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官場老手，陳大文自認為自己這套忽悠的技術已經是爐火純青。

尤其是針對高元這個年輕晚輩，理論上來說，完全不可能失手才對啊……

怎么今天沒忽悠成呢？

“老夫自有妙計……”

陳大文當然不可能露怯，所以他幾乎是沒有猶豫，便說出來了這么一句。

高元伸手點了點周圍，笑道：“這里有沒有別人，陳大人，這種關乎著小子身家性命的事情，小子覺得，還是心中有個底的好?！?/p>

“你這是信不過老夫？”

陳大文不笑了，之前的慈眉善目也在這一刻變得面沉如水，“老夫身為廣州巡撫兼兩江總督，乃是朝廷正二品大員，會騙你一個區區白衣？”

拿官位壓人……黔驢技窮！

高元心中笑了笑，臉上沒有表現出分毫愜意。

“陳大人這么一說，小子倒是想起來了，陳大人的身上，還兼著兩江總督呢。哈哈……說起來，兩江總督這官位，可要比廣東巡撫大多了。

按理說來，別人都是兩江總督，干的好了還能兼一個巡撫，陳大人這巡撫兼總督，倒是鮮見奇事，估計……

陳大人在朝廷里，沒什么人吧。”

陳大文沒有說話，但眼神中已經明顯吞吐著寒意。

高元身子往前傾了傾，兩手交叉著，胳膊肘搭在桌子上，凝眸看向陳大文，認真道：“陳大人的心思，小子知道。

可陳大人也該是熟讀詩書的人，這百善孝為先，陳大人總不會不記得吧？

泰和茶行如今雖然沒了，可家父也只是被冠上了經營不善的名頭，雖然不太好聽，但總還說的過去。

但如果小子答應了陳大人的提議，那家父可就不是經營不善了，那可是反賊啊。

做人子女的，卻給亡父的頭上增添惡名，這按圣人的說法，豈不是大不孝？”

“身為人子，替父報仇也是孝道。”

沒有直接人身威脅，看來這陳大文對此事的念頭頗深。

高元笑了笑，道：“不錯，身為人子，替父報仇當然也是孝道?？尚∽硬幌霝榱舜诵⑹П诵?，陳大人，小子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啊?！?/p>

陳大文的眉頭皺了下，隨后又舒緩開來，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高元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

高元想報仇，但不想按自己提出的法子報仇。

“英雄出少年?！标惔笪娜峋徶曇舻溃骸安恢栏呱贃|家，有什么想法？”

“陳大人也是聰明人。”高元笑著回敬了陳大文一句，道：“其實陳大人應該清楚，即便是真按陳大人所想的那樣，用小子一個人，將布政使和總督都拉下馬來，可最后的結果也不過是兩廣總督一職空缺罷了。

是，按陳大人的履歷，廣東巡撫兼兩江總督，如果能在這件事情上獨善其身，朝廷嘉獎，怎么著也配得上兩廣總督這個職位了。

可配得上，陳大人就真能保證，自己能坐的上那個位置？”

陳大文的模樣已經完全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但此時被高元一針見血，直戳問題本質，陳大文的臉上還是免不了地浮現出一縷擔憂。

高元則是自問自答道：“坐不上的。

朝廷的嘉獎可以有很多種，加個頂戴，封個虛職，甚至調任京官當個被人掣肘的尚書，這都再正常不過了。

兩廣總督是肥缺，是無數人做夢都想要的位置，陳大人您在朝中沒有說的上話的人，怎么可能拿到這種肥缺？”

陳大文閉著眼睛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落不到老夫身上，但能將那朝中蛀蟲繩之以法，老夫也無怨。”

呸，還在這立牌坊。

高元輕笑了聲，道：“陳大人這話說的好，小子也覺得，這廣東一省，也唯有在陳大人的領導下，才能發光發熱。

可朝廷的蛀蟲太多了啊，今天廣東可以少一個蛀蟲，但說不準，朝廷明天又派下來一個蛀蟲呢？

陳大人身為廣東巡撫，曾經親臨前線，大破海寇，這才兼了兩江總督之位?？芍钡浆F在，陳大人的手中卻還是只有一個水師提督，連綠營都管不了，更不要說廣東將軍了。

這是什么？這是奸臣阻塞了陛下的圣聽?。　?/p>

高元的每一句話，可以說都是戳在了陳大文的心眼里。

陳大文的才能自然是有的，可能不算太有才，但比同在廣東的這些同僚，陳大文可以說是遠遠將他們甩在了后面。

可就是這些屁能力沒有的走狗，卻能每每騎在他的頭上，陳大文心中當然不服，當然有怨氣。

所以他才要往上爬，他要做總督，他要做宰相，他要成為大學士，他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高元這些話雖然看似是在戳他的心窩子，也確實是在戳他的心窩子，但他還是從中發現了最關鍵的一個字——兵！

他能兼兩江總督，靠的是什么？是當年領著水師大破?？埽?/p>

這才是自己擅長的啊！

如今既然要往上爬，為何不能重操舊事呢？

就像是高元所說的，朝中的關系，自己是沒有。但是領兵的能力，自己有啊！

陳大文一雙平靜的眸子看向高元，卻見得高元也在同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陳大文破天荒地生出了，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眼前的這小家伙看透了的錯覺。

“老夫可是巡撫，就憑你說的這些，老夫就能定你一個非議朝政的罪名。”

“陳大人，小子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啊。”

高元笑著攤了攤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攀咬朝廷正二品大員，罪加一等，你已經是謀反大罪了?！?/p>

“好吧好吧?！备咴獰o奈地舉了一下雙手，道：“陳大人是個熟讀大清律法之人，小子已經看出來了。

不過小子已經入了白云山，雖然不是反賊，但也是山賊，陳大人說的也算不得錯。

但小子就想問一句，這反賊，是不是可以被招安啊?！?/p>

“哈?！标惔笪乃菩Ψ切Φ乜戳烁咴谎郏溃骸澳氵@是官匪勾結，老夫……”

“誒，陳大人，此乃是非常時期之非常手段?！备咴獡u了搖頭，隨后一臉高深莫測地輕聲道：“小子覺得，用曲線救國這四個字，或許更為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