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如此爽快地坦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盯著他的臉，他的臉上除了微笑，剩下的全是坦蕩。我愈發覺得自己冤枉了他，但既然已經問出口，索性就問個明白：“他為什么會聯系你？”
    楊志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你問我這件事是懷疑我和他的死，甚至是跟村民鬧事有關系吧？”
    我想要否認，可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說懷疑算不上，我就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你不要多想。那天我也是無意間看到他給你打的電話。”
    “咱們是兄弟，我怎么會多想？你這么擔心這件事，怎么，是不是對我們舒總有意思了？”
    “嗯，我們現在在一起了。”我實話實說道。
    楊志一臉驚喜，伸出手拍著我的肩膀感嘆道：“你小子真夠可以的啊，居然不聲不響地把我們老大都給拿下了，她可是酒店所有男性員工心目中的冰山女神。盧西，你小子大學四年沒看出來多會撩妹，原來一直藏拙，憋著大招呢。”
    我苦笑起來，有些郁悶道：“別說了，一說就頭疼，剛在一起沒兩天就發生分歧，哎！”
    “你們兩個有太多不同的地方，需要磨合很正常，既然在一起了，只要不是大問題總會過去的。”楊志笑著勸我道，頓了頓，他主動把話題引回到賈璋國老人的身上：“說起來那件事情我也挺自責的，賈叔是我初中同學的舅舅，跟我們家又有點兒遠親關系，之前他知道我在酒店工作后就問過我關于賠償的事情，不過我保證我沒有讓他們鬧事勒索。這件事讓我爸媽對我還挺有意見的，怪我幫理不幫親。后來他兒子把你打傷之后被抓了進去，他著急的不行就找我想讓我托關系私了。他就那么一個兒子，從小嬌生慣養壞了。你知道，當時你受傷舒總氣得不行，肯定不會和解，我怎么可能往槍口上撞，就把他給拒絕了，可沒想到……唉，如果我當時不把話說的那么死，賈叔可能就不會做傻事了。”
    聽到楊志的話，我心中一顆石頭頓時落了地。他是本地人，跟那些鬧事的村民認識很正常，而且我找不出他話里的破綻。本來我就有些慚愧去懷疑這個大學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兄弟，知道真相后我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當時出去接電話，是怕我誤會你吧？”
    楊志無奈道：“這就是墨菲定律吧，越是擔心你們誤會，就越會被你們誤會。我當時就該跟你坦白的，也不會讓你裝在心里這么久，沒得破壞了我們兄弟感情。”
    “現在說清楚也不晚，我從來都不相信你是那種人，只是……舒夏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有點擔心過度了。”我解釋道。
    把話說開了，誤會解除，我的心情舒暢了很多，我們聊起了武隆分店最近的發展情況。楊志告訴我，舒夏已經把我當初的建議制定出方案正式實施，網站和武隆景區都已經聯系好，這樣的開發模式得到董事會高度認可，分店那邊現在已經成立了專門的旅游部，而他會成為旅游部的一員。
    “你不知道，旅游部可是香餑餑，多少人都擠破頭皮想往里進，我要是沒你這層關系，想進去可不容易。”楊志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專業水平只會在我之上，能進旅游部是你的能力決定的，跟我沒多少關系。志哥，以后在工作上你可要多幫幫舒夏，她身邊能信任的人……真的不多。”
    楊志很認真地點點頭：“關于酒店上層的矛盾，我也有所耳聞，舒總的確很不容易。放心吧，工作上她是我老板，生活上我托個大要喊一聲弟妹，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不說二話。”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高興道，楊志從來不說客套話，有他這個能力極強的幫手，我相信舒夏會輕松很多。
    楊志頓了頓，突然問我：“你就沒想過來酒店幫舒總？以你的能力，再加上你們的關系，絕對會比守著這個咖啡廳強吧。你才是舒總最信任的人。”
    我幾乎沒有考慮就搖頭道：“我和舒夏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后，事業上都會是獨立的。盡管和她在一起會讓我感受到很大的壓力，但我從沒想過要靠她走捷徑，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去她的酒店工作的。”
    楊志愣了愣，旋即理解了我的想法：“說實話你這種想法有點太大男子主義了，不過哥們兒相信你，不需要太久的未來，你一定會達到甚至超過舒總，你有這樣的能力。”
    “志哥你這個冷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哈哈。”
    很快羅素的電話打過來，他馬上就要到咖啡廳了，讓我們直接下來。下樓后，我遠遠看到羅素開著那輛嶄新的雷克薩斯風馳電掣一般駛來，停在我們面前。
    搖下窗子，羅素對楊志打了個招呼：“前兩天還跟盧西聊到你，沒想到今天就見面了，好久不見你變帥了志哥。”
    “再帥也比不上你，有空趕緊幫我介紹個女朋友才算正事，這話我記了五年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兌現諾言？”楊志一副抱怨的語氣，嘴角卻掛著笑意，打趣道。
    “這都是小事，放兩個月前隨便給你拉一打來讓你挑。不過現在嘛……我還真沒多少資源了，你要真想找直接找盧西，他現在身邊姑娘多得很。”羅素指著我一臉壞笑。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他媽開始了，每天不損我兩句你蛋疼是吧？”
    羅素聳聳肩：“孔夫子曰過，友而時損之，不亦樂乎，損損更健康，別那么小氣嘛小西西。”
    笑鬧著，我們就像大學時候一樣，我讓羅素把車停好，就選在附近一家火鍋店，三個人勾肩搭背邊聊邊走過去。
    找了個包房坐好，楊志正在問羅素的感情狀況，得知羅素在苦追一個女人，楊志滿臉驚訝：“居然還有你羅素搞不定的女人？我才剛回武隆半年，外面的世界已經發生這么大的變化了？”
    涉及到陳暮的問題，羅素就樂不起來了，悶悶地沒開腔。我點好菜，對楊志說道：“你知道富二代就喜歡不走尋常路，外面姑娘一大把，他非得找一個不喜歡自己的，這叫逼格，志哥，我們這等窮苦人家的孩子是無法理解的。”
    楊志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氣得羅素直翻白眼。
    菜很快上齊，羅素要了一件啤酒，不過我和楊志都表示今天少喝，他還要回去照顧他爸，我感冒嚴重也不敢喝酒。羅素抱怨了兩句掃興但也沒奈何，我估摸著他是因為陳暮走了心情不爽想讓我們陪他借酒消愁。
    沒有酒助興，但好久不見的我們邊吃邊聊，氣氛一樣熱烈。我們回憶起大學的生活，話語中全都充滿了感慨。工作三年多，經歷的人生軌跡不同，但感悟卻一致。大學時候的無憂無慮真的可能是我們這輩子最輕松的人生階段，羅素整天吃喝玩樂，我則沉浸在音樂夢想里。楊志雖然為了賺取學費生活費辛苦一些，但相比起現在來也要好很多倍。
    我們不需要為工作發愁，不需要為房子車子發愁，就算是感情，大學時代的愛情也是單純而美好的。離開大學之后，一切都在變得現實而殘酷，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充滿了利益的臭味，金錢成為每個人的脊梁，愛情則需要貼上車房的標簽。所有人都在喊著夢想，可脆弱的夢想總是被現實生活打敗。
    飯桌上，喝了幾瓶啤酒的羅素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到楊志面前，說道：“志哥，這里面有五萬塊錢，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大，別的忙我也幫不上，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都是親兄弟你別拒絕我，以后我有麻煩少不了找你幫忙。”
    楊志苦笑著看著羅素，猶豫半天，他拿起卡來：“話都讓你說成這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但提前說好，錢是哥們兒借你的，以后會還給你。”
    羅素擺擺手：“什么還不還的，你就當我提前給你準備的份子錢好了，反正我結婚還早，你和盧西肯定會走在我前面進入婚姻的墳墓。”
    楊志不同意，堅持寫了一張欠條讓羅素收下他才收起銀行卡。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缺錢了，否則臉皮一向很薄的他不會這么輕易接受羅素的錢，我忍不住問他：“志哥，叔叔治療的費用是不是還有很大的缺口？有難處你就說，兄弟們能幫上忙的絕對不會往后縮。”
    楊志嘆了口氣，放下筷子道：“癌癥就是個錢窟窿，有多少都填不滿，我現在只是想讓他在最后的日子里過的輕松些，倒也沒什么缺口不缺口的。”
    我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志哥，晚點兒我給你再轉五萬塊錢過去，你當借也行，當備用也行，你說得對，現在讓叔叔過的輕松些才是最重要的。”
    楊志聽到這話，一個快三十的大老爺們兒眼圈紅了起來，我能想象到他承受的壓力到底有多大。當所有同齡人還在靠家里買房買車，最不濟也在自己奮斗時，他卻被家庭所累，將前程大好的工作丟了不說，以他現在的狀態，就像他曾經對我說的，愛情都算是奢侈品。
    和他比起來，我現在的那些痛苦，不疼不癢。
    吃完飯，楊志還要回醫院，我留下他的銀行號，跟羅素一起把他送上出租車。在上車之前，楊志突然拉住我，在我耳邊對我小聲說了一番話，聽到這話，我心里頓時震驚起來。