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春臉色蒼白,額角處隱隱有汗珠出現(xiàn),稍顯彎駝的后背微不可查的輕輕顫抖。
他的腳邊就是那攤鮮血,他的身邊就是陳易。
一刀刀切開皮肉,鮮血噴涌,匯流成溪,在地板上小蛇一般蔓延。
這景象固然可怕,也瘆得人內(nèi)心發(fā)慌,可單單若此,還不至于讓李向春發(fā)自內(nèi)心的戰(zhàn)栗。再惡心,再瘆人,再血腥,那都是別人的事,刀是砍在關(guān)洪腿上,就算砍斷了他也不疼不癢,頂多以后幾天惡心難受,食欲不振。
可是發(fā)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卻讓他到現(xiàn)在仍然后怕不止,未消的余悸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店鋪倒了可以換個地方,換個招牌,重新開張,但人的名聲一旦壞了,那就不是重新開張的事情了,極有可能是一輩子都烙在身上的印記,就算他遠離泉城,換一座陌生的城市,可身份背景遲早也會被人拔出來。
他今年四十八,盡管不到五十,但已知天命。
明白他的未來在哪里,只有泉城,只有博古軒,只有靠著吳胖子和陳易這倆顆大樹。
如果換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等到再起來,這輩子恐怕也就過去了。
陳易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揭穿關(guān)洪,逼得他割肉賠罪,不止是挽回了博古軒的聲譽,更是救了他,救了他那不算光明卻是最好的未來。
“老板,老李在此謝過了,除了這把老骨頭之外,沒有什么能向你保證的,如果你不趕我走,那我這一輩子就呆在這里了,直到干不動為止。”
李向春對陳易的稱呼,也從直呼其名,變成了“老板”。
在以前,哪怕知道他在古玩方面的早已要甩自己幾條街,哪怕他莫名其妙的成了自己的老板之一,可要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叫一個跟自己兒子年齡差不多的人“老板”,他真開不了這個口。
嘴上叫不出來,是因為心里不服,也是因為放不下那個面子。
陳易奇怪的看著他,又笑了笑,擺手道:“李師傅,平日里店鋪都是你和吳哥打理,我這個不稱職的老板好不容易有機會露露臉,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當(dāng)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李向春搖頭,眼神堅定,“老板是不用事必躬親的,不然要我們干什么?只在有大事的時候出現(xiàn),能妥善解決就可以了。而且你的未來并不在博古軒里,你該做真正屬于你自己的事情。”
他的這話倒不是奉承馬屁,而是真正肺腑之言。
在他看來,陳易還如此年輕,成就絕不限于此,沒必要被這一家小小的古玩店限制住將來,他應(yīng)該做的不是與其他古玩店的老板一樣,整日蹲守在店里,而是放開手腳去做大事。
這里有他就足夠了。
就算他在外面失敗的一塌糊涂又如何?年輕就意味著資本,就意味著機會。
即使混到最差的地步,還可以回來安心做個小老板,博古軒也算是一條退路。
陳易沒有再多說別的,不然就顯得矯情虛偽了。
“你有什么打算?”
陳易看著一言不發(fā)的杜彬,這個差點把博古軒和李向春毀了的新員工。
杜彬身子一震,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惶恐驚駭中緩過來。他本以為關(guān)洪這種隨身帶著刀,危急時刻可以毫不猶豫在自己身上切肉的亡命徒已經(jīng)夠可怕,可卻從未想到這個他一直不怎么放在眼里,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小老板”才是最深藏不露的。
他張了張嘴,想要再辯解什么,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辯解有用嗎?事實就是事實。
他做下的錯事已經(jīng)不可原諒,唯一的期望就是陳易能兌現(xiàn)他的諾言,放他一馬。
“陳老板,加上關(guān)洪給的十萬還有這兩個月的薪水,我還有十一萬的存款,全部給您,算是我的賠償,只求您能放我一馬。”
杜彬說完滿臉苦澀。
十一萬啊,在鄉(xiāng)下能蓋十棟房子了,他什么時候才能再掙出來?
下圍棋的有句話叫,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圍棋可以重新開局?人生呢?
陳易遞給他一支煙,杜彬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小老板打的什么主意,剛才逼著關(guān)洪切自己五刀時也是笑瞇瞇的。
“你自己留著吧,我不差這點錢,出了這種事情,泉城古玩圈你是呆不下去了,換個城市或者換個行業(yè),好好做人”,陳易幫他點上煙,又對李向春說道,“老李,把這個月的工資開給他。”
杜彬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是這個狠毒的小老板對自己的“懲罰”。
李向春本來滿肚子火氣,自己真心對人好,卻差點被害的一無所有,可現(xiàn)在看著杜彬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沒來由一軟,放下追究問責(zé)的心思,徑直走到柜臺里,拿出賬本和現(xiàn)金,把工資開足,塞進他的手里。
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沒有落井下石的嘲諷一番,也沒有故作好人的安慰幾句。
這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直到這個時候,杜彬才如夢方醒,看著手中那兩千多塊錢,嘴唇抖動,說不出話來。
他悔恨自己陷害博古軒,陷害這個亦師亦友的老李師傅,更悔恨自己錯過了這個老板。
出來工作之后才知道,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老板,哪一個不是眼里只有錢的黑心腸,別說犯了這么大的錯誤還給開工資,就是能不能把本該屬于自己的薪水發(fā)足都是兩說。
可是這能怪誰?
誰也怪不到,只能怪他自己。
嘴上說的是害怕關(guān)洪,害怕他那把刀,可心里真沒有幾分貪念?
若不是那一摞的百元大鈔,他為何不向李向春,向陳易早早透露坦白?
……
陳易從博古軒回到家里,洛雁下班回來,正在幫小家伙梳理那亂糟糟的毛發(fā)。以往飛揚的短發(fā),現(xiàn)在柔順的貼在臉上,把稍顯凌厲的棱角掩蓋的溫柔順和。牛仔褲包裹著結(jié)實的大腿,渾圓的翹臀,黑色寬松恤掩飾不住那洶涌的波濤。
此時的洛雁仿佛與那個張揚的女警察完全一刀兩斷,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個風(fēng)韻成熟的持家女人。
“回來了。”
洛雁放下瞇著眼,一臉享受的小家伙,對陳易說道。
“嗯。”
陳易應(yīng)了一句,走過去一手把小家伙抱在懷里,一手攬住洛雁。
白天經(jīng)歷的那一切,如果說一點不放在心上肯定是騙人的。他心里有對關(guān)洪身后勢力的擔(dān)憂,也有對人心脆弱的感慨。可見了洛雁之后,這一切都煙消云散,仿佛洛雁就是一道清風(fēng),讓他可以忘卻一切煩惱。
“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靠在陳易肩上,洛雁輕輕說道。
“什么事?”
“聞雪剛才打電話來,他父母想見你一下。”
“他父母要見我?她為什么不跟我說?”
洛雁閉著眼睛,沒有回答。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