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我去了銀行，也找了一些現在混的還不錯的朋友。最終，銀行很直接的拒絕了我的貸款請求，他們認為我不具備還款能力，而那些過得不錯的朋友，只有其中一個人借給了我３萬塊錢，其他都以公司現在的業務不景氣為理由而拒絕了！
    黃昏好像是被春風吹來的，我站在便利店門口瞇眼看著，看見了車來車往，也看見了攤販們支起了小吃攤，很快空氣里便滿是食用油的香味，剛放學的孩子就圍著這些小吃攤在嘰嘰喳喳。當一輛工程車駛來，路上就揚起了塵土……似乎好久沒有下過雨了，所以掛在高樓后面的夕陽美的讓人心顫，讓人恍恍惚惚！
    我呼出一口氣，在長椅上坐了下來，什么也不愿意再想，因為越想下去越心慌，我的能力只能讓我借到這僅有的３萬塊錢。
    恍惚中，我看見了一輛保時捷ｐａｎａｍｅｒａ，是頂級配置，價值３００多萬，全南京也沒有幾輛！我猛地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卻發現并不是秦苗的車，只是同款同色而已。
    我又坐回到長椅上，心中是一陣莫名的滋味。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有人花３００萬，只是為了找一個代步的工具，而有人卻為了２０萬的欠款愁斷了腸子。
    這一刻，我對貧富的含義和社會的規則有了比以往更加深刻的認識。我江橋還能拿什么去和秦苗談條件，我現在剩下的只是賤命一條！
    路燈跳動了一下，便全部亮了起來，夜晚就這么來了，郁金香路上又熱鬧了起來，到處可見穿著薄外套的路人。此刻，吹來的風都帶著一絲暖意，而今天應該是年后溫度最高的一天了，這讓所有人都不敢因為前段時間的寒冷而懷疑現在的春意。
    我低下頭，摸出一支煙點燃，然后又用手擦掉了皮鞋上的污點，我沒有再抬起頭，就這么看著凹凸不平的地面，人卻是木訥呆滯的。
    “江橋，想什么呢？”
    我抬起頭，肖艾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和藍色的外套，簡潔又干凈，空氣里隱約傳來她的氣息，有些香甜、有些迷人……
    我順手將還沒吸完的煙按滅，然后扔進了身邊的垃圾箱里，笑了笑回道：“沒想什么，就是覺得這會兒的空氣不錯，想坐一會兒。”
    肖艾在我的身邊坐下，她將披著的頭發用皮筋扎了起來，然后隨著我的目光看向那些在路燈下川流不息的車輛，而風從她的身邊吹過，她的頭發也沒有散亂，這讓她看上去顯得很堅定，要比這流光溢彩的世界還要美麗幾分。
    片刻后，她看著我問道：“今天你去找秦苗，她怎么說？”
    “別提了，要多灰頭土臉有多灰頭土臉，還被一幫臭傻逼以為我是傻逼！弄得他們多牛逼、多有手段似的，其實也就是一點人后咋咋呼呼的能耐，等同樣的事情攤到他們自己身上就不裝了！”
    肖艾安慰著沮喪的我：“你別理那些人……我覺得你沒有做錯，遇見這樣的事情總要為自己出一口氣的……就算最后沒有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但最少也撒掉一些心中的惡氣了吧！”
    “所以你認為我還是有收獲的？”
    “必須的呀！”
    我笑了笑，心情也好了些，隨即讓肖艾等等我，自己轉身進便利店里買了一根剛剛煮好的玉米，遞給她說道：“我覺得你開導人還是挺在行的！……請你吃根玉米，算是感謝。”
    肖艾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接過我遞給她的玉米，她從錢包里捏出兩枚硬幣，笑道：“看，去年我們買年貨時砍價砍下來的，我還留著呢……算安慰你，我也請你吃玉米！”
    她起身要走，我拉住了她的外套，說道：“現在兩塊錢買不到玉米了，過完年就已經漲到四塊錢一根了。”
    肖艾有點不相信：“漲價了！？”
    “嗯，店員說，連車站外面都賣五塊錢一根了，這里漲到四塊錢其實是挺合理的。”
    肖艾翻著錢包看了看，語氣郁悶的回道：“只剩幾張臺幣了！”
    我將她拉了回來，說道：“我不吃，我就想和你聊會天。”
    肖艾沒有再堅持，但卻要我把她那根玉米掰成了兩半，然后我們一人一半。她一邊吃，一邊對我說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該吃吃，該喝喝，人在落魄時，千萬別和自己作對。對吧，江橋？”
    我笑了笑，也被她此刻表現出的輕松所感染了，于是我們以有福同享的節奏吃起了本來該是一根的玉米。
    “肖艾，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沒有停下來，很輕松的回道：“你問唄。”
    我稍稍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后向她問道：“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你過著整個南京都不會有多少人能享受到的物質生活，要什么有什么！……現在，突然沒有了這些，你能適應嗎？會因為這種特別極端的對比而失落嗎？”
    肖艾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的表情先是平靜，然后笑著回道：“有什么好失落的，我反而覺得現在的生活挺不錯的！首先，自己循規蹈矩的生活，踏踏實實的賺一點小錢；然后，沒事兒還可以陪媽媽逛逛街聊聊天，聽她說生活里的道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現在心里有了期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一點也不恐慌。你知道嗎？我們剛剛認識那會，應該是我人生中最空虛的日子了吧，除了將自己訓練到沒有了力氣，就是去酒吧喝酒，根本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過，該怎么過！”
    我充滿好奇：“是么，那到底是什么樣的期待，改變了你的想法和生活了呢？”
    肖艾不說話，只是把玩著剛剛那兩枚不夠買玉米的硬幣。
    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愿意與別人分享的秘密，就好比我，也有不愿意說的秘密。
    ……
    片刻后，一輛奔馳ＧＬＣ在路邊停了下來，季小偉按下車窗，言語中滿是見面后的喜悅：“師妹，沒想到你是真回來了，一開始我還不相信，以為你在和我開玩笑呢！”
    “你的玩笑有什么好開的……找個地方停車吧，待會兒請我們吃飯。”
    我看著季小偉，他的車子又換了，看樣子肯定要比去年時過的更好，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精神煩惱也沒有物質煩惱的人，這總是讓我感到自慚形穢，也讓我不敢想起自己才２６歲，一個本該激情澎湃的年紀。
    在季小偉之后，于馨也來了，隨行的還有她的幾個同學，他們全部開著好車，似乎家境都還不錯！
    一陣寒暄之后，肖艾便建議眾人就在郁金香路上的“梧桐飯店”隨便吃點。這些人，包括季小偉都很給肖艾面子，也沒有嫌棄“梧桐飯店”的簡陋，反而在我之前一邊聊著，一邊向“梧桐飯店”走去。
    此時的“梧桐飯店”在裝修上做了一些改變，門頭上面鑲起了光線會流動的彩燈，里面的風格有點偏歐美，甚至連門外都支起了幾頂涼棚，四周圍著白色的柵欄，還真像國外鄉鎮上的那種很有格調的小飯店。
    進去以后，我更加直觀的感受到了“梧桐飯店”的變化，里面不再賣豆腐腦，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飲品。我有點難以適應，只記得前段時間還和陳藝來這里喝過豆腐腦，大概也就是十幾天前的事情。
    ……
    今天晚上的氣溫很高，眾人一商量便決定在外面吃，老板娘很高興，因為我們是第一批坐在外面吃的顧客，她說會給我們打個折，然后湊個吉利的數字，算是好彩頭。
    我又特地向她問了豆腐腦的事情，才知道，豆腐腦也不是不賣了，只是不放在店里賣，而是單獨支了個小攤在賣著。
    我心里終于好受了一些，這里總算還沒有改變的太徹底。
    吃飯過程中，大多是肖艾的同學在和她敘舊，要不就是問她一些在臺北那邊的生活情況，我插不上嘴，也沒有心情插，只是獨自喝著悶酒，但沒敢讓自己喝多。
    大概吃了一個多小時，晚飯結束。季小偉單獨將我喊到了飯店對面的人行道上，他遞給了我一支煙，然后問道：“兄弟，聽說咖啡店不打算開了，里面的一些設備和桌椅就轉讓給我吧，我用的上。”
    我不傻，頓時明白肖艾為什么會將季小偉從揚州叫到了南京，還和我一起吃了這頓飯。
    我回道：“我現在是挺難的，不過你那邊如果沒有這個需求，就不要勉強了，這是一件對你來說挺吃虧的事情！”
    “沒事兒，真談不上什么吃虧……我這兒正準備籌備二店呢，你這邊也都是新買的桌椅和設備，給我用正好，我是求之不得！”
    季小偉越是表現的不在意，我便越知道這是承了肖艾的情。
    我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下意識的往肖艾那邊看去，她正在和幾個同學聊著天，我看見其中一個從包里掏出一只文件袋給了她。
    季小偉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催促道：“別愣著了，趕緊帶我去店里看看吧，咱們爭取今天就把轉讓的價格給算出來。”
    “今天不行，店鋪被貼了封條，我得向消防那邊申請一下。”
    季小偉稍稍思慮之后，又說道：“咱們這邊都是熟人，談不上誰坑誰，你那邊能用得上的做糕點、做咖啡的設備，還有桌椅我都要，你直接給我一個價，行吧？……等你那邊請示好了，我就讓人過來拖走。”
    我細細在心里算了一下，后期買的這些桌椅和設備一共花了有１６萬，雖然和新的差不多，但也不能照全新的價格賣，便回道：“店鋪升級之后買的設備和桌椅一共花了１６萬多一點，給你算個八折，就１３萬吧。”
    季小偉沒有在價格上做一點計較，當即便回道：“行，你留個帳號給我，明天我就把這筆錢打到你的賬戶上。”
    “那謝謝了！”我說著，將自己的銀行卡帳號給了季小偉，他用手機記了下來，然后像了了一樁心事般的沖我笑了笑。
    ……
    一起吃飯的人陸續離去，我和肖艾面對面站在“梧桐飯店”的門口，她的手中拿著我剛剛便看到過的文件袋。她對我說道：“江橋，我明天就要回臺北了，你在南京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的心像被抽了一下，問道：“這么急！”
    “嗯……后天有考試，是考教師資格證的。”
    我沉默……
    她也沉默……
    我蠕動著喉結，有千言萬語憋在心里，卻很難說出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于對她說道：“其實我知道，你雖然去了臺北，可一直讓于馨照顧著我。她也不是特別需要你的那只手表，只是因為那時候的咖啡店很困難，我連進貨的錢都沒有了！”
    肖艾笑了笑：“互相幫助嘛，就像你當初幫我一樣。”
    “謝謝你。”
    “不用這么客氣，誰在這個世界上都需要一個不計付出，不計回報的朋友。”
    “我們算嗎？”
    肖艾反問：“這還用懷疑嗎？”
    我們又陷入到了沉默中，肖艾也趁這個空隙將手中的文件袋遞到了我的手上，她說道：“這里面有六萬塊錢，你先拿去救急吧……”停了停，她又補充著說道：“我知道你這個人很好面子，但現在不是好面子的時候，一切都等過了這次的難關之后再說。”
    我低下頭，又抬頭看著身邊已經在發芽的梧桐樹，我想告訴肖艾：我并不是好面子，只是不知道要拿什么來回報。
    而至始至終我能給予她的，也僅僅是生活中一些細微的照顧，可是她都已經去臺北了，這分隔兩地的，我還能再照顧她什么？
    肖艾將文件袋塞到了我的手上，她又對我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條件反射似的拉住了她：“等等……”
    肖艾的表情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在沉默之后才回道：“其實，我今天也和朋友借到了３萬塊錢，用不著這么多的。”
    “那就留著吧……咖啡店的事情結束之后，你總還要做點其他事情的；哪怕是生活上，也要有開銷的嘛！”肖艾說完笑了笑，然后推開了我的手。
    我就這么站在原地，除了“謝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肖艾看著我，終于沖我揮了揮手，然后向路邊走去，她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在路燈散落的光線下，漸漸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掉下眼淚來，因為被感動了，真的被感動了，她對我是那么的好，給了我現在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可自己在臺灣也生活的很拮據，甚至租房，還要靠教別人學琴去賺一些微薄的生活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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