</br>
蘇夢枕走到檻前微微一頓一抬足腳跟回蹴把那一枚九十三斤重的鐵流星得直飛了起來眾人嘩然閃躲只聞“轟”的一聲流星錘撞破了那幢寫看一個草書“六”字的石墻。</br>
墻坍磚裂塵揚灰漫再看蘇夢枕已不見。</br>
※※※</br>
外面仍是有雨。</br>
雨勢漸小。</br>
不過仍烏云密布風涌云動。</br>
蘇夢忱一出長街奔行極急師無愧則寸步不離的相隨。</br>
剛才蘇夢枕叫他“立即走”而不是“走”所以他一聽到、就住手甚至對自身安危置于不顧。</br>
“走”和“立即走”并不一樣。</br>
而他又深知蘇夢枕在號施令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只要多說一個字便有一個字的用意。</br>
大局已受控制兇手也償了命蘇公子為何走得這般急？</br>
※※※</br>
蘇夢枕一步出“破板門”立即就現左右的街角疾轉出了兩個人跟他并看肩走。</br>
師無愧一向都圭在他的后面。</br>
這剛出現的兩個人一個人在雨中仍然漫不經意神態瀟灑悠閑似跟平時沒什么兩樣；一個卻毫不把淋雨當作是件討厭的事在他而言仿佛每一串雨珠都是一粒珍珠一般。</br>
這當然就是白愁飛與王小石。</br>
他們見到蘇夢枕眼里都不自覺的轉換了一種神色。</br>
白愁飛的眼睛像燃燒了起來。</br>
王小石卻似星星般的閃亮。</br>
蘇夢枕沒有問他們什么。</br>
他派王小石去攻前街白愁飛去攻后街當然都是“佯攻”為的不過是轉移對方的注意力。</br>
他才第一次看見他們兩人他就把這兩件“艱任”交給他們。</br>
——如果他們辦不吹功前后街的兵力集中來個人海戰術蘇夢枕就不一定能鎮攝全場從容步出。</br>
可是蘇夢枕很放心。</br>
他知道他們一定能辦得到。</br>
而且能辦得好。</br>
把一件事辦得到和辦得好是不同的：就像一個人能唱歌和能唱好聽的歌及把歌唱得很好聽都是不同的意思一樣。</br>
他們既在這兒出現就已經等于是說把這前、后街的兵力引走之后才與他集合。</br>
蘇夢枕見到他們只頓了一頓說：“很好。”然后說：“走。”</br>
“很好”蘇夢枕來說已是最一口問的贊美。“金風細雨樓”里被他說過“不錯”的只有一十八人過“好”的只怕不到三分之一更遑論“很好”。</br>
“走”就是命令。</br>
可是白愁飛立即道：“走？”</br>
蘇夢枕不應他。他不喜歡把話說上兩次。</br>
白愁飛道：“走去那里？”</br>
蘇夢枕道：“回風雨樓。”</br>
白愁飛抱拳道：“我們素不相識只是有緣并肩作戰一場何不就此功成身退。”</br>
蘇夢枕如寒火的雙目迅若星火的在他瞼上一掠只道：“這不是你內心的話。”</br>
然后他道：“你們現在想不跟看我走都不行了。”</br>
這次輪到王小石問：“為什么？”</br>
“看來在苦水狙殺我不是“六分半堂”雷損的意思但要趁我赴破板門報仇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全面截殺才是雷損的真正用意。”</br>
“所以你們已別無選擇。我們功未成沒有人可以身退。”</br>
被敵軍包圍的人已別無選擇一是突圍、一是投降。</br>
突圍印戰投降則只能任人處置：不管對方把你處置得像一塊豬肉還是一頭狗都不得反抗。</br>
誰叫你投降？</br>
一個人只要認了命投了降無論敵人怎么對待他他也只有逆來順受。</br>
所以有些人寧愿死、不投降。白愁飛了一口氣道：“看來打從救了你開始兒垣場禍事就脫不了身。”</br>
蘇夢枕冷冷的描他一眼道：“難道你們希望這開封府里事事皆與你們無關？”白愁飛沒有答腔。</br>
四人走到東三北大街只見在灰蒙蒙約雨勢街道上居然還有人在擺賣。</br>
草棚若送匹罵有兩三人正在飼料右三家肉攤子一家擺牛一家賣羊肉：一家賈豬肉還有一家磨刀店隔壁是豆子店門前有人賣豆腐、右人責菜、有人賣雞、鴨、魚、蝦也有小販在饃饃、燒餅、鍋貼、煎包還有在賈糖水、甜糕、甘蔗、麻薯、湯圓甚至布玩偶、陀螺、風箏、冰糖葫、獸皮。</br>
只要在市集會見到的東西這兒都一定會有。</br>
這件事本不希奇這條街本來就是市集。</br>
希奇的是這些事物不應該出現在雨中。</br>
這些小販簡直只當沒有下雨。</br>
他們照樣擺賣就當是風和日麗好春光的好日于。</br>
他們的攤子都有一個特色：</br>
沒有顧客。</br>
任何攤販營業是為了有人光顯可是這匹、五十家攤檔似乎不是為普通顧客而開。</br>
其他們只為一位“顧客”而開……</br>
這“顧客”便是被譽為統管黑白兩道、統攝正邪兩派、統領官民二路可以稱得上是當今最有權勢、竄起得最快而來歷又最神、刀法稱天下第一的“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br>
他們一轉入東三北衡這一整街的夫走卒、正在等待者他們的光顧”</br>
※※※</br>
白愁飛禁不住要深呼吸。</br>
他剔看眼眉深深的呼吸。</br>
他每次一緊張的時候就要深呼吸；自小聽人說只要是在緊張的時候多伴深呼吸就能平氣氣平則心龍靜心靜則神凝。</br>
他必須要凝神。</br>
因為大敵當前。</br>
——他出道已八年格殺過不少勁敵但在當“之世卻很少人知道有“白愁飛”這個名字。</br>
那是因為他還不想出名。</br>
他一旦要成名便要成大名小名小利他是不放在眼里的。</br>
——為了使他暫不出“無謂勺名”他不惜把知道他有絕世武功的人除去。</br>
一個像他那樣心懷大志、身絕技的人居然能隱忍了八年當一藉藉無名的高手當然是極能沈得住氣的人。</br>
可是他往雨中的情景一看口氣就凝不住了。</br>
在這雨景里看得見的人有七十二還有匿伏若的十六人這些人如果動了總玫擊-主-田種情況要比剛才在苦水里五百名神箭手快弩瞄準蘇夢枕的處境還要可怕一十三倍不多不少剛好十三倍口白愁飛心一盤算就算再沈得住氣也有點沈不住氣了。</br>
他沈不住氣的時候只好做深呼吸。</br>
雖然做了深呼吸不見得就沈得住氣但深吸一口氣至少可以證實他仍活看。</br>
只有活看的人能呼吸能享受呼吸。</br>
能呼吸總不是件壞事。</br>
王小石突然覺得手腳。</br>
他最不喜歡自己這個反應。</br>
他一緊張呼吸不亂心跳不變眼皮不跳但就是手腳一下子像浸到冰窖里全冷得像寒冬的鐵耙。</br>
別人如果在這時候握看他的手或碰看他的腳就會錯以為他感到害怕。</br>
他其實并沒有害怕他只是緊張。</br>
緊張跟害怕是不一樣的：緊張可以是奮亢的害怕則可能是畏懼。</br>
王小石很容易就緊張其實他看到溫柔就手冷腳泠初遇蘇夢枕手腳更得個欲仙欲死。</br>
可是他并不怕溫柔和蘇夢枕。</br>
跟溫柔在一起王小石感到無由約莒歡：與蘇夢枕在一起卻是戚到無窮的刺激不管是那一種情緒都跟害怕無關。</br>
不過別人一旦現他手足冰冷都會以為他在怕。</br>
其實王小石除了死什么都不怕。</br>
他現在不是在怕死可是一限看出那雨中店鋪攤襠所擺出來的陣勢真要比諸葛孔明當年的“八陣圖”還難以應付偏又把極深奧的陣勢化為市井常物更令人無從捉摸這種無可匹敵的感受更激起了王小石的志。</br>
他因而更加感到緊張”他一緊張腳就自然而然的擺動手指也搓*揉起來。</br>
擺動雙腳搓*揉十指便成了他解除緊張的法子之一。</br>
※※※</br>
世上有各種不同的人用他們自己各種不同的方法來解除緊張。</br>
有的人在緊張的時候就看看書、念念佛、寫寫書法甚至睡個大覺也有人完全相反他們在緊張的時候就暴怒打人、罵人甚至殺人只看他高興。</br>
有人解除緊張的方法很正常譬如洗個澡、唱出戲、找個女人有的人消解緊張的方式就很奇特他們要被人揍一頓、不停的工作、一口氣吞十只大辣椒、甚至抓一個人把他的內一片片割下來吃工蘇夢枕呢？</br>
——他如何解決緊張？</br>
※※※</br>
沒有人知道。</br>
因為沒有人見過蘇夢枕緊張。</br>
就算在苦水里蘇夢枕眼看要在四百張快弩里中伏他也只是變色但并不緊張——他一向認為緊張只會誤事并不能解決問題。</br>
——問題來的時候他只全力解決問題決不自己再制造問題：這是蘇夢枕處事的原則。</br>
可是當他面對這樣一個“市集”的時候連蘇夢枕也難免覺得一陣昏眩、一陣輕顫。</br>
——其實人就是這樣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倒不易治好反而是常生小病的人一向耐得住大病小病。</br>
——擅飲的人少醉一旦醉倒也吐得比別人厲害口蘇夢枕極少緊張。</br>
他一緊張就立即說話。</br>
說話就是他解決緊張的秘訣。</br>
所以人們只聽見蘇夢枕在說話看不見蘇夢枕也會有緊張的時候。</br>
其實大多數人豈不是一向都只用耳朵看人眼睛聽話的p要不然為何只要聲勢洶洶就可以理曲氣壯？為何只要富貴權威他說的話就成了金科玉律p</br>
※※※</br>
“剛才“破板門”里雷滾說過一句話十分荒誕無理他罵魯三箭說：</br>
“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這句話真是錯到陰溝里去；”蘇夢枕道“其實天下最有資格言勇者便是敗軍再戰。只有敗將才知道敗在那里對方勝在什么地方。常勝將軍不足以恃反而在敗中求勝的良將才是難求。”</br>
白愁飛深吸一口氣道：“敗將可以再興但死將軍卻不能再復活。”</br>
蘇夢枕斜瞄他一眼“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br>
白愁飛笑道：“我在想有什么辦法才能使這班二；分半堂口的好手只殺你不殺我呢？”</br>
蘇夢枕即道：“很簡單k把我抓起來獻給敵方你就可以領功受賞化敵為友。”</br>
白愁飛大笑道：“好主意。”身形一長就向場中掠去。</br>
看他這一撿之勢至少會有十人當即就要喪命在他指下。</br>
白愁飛出手王小石不能閑看。</br>
他正要拔劍師無愧忽然說了一句他聽得懂但不明白為何卻在此時說的話：“無法無天。”</br>
※※※</br>
這句話一說蘇夢枕的神態立即變了。</br>
他一手就挽住白愁飛直掠的身子。</br>
白愁飛這一掠之就算八十條漢子也未必兜截得住他但蘇夢枕一晃身就攔住了他。</br>
還是白愁飛故意讓他攔住才攔得住p蘇夢枕一把留住白愁飛只說了一句話：“先看看才動手。”</br>
這時侯忽然來了一些人。</br>
有的從大道東來有的自北大街來有的從三銜尾踱過來有的自南角寮口轉過來。主-田些人都來得很從容、很鎮靜、很篤定、很安詳。</br>
他們有者的少的、男的女的也有高大的、矮小的、俊偉的、丑陋的、強壯的、美麗的但他們只有兩點相同處：</br>
人人手里都撐看一柄綠色油紙傘。</br>
人人頭上都里看一方白巾。</br>
手里拿看傘是可以遮擋雨水但便望不看天人人用白山色看頭頂便看不見他們的茨。</br>
這樣一干人在東、南、西、九四面出現全往中央靠攏不徐不疾t但緩有致等于包圍了這“市集”堵截了這個陣勢原有的威力。</br>
這本來是如同棋盤一個絕好的布陣~但忽然堵上了十幾子棋一下子把原來的優勢破壞無遺。又像一幅盞k留自處木有余韻但一下子來幾記大披墨把空白都堵死。</br>
這干人三五成相繼出現市集里的人面面相覷。那些持傘的人有的走向魚販有的邁向馬房有幾個往肉店包抄有兩三人卻向剃頭的老板那兒“光顧”。總而言之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目標”和“專司“。</br>
這市集里頭先伏下的“六分半堂”高手至少有八、九十人這一撐傘的人大約只右二、三十人但這些人一出現便形成一個分明的局勢：市集里的人被撐傘的人包圍了。市集里的人莫不變得緊張了起來。</br>
連在市集前一名漢于枯瘦得像一只曬乾了的柿子顴骨旁的兩道青筋一直突突的躍動在太陽穴上。</br>
他是雷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