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耳就這么成了宋雎的同桌。
    上課時，宋雎聽課他趴桌上寫寫畫畫，下課了，宋雎專注地看電風扇，他專注地和前后桌女同學調笑，誰也不干涉誰。
    他們分別固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悠然自得，誰也不主動逾越半步。
    除了那次幫她擰汽水開到一個再來一瓶外，兩個人幾乎沒有其他交集了。
    單調枯乏是宋雎生活的底色，她一開始還會擔心突然多了個同桌會對自己的生活和學習造成影響。
    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人說過的話也沒有超過十句，這井水不犯河水的氛圍倒是令她安心不少。
    今天是月考成績下來的日子，為學生自尊心著想，他們班主任從不在教室里張貼學生成績。
    但各任課老師發試卷的時候就不好說了。
    已經過了義務教育階段，高中學校可以對班級進行等級劃分，他們學校的班級層次劃為四個：a，ab，c，d。
    宋雎所在的班級就是a班，也就是傳說中的尖子班，火箭班。
    這個層次的班級里，即便是鳳尾拿出去也是低一層次班的雞頭。
    在這種班級里出現雞尾屬實是全班同學連帶班主任加起來五十三個腦瓜子都沒想到的。
    第一門發試卷的是英語，站在講臺上那個發際線已經移到頭頂的男人最喜歡把每一個同學的分數都念出來。
    這個a類班他已經帶了兩年多了，成績越來越好，每一次改完試卷時，就是他在英語組辦公室的高光時刻。
    他很享受念出這一個一個三位數高分的感覺，這個程序也一直保留著。
    “戴微微，一百四十三分。”
    “林可，一百三十分。”
    林可垂頭喪氣地拿下來自己的英語試卷，顧不得全班同學都在看自己，惱恨地捶了一拳桌面，嘴里似真似假地嗚嗚幾聲，聲音帶著這個年齡段女孩子的甜美可愛，“蒼天吶！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倒數第一預定了嗚嗚……”
    她嗚了會兒，雙手合十放在腦門上搖晃，嘴里不停念叨求佛，“求求了，千萬不要讓我同桌的成績超過我！”
    也是巧了，下一張就是她同桌的試卷。
    “方魏，一百四十五分。”
    “！！！”林可表情如遭雷劈。
    林可的性格一直很可愛，像是班里的吉祥物，全班同學都被她逗笑了。
    英語老師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那副端莊華貴的樣子更像是個清朝阿哥了。
    “林可，不要氣餒，老師知道這不是你的最佳水平，下次加油就可以了。”
    “好的！”林可答應著，一雙眼睛卻不停，往她同桌的試卷上用紅筆批的那個巨大的分數上瞅，瞅完又繼續小聲嗚嗚。
    “宋雎，宋雎一百四十九分！”
    難為一個男英語老師能把一句話說得這么語調豐富。
    被點到名的主角無甚表情，機器人式的上講臺邊兒拿了試卷，又機器人似的回來位置上坐著，翻來覆去地把那張試卷檢查了個遍也沒找出自己哪里應該被扣1分。
    “喲，看不出來啊，平時悶悶的，學習成績還不錯嘛。”覃耳從草稿紙上抬起頭來，唇角邊挑起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
    “可是我被扣了一分。”宋雎很執著，“你看看我的作文是不是有問題，我不知道為什么被扣了一分。”
    宋雎說話的語速很快，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和正常人的社交語速有明顯區別。
    覃耳覺得有些說不出緣由的怪異，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說話方式，他沒有放在心上。
    “行，我給你看看～”覃耳才把試卷從她手里接過來，就聽到了講臺上尊貴的阿哥念了自己的名字。
    “覃耳，9……9分，”尊貴的阿哥臉上一直保持著的笑容掛不住了，一個數字在舌尖繞了好幾個圈，最后被吞回了肚子里，換成了另一句，“覃耳，你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此話一出，全班嘩然。
    但也只有一瞬間，接著大家便安靜了下來，目光卻頻頻飄向覃耳，有好奇，有同情，有憐惜。
    而后，他們把眼神轉向講臺上搖搖欲墜的英語老師，生怕他撅過去。
    “我拿回試卷了再給你看作文，等我～”覃耳眨了眨眼，對宋雎說。
    宋雎點了點頭，剛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沒有聽到英語老師念的分數，一直目送他走上去拿好試卷，又目接他走回來落座。
    然后……緊接著，她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張試卷上鮮紅的一位數。
    沒錯，一位數。
    在高三這個關鍵時期里還轉學的學生不多。
    既然敢轉，大概只有兩種情況，一是學習成績極好，心理素質也極好，轉到哪里都不影響學習，二則是學習成績極差，同樣轉到哪里都不影響學習。
    覃耳外形生得高大帥氣，氣質斐然，怎么看都是一副睿智模樣。
    而且既然能進他們這個層次的班級，大家都默認了覃耳是屬于第一類的，長得又帥成績又好那一類。
    所以，當宋雎看到他隨意把那張試卷丟在一旁，還要湊過來指導她的英語作文時，她多少還是對覃耳到底屬于第一類還是第一類情況產生了掙扎。
    “試卷拿過來一點啊，我都看不到了……”覃耳有模有樣地抱怨。
    “不，不用了。”語言功能向來發達的宋雎把試卷抽回了自己手邊，難得有些結巴。
    “為什么不用？你找到原因了嗎？”覃耳悶聲笑起來，眼尾微微上翹的形狀實在是很像桃花眼。
    “覃耳，你英語一直考個位數嗎？”宋雎問。
    覃耳怔了怔，莫名心情有些好。
    “宋雎，你跟別人說話一直是這樣嗎？”
    一點不懂得轉彎，一點含蓄都不會，請求別人幫助的時候還喜歡用祈使句。
    還怪有意思的，直來直去，像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
    宋雎目露不解，她不知道自己跟別人說話的方式有什么問題才會讓覃耳問出這個問題。
    覃耳挑著嘴角笑了笑，不說話了，繼續埋頭在他那本白色的草稿紙上霍霍。
    宋雎偏頭看了眼。
    那純白的紙上用鉛筆落著一個小人兒，小人手里拿了份試卷，試卷右上角用紅筆寫著一個數字：9
    數字底下還跟打分似的畫了兩筆斜向上的平行線。
    覃耳每次埋頭在桌面上寫寫畫畫宋雎都沒關心過他在干啥，現在看清楚了倒是愣了一下。
    覃耳在畫漫畫。
    且看起來挺擅長，紙上那小人栩栩如生，憨態可掬，怪可愛。
    但如果那個小人不是像宋雎一樣扎著馬尾，那就更可愛了。
    “覃耳，你畫錯了，應該是短頭發，考了9分的人是你，不是我。”她陳述事實。
    覃耳卻輕挑眉頭，笑了，碳素筆在指尖轉了個圈，死不認賬，“我又沒說這是你。”
    “可是這就是我。”宋雎伸手指著漫畫小人頭上和她一模一樣的頭繩，指控道：“它就是我。”
    “那你怎么知道你下一次不會考9分？”覃耳說：“我幫你下一次考試的場景都畫好了，省得下次再畫了。”
    “我不可能會考9分。”宋雎表情認真到嚴肅。
    覃耳卻覺得她氣鼓鼓認真堅定的樣子帶著幾分孩子氣，很可愛。
    “行行行，那我再畫一個行了吧？”說罷，他提起筆來落到紙上，簡單幾筆就勾出了一個形態可愛的卡通小人，和拿著9分英語試卷的宋雎并排站著，這次確實如宋雎所愿是個短頭發的男孩子，比她高出一截，手里舉著的卻是一張149分的試卷。
    “……”宋雎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記錯。
    她把自己的試卷推過去，指著左邊密封線外的名字，“覃耳，149分的試卷是我的，9分的才是你的。”
    “好，你要這么說，那我就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了……”覃耳拿過自己的試卷，修正帶往上一粘，抬手就在原來的位置上寫了兩個字：宋雎。
    “看，這下9分的試卷不就是你的了嗎？”
    “覃耳，我覺得你有問題。”
    “有什么問題，你說說看。”覃耳仍舊笑著。
    這節課兩個人壓著聲音說了比成為同桌以來加起來還要多的話。
    中途覃耳去了趟英語老師辦公室，回來宋雎還想要繼續同他說道，覃耳就又被物理老師叫到辦公室去了，再下一節課，他又被數學老師請去辦公室做客……
    宋雎皺著眉頭，說出自己的推測，“覃耳，你是英語，物理和數學都考了9分嗎？”
    覃耳輕聲笑起來。
    “答錯了，只有英語考了9分。”
    “哦。”那還不錯，至少其他的應該起碼是上了兩位數了。
    “數學5分，物理85分。”覃耳一手撐著下巴，同她說：“喏，好歹有一門是上了兩位數的～”
    宋雎又皺起了形狀好看的眉毛。
    于是，這節課，覃耳又被宋雎拉著就“什么是兩位數”，“小數點算不算在兩位數里”，“該怎么數幾位數”等學術問題討論了一整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