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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不周山周家小院。
    “母親啊——?。?！”
    摩訶如同一臺裹挾萬丈炮火的壓路機(jī)，橫沖直撞一騎絕塵，瞬間將來不及躲避的迦樓羅從臥室撞飛去客廳，緊接著半跪在床榻前，一把抓住了唧唧亂飛的小鳥崽。
    “母親啊——?。。。。。　?br/>     小鳳凰發(fā)出恐懼的尖叫，下一秒被摩訶兜頭塞進(jìn)口袋里，轉(zhuǎn)身就往外跑。這時正巧周暉從外面進(jìn)來，迎面撞個正著，立刻拔刀攔住他：“你上哪去？給老子站?。　?br/>     孔雀大明王半句廢話沒有，兜頭噴出咆哮的金紅色火龍：“你又算那根蔥，給我讓開——！”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木屋在顫抖，山崖在震動。黑煙沖天而起，方圓十里鳥獸走避。
    周暉和長子殺氣騰騰對峙，突然火光中傳來尖利的啾啾聲，只見小鳳凰雙眼飆淚，拼命撲騰著還沒幾根毛的小翅膀，跌跌撞撞穿過戰(zhàn)場撲向周暉，一頭撞到周暉胸前的口袋里不動了。
    “怎么啦怎么啦？嚇著了吧？”周暉立刻像得勝的將軍，緊緊捂著口袋就往外跑。摩訶在身后氣得要命，一邊叫“周暉你別趁人之危你這樣是不是想把母親捂死！”一邊提著雙劍就往外追，路上再次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迦樓羅撞去了屋外。
    “……”迦樓羅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望著遠(yuǎn)處硝煙中到處追砍父親的摩訶，又嘆了口氣，盤腿坐在了石頭上。
    “親，來根兔腿嗎親？”張二少戴著圍裙，熱情地站在篝火邊招手，面前是兩只正在火苗上滋滋冒油的野兔。他野外燒烤的架勢還挺專業(yè)，明火烤幾圈后抹一層鹽，再轉(zhuǎn)幾圈抹一層香料，這個過程重復(fù)幾次，味道便滲進(jìn)了肉里，快熟的時候肉香四溢，頗讓人發(fā)饞。
    然而迦樓羅看到他這個樣子眼角便發(fā)抽，“不……不了，謝謝?！?br/>     “哎呀自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據(jù)說我哥以前最疼你了。怎么樣，最肥的這條腿給你，別說舅舅不疼你啊二侄子！”
    迦樓羅：“……”
    迦樓羅接過烤兔腿，情不自禁往天上看了一眼，生怕下一秒就有十萬雷劫從無色天當(dāng)空劈下，把自己就地劈成焦炭。
    ·
    鳳凰破殼時，九天十地為之震動，除了人界天象奇詭引發(fā)眾多猜測之外，其他五道都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
    離事發(fā)現(xiàn)場最近的周暉當(dāng)時就把小鳳凰揣進(jìn)懷里了，正要拔腿走人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回頭一看只見張二少撅著屁股，趴在身后，把臉緊緊貼在土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周暉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半晌才顫抖問：“佛祖啊，你在干嘛呢？”
    “破殼了嗎？”
    “破了啊?！?br/>     “我哥出來了嗎？”
    “出來了啊?！?br/>     張順?biāo)梢豢跉?，小心翼翼抬起一只眼睛，確認(rèn)沒有危險后才灰頭土臉的爬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特么的怎么突然就破殼了啊？早知道弄個隔音防毒面具帶來了！這特么簡直是靈魂攻擊，萬一再搞出個心魔怎么辦？！我再也不會犯上次那樣的錯誤了！”
    周暉：“………………”
    ·
    周暉抱著剛出生濕漉漉的老婆，大腿上掛著個真·金佛·掛件兒順，艱難地一步一挪回了家。他本來的打算是過兩天就把正佛恭恭敬敬掃地出……恭送出門，以防須彌山傾囊而出下來要人；但K.O掉兩任大阿修羅王、解決掉心魔釋迦、親手把正佛一刀送回?zé)o色天的鳳凰明王威懾力太大，須彌山真沒敢造次，愣是一個登門造訪的人都沒有。
    張順一看，立刻有了奔向新生活的希望，死皮賴臉待在周家就不肯走了。為了表示誠意，他主動承擔(dān)了做飯洗碗、打掃家務(wù)的重任，立刻就展現(xiàn)出了他以前為了泡妹妹而鉆研的野外燒烤技能。
    然后第三天，在人界感知到母親誕生的迦樓羅千里迢迢趕到不周山，進(jìn)門見到媽，當(dāng)時就跪了。
    周暉對兒子有心理陰影，本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把迦樓羅打包丟出去，但俗話說親不親、娘舅親，埋藏在靈魂深處的血緣（……）是割不斷的，張二少早已你好我好哥倆好地攬著迦樓羅的肩，把他給迎了進(jìn)來。
    連小舅子都進(jìn)門了，不能攔著親兒子在外面不給進(jìn)啊。周暉無法，只得抱著小鳳凰攤在屋角，勉強(qiáng)用“幸虧那個真正的討債鬼還沒來”聊作最后的安慰 。
    ——誰知最后的僥幸很快也被打破了。
    小鳳凰破殼后一周，摩訶終于從血海趕來，進(jìn)門就企圖帶親媽跑路，差點再次釀成父子相殘的血案。
    至于摩訶為什么過了一周才趕到，原因也很簡單——鳳凰破殼時產(chǎn)生了巨大能量，颶風(fēng)狀橫掃血海，將呼嘯的海水硬生生壓成了平面；正飛在血海上空的摩訶躲閃不及，被直接按進(jìn)水里，瞬間嗆暈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幫人在不周山一聚齊，簡直是神魔三界大戰(zhàn)場，小木屋每天都要被震塌一次。每天傍晚六點準(zhǔn)時開仗，摩訶偷襲周暉抵擋，然后開始弒父&殺子；迦樓羅盤腿念佛，望著在篝火邊忙得不亦樂乎的佛祖，深深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天譴劈成肉泥。
    日子一久，周暉終于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別說迦樓羅每天都要任勞任怨幫忙重新搭房子，就是小鳳凰天天火里來水里去，滿眼看的都是重口味暴力場面，對成長發(fā)育也太不好了。
    周暉終于決定，把摩訶打暈沉尸血海，然后舉家搬遷，帶著小鳳凰回人界。
    ·
    飛機(jī)在云層中平穩(wěn)前行，商務(wù)艙里，空姐推著餐車禮貌問：“先森，請問要辣椒牛柳飯還是番茄焗意面？”
    “不要，謝謝?！?br/>     迦樓羅從繃帶下露出一雙漠然的眼睛，盯著面前布袋里的黑色橡膠狀肉干，低頭咬了一口。
    空姐：“……”
    這人是干什么的是恐怖分子嗎他吃的是什么不會是塑膠炸彈吧……空姐滿心凌亂地走了。
    “先森您好，請問要辣椒牛柳飯還是番茄焗意面？”
    “你們航班為什么沒有頭等艙？這座位太小了真不舒服，而且電影怎么都是去年的這也太沒誠意了吧。那個啥，蒜香焗龍蝦隨便配一個Hugel & Fils 2000年份的雷司令SGN就行了……什么，沒有？650g的小龍蝦也行。還是沒有？柳橙法國鵝肝醬配吐司總有吧？什么，那你們到底有什么？”
    “先森，我們只有牛柳飯或焗意面?！?br/>     張二少拉下寶格麗墨鏡，露出電影明星般時刻噼啪放電的深邃眉眼，半晌勉為其難道：
    “好久沒吃過東西了，這樣吧，每樣來三份?！?br/>     空姐：“………………”
    餐盤上飯盒壘成一座小山，飛機(jī)餐散發(fā)出難以言喻的濃烈氣味，強(qiáng)烈刺激著張順已經(jīng)足足好幾個月沒吃過正常人界食物的胃。
    張二少心滿意足點點頭，隨手往空姐手里塞了兩百塊錢小費。
    “先……先森，辣椒牛柳飯還是番茄焗意面？”
    周暉回頭看看各自都很滿意的小舅子和二兒子，又看看風(fēng)中凌亂的空中小姐，彬彬有禮道：“一杯牛奶?！?br/>     “……??？”
    “放糖，溫?zé)?，用玻璃杯裝?！?br/>     空姐簡直想不到這次這么容易，推著餐車難以置信地走了，過一會兒回來端給周暉一杯新鮮牛奶。
    周暉嘗了一口，非常滿意：“謝謝?！?br/>     空姐頓覺自己遇上了正常人，欣喜之余不由對周暉英俊逼人的微笑紅了臉。正當(dāng)要說聲不客氣的時候，卻只見周暉端著牛奶站起身，徑直走進(jìn)機(jī)上洗手間，關(guān)上了門。
    空姐：“………………”
    空姐在風(fēng)中一寸寸石化了。
    這是要在飛機(jī)上干什么?。?！
    ·
    衛(wèi)生間內(nèi)，周暉把牛奶杯放在流理臺上，緊接著一只毛茸茸的小腦袋從他口袋里唧唧叫著鉆了出來，撲騰兩下小翅膀，顫顫巍巍站在了玻璃杯邊。
    “啾——啾！”
    小鳳凰開始低頭啄奶喝，周暉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捏著小鳥崽的后頸，怕它太入神了摔進(jìn)杯子里。
    這種事故在機(jī)場喂奶時發(fā)生過一次，當(dāng)時小鳳凰爪子嫩，圓滾滾的小身體立足不穩(wěn)，啪嘰一聲摔進(jìn)了牛奶里。周暉還沒來得及撈，小鳳凰已立刻尖叫著從杯子里飛了出來，牛奶噴得到處都是，瞬間濺了周暉一臉可疑的白色液體。
    “啾啾……啾啾啾……”飛機(jī)上，小鳳凰用嫩喙磨蹭周暉的手指，又低頭繼續(xù)啄，繼而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周暉把小鳳凰抱起來，親吻它溫?zé)峒?xì)密的軟羽。
    他離開須彌山前一天，跋提尊者曾在深夜到訪，承認(rèn)了半個月前轉(zhuǎn)接神魔兩界通道，促使周暉上無色天探望正佛的是自己——對此張順非常感激，非要留跋提尊者一起吃早飯，被后者忙不迭謝絕了。
    周暉倒不太計較跋提尊者小小的算計，他已經(jīng)攢了一肚子小鳳凰的養(yǎng)育問題，連天道知乎都查不到答案，正好抓到跋提尊者就開始問。其實跋提也不太清楚鳳雛的成長過程——當(dāng)年小鳳凰全是釋迦在冰川神殿里一手養(yǎng)成，幾大尊者別說參與進(jìn)去了，連面都很難見到；但尊者竭力回憶了下上萬年前的舊事，還是提供了幾點寶貴的意見。
    第一是沒必要特意喂食物，鳳凰是太古神禽、天地化物，它想吃的時候自己會去找符合心意的東西吃，實在不吃的話十年二十年也都不要緊。
    第二是鳳凰剛一破殼，靈智未開，就像剛剛誕生的小鳥崽一樣，現(xiàn)在親近誰、不親近誰完全是本能。至于能不能恢復(fù)上一輩子的記憶，那是老天都說不準(zhǔn)的事。
    周暉微微黯然，問：“那他什么時候能恢復(fù)神智呢？”
    “鳳凰化形之時，靈智自然就開了?！卑咸嶙鹫呶⑽⒁恍?，道：“至于要幾年才能化形，這個真的說不準(zhǔn)……在太古神獸中有千萬年不化形的白虎，也有剛一落地即刻化形的麒麟，只能說什么時候化形都要看鳳凰自己愿意，周施主不妨還是……隨緣吧?！?br/>     周暉把小鳳凰托在掌心里，舉到眼前，對視它圓溜溜黑亮的眼睛。
    “你不會讓我等太久吧？”周暉低聲道。
    小鳳凰歪了歪腦袋，完全不懂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在說什么，神情中充滿了迷茫。然而幾秒鐘后它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它抻著脖子湊上前，拍著小翅膀，用嫩喙在周暉嘴角親昵地蹭了一下。
    “啾啾啾！”小鳳凰心滿意足道。
    周暉用一根手指摸摸它的小頭頂，盡管眼底還帶著哀傷，嘴角卻露出了笑意。
    ·
    飛機(jī)在北京徐徐降落。
    半小時后，周暉墨鏡、皮靴、黑色機(jī)車皮衣，口袋里揣著老婆，身后帶著二兒子和小舅子，猶如好萊塢巨星走紅毯一樣邁出了首都機(jī)場。
    早已有專人把他的車停在停車場門口，周暉站在錚亮的黑色慕尚前，一手拿著鑰匙，一手指著車頭上那霸氣無比的LOGO，鄭重其事道：
    “老婆啊，這是咱家的車，兩年前買的，價值XXX萬……以后它就是你的奶粉錢了！知道嗎！”
    小鳳凰從他胸前口袋里冒出個頭，上下打量這輛黑色的龐然大物：“……啾？”
    “嘖嘖嘖嘖，還不知道跟須彌山那幫和尚強(qiáng)征了多少保護(hù)費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他跑去冰川神殿住了兩個月，臨走時把墻上照明的夜明珠全摳了，特么的足足偷了一大袋子……”張順呯地關(guān)上車門，正打算找迦樓羅同仇敵愾一道吐槽，突然只見迦樓羅滿臉淡定的表情，“——嗯？你都不覺得這傻逼很過分嗎？”
    “……還好?！?br/>     “什么叫還好？！那可是冰川神殿！被他摳得跟違章建筑一樣了！連鑲地板里的金塊都被起出來運走了，跋提說怪不得臨走跑那么快呢，趕著去送都追不上人！你竟然還覺得‘還好’？！”
    “……”迦樓羅在車后座上轉(zhuǎn)過頭，終于承認(rèn)：“這個行為本身是不對的。”
    張順正要大加贊同，只聽他又道：“但是，我是他的遺產(chǎn)繼承人，所以……”
    迦樓羅聳聳肩，做出一個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張順嘴角抽搐，無數(shù)只草泥馬從佛祖的心中呼嘯而過。
    ·
    周暉終于輕車熟路地開回國安特別處，把車停在那座熟悉的灰色建筑樓下，透過車窗望向單位大門。
    門口兩個警衛(wèi)負(fù)槍站崗，水泥臺階之上，毫不起眼的玻璃門開著，和北京任何一處辦公機(jī)關(guān)大門沒有任何不同之處。
    “老婆啊，這就是我們上班賺錢的地方了。”周暉撫摸著小鳳凰的腦袋，語氣中帶著深長的感慨：“雖然在這里其實賺不到什么錢，工資扣掉五險一金，連給你買兩袋法國原產(chǎn)高級蛋奶零食鳥餅干都不夠；但這里有我們熟悉的朋友和兄弟，有我們曾經(jīng)一起共同戰(zhàn)斗的人。重要的是，他們在面臨危險時不會放棄你，在面對誘惑時不會背叛你……”
    小鳳凰靜靜聽著，若有所悟。
    后車座上，張順和迦樓羅眼底都浮現(xiàn)出了感慨萬千的神情。
    “更重要的是，他們和你一起聯(lián)手搞敲詐、干私活、誘騙山西煤老板上京來求平安符真是太順當(dāng)了！”周暉愉悅道：“光司徒英治今年就賣出去兩打！上次給我打電話說還有八百萬的余款等著我去結(jié)呢！——所以總體來說這份工作還是蠻賺的，從此以后那就是你的零食錢啦老婆！”
    小鳳凰沒明白，但看到周暉開心就覺得很開心，刷拉一聲飛到周暉肩膀上大聲贊同：“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后車座上，張順和迦樓羅的下巴同時咣當(dāng)砸地。
    周暉一腳踹開車門，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車，姿態(tài)活像剛剛腳踩阿富汗、拳打伊拉克，踏平了五角大樓和白金漢宮，將軍情六處蕩成白地，如同人民英雄志愿軍一般凱旋歸來，在兩個值班警衛(wèi)發(fā)直的目光中走進(jìn)了單位大門。
    “同志們——！”
    一身大吼平地震響，整棟建筑晃了幾晃，所有人都轟隆隆地跑到二樓走廊上往下看。
    只見周暉站在一樓大廳正中，摘下墨鏡隨手一丟，雙手高舉著金紅絢麗的小鳳凰，英俊的面孔囂張無比：
    “同志們，大家好！老子帶著鳳四回來了！”
    “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