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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盛夏

    宋雎在某些事情上的執著是覃耳完全無法理解的,比如說英語考了149還要去辦公室問問剩下的一分哪里去了這件事。
    不過嘛,越奇怪的人越有意思。
    他并不在意來這里遇到的是什么人,混個日子而已,在哪里都是混,混日子的過程中能遇到幾個有趣的人消磨時間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要是她此刻沒有手握圓珠筆,眼神堅定且很執著地要跟他講明白重力做功公式,那可能會更有趣。
    “看圖,這個角是a,這個角是b,m指的是物體的重量,中間沒有加減乘除符號的意思就是相乘,你再把公式看一遍,現在告訴我,還有哪里不明白嗎?”
    “我知道w是功,它為什么還要乘以a和b?”
    “a和b在這里不是積,是角標。”
    宋雎耐心十足地望著覃耳,讓覃耳只看一眼就知道,只要他敢說一個不字,她能繼續這么耐心十足地跟他講到天黑,直到他聽明白。
    于是……
    “聽懂了,沒什么不明白的了?!彼敛华q豫地回答。
    “那你算一下這個題?!彼析掳炎约旱木毩暠就七^去,愣怔了片刻又拿了回來,扯出覃耳自己的草稿紙,也不知道在對覃耳說話還是在對自己說,“寫這里,不能寫我本子上?!?br/>     宋雎的世界里只有兩種人:自己人和別人。
    只有自己人可以用她的東西。
    “……”覃耳屬實沒想到還有這出,“一定要寫嗎?我聽明白了,下次遇到了這種題會做也不行嗎?”
    他是真不想寫什么練習題……
    宋雎搖了搖頭,“考試的題目不會按著這個公式把所有要用的數據都給你,你需要多練習才能找到規律和做題的方法?!?br/>     “小宋雎,要不這樣,我先去趟廁所,回來再繼續行嗎?”他雙手合十。
    宋雎不說話,但她疑惑且驚訝的眼神中已經明明白白寫著兩行字:你為什么這么沒定力?先學習再上廁所不可以嗎?
    覃耳很無奈,修長的手指一伸,從宋雎的文具袋中抽出一支黑色中性筆,低頭在本子上“唰唰”寫了起來,動作行云流水,無比順暢自然,就跟宋雎面前的是他自己的文具袋,文具袋里是他自己的筆似的。
    “這是我的文具袋,你拿的是我的筆?!?br/>     宋雎平時說話無情無緒的,這句話也沒有帶上多濃郁的情感,但覃耳就是從中聽出了不高興。
    “借我用用,一會兒還還給你,我明天再給你買支更好看的,這樣算起來,你一支筆也沒損失,還賺了一支,怎么樣,劃算吧?”
    說話間,覃耳已經寫完了半道題的答案,握筆的手頓了頓,轉頭笑瞇瞇地對宋雎說:“小宋雎,你說得對,練習題果然形式多變?!?br/>     “我的筆……”宋雎的注意力還在前一個問題上。
    “先別管筆了,來教我下一步該怎么寫?!瘪钦嫦氚堰@個題目搞懂,這樣他就可以去上廁所了。
    他已經被宋雎堵在座位里學習了整個課間操的時間,所幸他膀胱不小,還算能憋。
    “可是,我的……”宋雎“筆”字還沒出來就被覃耳拽著袖口將手放到了他的草稿紙上,手指指著步驟上的最后一行字母和數字。
    “就是這步,接下來該怎么算?”
    宋雎的思維在說她的筆和算物理題之間徘徊了幾秒,而后選擇了后者。
    “你再把題目讀一遍……”
    花了二十分鐘,宋雎終于把這個題跟覃耳講明白了,被逼著又快速寫了一道類似題目的覃耳終于被放去上了個廁所。
    他們已經高三了,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用來浪費,就連這二十分鐘都是班主任特批的,班上其他人必須做課間操,他倆的任務就是留在教室里好好學習。
    他們這種層次的班級,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永遠都不會嫌學得多,只會覺得時間太短,學得還不夠,還沒有準備好就要考試了。
    過了十分鐘,覃耳從衛生間回來了,做完操曬完太陽的同學們也踩著上課鈴聲前的預備鈴魚貫而入,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折磨。
    “喲,不用參加課間操真好??!”一個男生搭上覃耳的肩膀,語氣無不艷羨。
    “不做操有什么好的。”覃耳動了動因為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有些酸疼的脖子,又看了眼正握著一瓶汽水望著自己的宋雎,順手將她手中的汽水瓶接了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用力,“呲”的一聲,擰開了遞回去給她。
    轉而接著和張大腳說話,“我更寧愿去操場上曬太陽,年輕人需要放松知不知道?”
    “你別給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張大腳給了覃耳一掌,力道之大,把人推得都往后踉蹌了幾步,“不過嘛,你倆留在教室我一點兒也不嫉妒?!?br/>     覃耳沒有說話,眼睛一直在看宋雎那邊,他想知道那個圓圓的小瓶蓋上寫了哪四個字。
    是“謝謝惠顧”還是“再來一瓶”?
    只見宋雎從書包里的抽紙中扯出一張,細致地把瓶蓋擦干凈,最后拉開書包內袋那層的拉鏈,小心地把瓶蓋收了進去。
    看來應該是“再來一瓶”了。
    覃耳扯著嘴角笑了笑,她怎么真的跟個小孩兒一樣。
    張大腳:“……覃哥哥,你能不能理理人家?”
    覃耳這才看向張大腳,發現他正一臉“你快點問我為什么”的表情正看著自己,眼神中寫滿了迫切。
    而且可能已經迫切好幾分鐘了。
    “哦?是嗎?為什么?”覃耳買一送三后,懶散地坐在位置上,后背隨意靠著后桌的桌沿,整個人慵懶無力卻令人移不開眼。
    他生得太好看了,眉眼濃郁,眼睫低垂,且身材高挑,又不似一般中學生那樣纖瘦薄弱,露在校服t恤外面的一截小臂呈健康的小麥色,染著幾分不符合年紀的野性和不羈的痞氣。
    也難怪班上大多數女孩子都傾心于他。
    張大腳撇撇嘴,剛說出口的“不嫉妒”就開始后悔了。
    他很快又提起了興趣,“因為宋雎本來就已經是咱們學校的天花板了,就算剩下的日子里都不眠不休地學習也不會有多大突破了,頂多把天花板再拔高一點而已,對我等小魚小蝦根本沒有影響,至于你嘛……”
    張大腳頓了頓,掃了覃耳一眼,“地瓷磚都貼地上去了,還能翻起什么風浪?就算地瓷磚也升高了,天花板肯定更高啊,中間怎么都有我等正常人的容身之地。”
    地瓷磚覃耳:“……”
    又熬了一節課后,一教室的學生趴的趴,坐的坐,黑板右上角只剩下兩位數的高考倒計時也已經喚不醒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了。
    覃耳無甚睡意,畢竟他的腦子還是全新的,從上課到下課都沒用著。
    或者說,連密封袋都還沒拆。
    整個教室里靜悄悄的,偶爾有點什么聲音也是翻書閱卷之間發出輕微的紙張摩擦聲。
    這樣的光景,非高三教室不可見。
    這樣的場景無疑會成為他們畢業多年后反復回憶的珍寶。
    當然,這個“他們”里,不包括覃耳。
    宋雎正埋頭解數學題,也沒工夫搭理他,他已經無聊到從抽屜里把校服外套拿出來,開始作畫了。
    抬手,落下,一筆流暢的線條便已躍然紙上。
    這樣的線條他已經很熟練了,大開大合地“唰唰”幾下,形狀就已經勾勒出來了。
    約是一只q版小鹿,眼睛很圓。
    “哇!覃哥,你這手藝……專門學過的吧?”前桌沒睡覺的方魏扭過身子來,目露驚詫,“這也太厲害了!”
    “沒學過,自己瞎畫的?!瘪旖菕熘σ?,手上動作不停,給小鹿眼睛點了高光。
    這時,宋雎剛好算完題目,在練習本上重新把題目謄抄了一邊,順手就把本子推了過去,“把這個題算出來我看?!?br/>     “啊!”方魏一聲驚叫,望了眼覃耳筆下因為宋雎推本子的動作而失誤拉出的那一長條墨跡,又抬眼去看宋雎,又找到了發難的理由,“宋雎,你弄壞了別人的東西不會道歉嗎?”
    那一筆確實劃得很長,橫貫整個畫面,這幅圖算是毀了。
    但覃耳根本不在意,一幅畫算什么,就是整件外套壞了他也毫不在意。
    但……他似乎從沒見宋雎臉上出現過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便有些好奇她同人道歉會是怎樣的語氣。
    會不會還同平常說話一樣,百搭祈使句。
    “很對不起,但你也不該在教室里畫畫。”
    這話宋雎肯定說得出來。
    不是很禮貌,但是覃耳莫名想聽。
    于是,覃耳含笑抱著胳膊,等著聽小孩兒嘴里說出句道歉的話來。
    宋雎抿了抿唇,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他不是別,人他用我的筆?!?br/>     斷句很奇怪,兩人都沒聽懂。
    很快上課了,此事暫時擱置。
    這節是物理,對覃耳來說極度煎熬。
    窗外落了雨,他便將畫著一只半殘小鹿的外套披上了,而后開始鉆研宋雎那句斷句奇怪的話。
    若說英語老師是阿哥,那物理老師就是白熾燈了,锃光瓦亮的。
    他在講臺上來回踱步,講課講得手舞足蹈的,不時抽空在那光溜溜的頭顱上摸一把。
    突然,覃耳腦門一疼,被一截粉筆砸中,抬頭便見一盞锃光瓦亮的白熾燈。
    “覃耳,”物理老師黑著臉,指著黑板上的伏安特性曲線說:“我這個比你背上那個簡單多了吧?這么難聽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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